“清野……你对他,有什么印象吗?”
陈琳坐在罗清野身旁,侧过身子,看着一路上一言不发的女子,犹豫了许久,才开口询问她的想法。
虽然人已经接到杭州,也近身相处了有段日子,但她还是难以确信,这人会跟高秋颜有什么联系。
一直掌握方向盘的李俊辰,也怀揣着好奇心,偷偷地从后视镜瞥了眼罗清野。
从回来的路上,一直消极不语的罗清野,直直对上了陈琳关切的双眼,她张着嘴,欲言又止。
从遇见陈琳开始,她一直都在猜测,他们找到自己到底是有何目的,为了确认自己“是否存在”呢;还是高秋颜的死亡影响到了他们的生活,才不得已大费周章地跑来找她;又或者…这都是自己荒唐的一场梦……
一帮突然从梦里边冒出来的人,从自己写的“小说”当中冒出来的人,就这么用草率的方式出现在眼前,还用最狗血的剧情围绕着自己展开……
如今的自己,到底是死后被困在梦里,还是已经回到现实,这都成了她精神混乱的巨大问题。
双腿以及腰椎骨里的麻木和刺痛感,却又真实到每每夜里都要痛哭流涕。
陈琳照顾自己的那些温馨,和时不时对着自己的抱怨,难不成到现在也只是空梦一场?
……嘶——好晕。再猜测下去只会更晕更乱。
她想,再猜疑下去也毫无意义了……
现在到底是否就像被车撞之后,在梦里经历了的那场长达“一年多”的“回忆”一样,又是一场如梦如幻又如真般的梦境……?
可是,妈妈也确实把她痛骂一通过,但也对自己的事而愧疚道歉过,以及父亲跟弟弟的冷漠,那些不都是真真实实的感受嘛。
如今的他们“敞开心扉”地问,她也不想隐瞒下去,毕竟毫无隐瞒的理由,她直言:“……他有个妹妹,初中就去世了,因为受不了他们家的家庭环境,跳楼自尽。记得是这么说的,这是‘我’在李俊辰家的大酒店那,从郭贤李口中听到的。
他说过,他的父母从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对他们很苛刻,他们的父母也许是被迫结为夫妻的吧。郭贤李……脑海里只记着,他自己自嘲过,说是他爸嫌弃他母亲的谐音……
他妹妹……在她初中的时候离开的,初几我不记得了,那毕竟对我来说只是一场梦。
与其说是梦,从现在你们的反应来看,更应该说是现实吧……”
“呵呵,这种话说出来,也确实会被当神经病。
可是自从高秋颜身边的‘那些人’当中,已经有好几人陆陆续续地意外身亡,再看现在的情况……呵,想说不信,也无济于事。”陈琳冷冷笑道,接着轻声询问,“除了这些,你从高秋颜那,还知道了些什么?”
“……什么?”罗清野听着陈琳的这一番话,惊奇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秋颜的笔记里,记着你的名字,你的电话号码,她应该,跟小时候的你联络过吧。她应该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都说给你听了吧……”
“……什么?!”罗清野惊愕大叫。
李俊辰不耐烦地插话道:“什么什么?”
“她的笔记?她的笔记里有写我的名字?还有我的电话号码?!”
“对啊,怎么了?”陈琳不解。
“怎么可能会有我的电话号码……”我明明从没有给她留过电话号码……
罗清野实在想不通,一个只在梦里“见过”、早在八年前就去世的女生,怎么可能会有她的电话号码。
还有陈琳问话的语气……冷冰冰的。
车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过了会儿,陈琳用猜测的语气道:“可能……秋颜那段时间,错把自己当成了你吧。还在笔记本里写过,‘不能忘记自己的名字’是‘罗清野’之类的。可能实在接受不了过去的痛苦,把你当成自己,在‘高秋颜’和‘罗清野’这个身份来回转换了吧。”
“怎么可能……这根本对不上。”罗清野自言自语道,她苦涩地笑着。
眼眶早已经红润,泪汪汪地看着自己无法动弹的双腿,她嗤笑。
“不该参与的事情,就不应该掺和进去。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复杂,哪怕只是偶然,也会因为自己所做出的反应,变成因缘巧合下的必然。”
脑海中突然想起,那只梦里故弄玄虚的奇美拉生物,好像原来是这么说的……
当初一直想着重要的事,也许就是“梦里”那本需要被销毁的笔记本。
但那并不是高秋颜自以为是的将自己“错认为”成了“罗清野”,那就是“罗清野”本人啊!
可这样的话说出来,岂不是更荒唐更诡辩了。
这种话说出来,在正常人眼里跟编故事有什么区别……
这趟车并没有往李俊辰租房的地方行驶,而是通往其他地方。
她看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一闪一闪的路灯照耀得晃眼,还有些发晕。
整个天色昏沉沉的,渐变的晚霞与乌压压的厚云盖住了城市,川流不息的车群就像在深不见底的海里游行。
“到了。过会我会把你们的行李都带过来。”
“好,麻烦了。路上小心。”
陈琳关上车门,看着李俊辰开着车渐行渐远。等车子到了转角处,再也看不见身影后,她才推着罗清野进了一家别墅一样的房子。
她停在这家人的院子门前,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结束后,院子的门自动打开,又一次推着轮椅往里边走去。
就在她要靠近内门时,从这栋别墅里出来个一身灰色调休闲装的男子。
那人……正是“宇凡解说”里的解说员——“宇凡”。
“你就是……罗清野?”
罗清野缓缓抬起头,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她呆呆地点了点头,可下一秒,她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张着嘴哑口无言。
“郭宇凡?!”这个名字,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郭宇凡看着眼前丑姑娘的反应,他微微笑了笑。
轮椅上的女子见他不明意味的笑容,脑海中闪过千万种不好的假想。
从罗清野进屋到现在,她不敢观察周围的环境,也不敢多看陈琳他们一眼。在座的任何人都没有互相搭话。
直到郭宇凡从书房里拿出一沓信纸和一本老旧的笔记本,原本清冷阴沉的屋里才渐渐有点人气。
“这是徐江跟高秋颜的遗物,你今天晚上好好看看吧,等明天,我们再问你一些问题。”
“……好。”罗清野接过那些沉甸甸的纸业,点头应声道,“这些,都要看完吗?”
“嗯。全部。”郭宇凡语气冷冷清清。
罗清野看着他上了楼,而陈琳在院外拿行李,她垂下眼眸,扶了扶眼镜,看着手里整整齐齐摆放好的东西,叹息一声。
他们,到底要问什么问题,她猜不透。
从被糊里糊涂地带到杭州开始,罗清野就已经将自己的后路想得决绝。
无论是单纯的质问也好,还是可能要被取走性命的猜疑也罢。只要能从这场奇异诡诞的经历中解脱了,她……随意。
今晚的晚餐很丰盛,虽然还是吃外卖,但是里边有各种大补的汤料。
而罗清野这副瘦弱的身躯却是分到外卖最多的那个。
“那个……我可以问你们问题吗?”罗清野喝完最后一口汤,擦了擦嘴怯声问道。
“清野,有什么话就直问吧。”陈琳二人还在慢条斯理地进食,见郭宇凡只是点了点头,她替他接道。
“你们为什么对高秋颜的死亡那么耿耿于怀……?还有,就是,你们……为什么费劲那么多精力也要找到我……?”罗清野越说越没底气。
罗清野吐槽: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问题……
陈琳、郭宇凡二人听到这问题,相视而笑。是该笑她太过单纯,还是该笑她思想太跳脱。
“其实,找到你的并不是我们,是徐江无意……是他找到高秋颜的笔记本后,一直对笔记本里写的‘那个人’抱有猜想。”陈琳如实回答,“我们一开始只是把他的话当成没有依据的猜想,并没有当一回事。”
郭宇凡接着道:“可当他一步一步调查那本笔记本开始,里边的内容里,的的确确写着关于你的内容,甚至还有电话号码。
他以前尝试拨通过,但在六年前,他跟我们说,那个号码是空号。”
罗清野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式地解说,她努力回想逐渐被摸去的梦境里,似乎在那本笔记本里,写着的应该是她过去的号码。
陈琳边吃着猪蹄边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里边写的不止只有你的名字和准确的生日,还包括了你的祖籍。还有一些很奇怪的话,就比如:‘我是罗清野,不是高秋颜’这种让人莫名其妙的语句。
一开始看到那本笔记本的时候,高秋颜到底是不是有人格分裂,我们都不清楚。毕竟我们对她并不熟悉,认识她后她也总是躲着不去医院检查。
从贺志铭那知道,高秋颜这个人一直都是木木的,光有很惊人的学习能力,但是对周围的人事物都太不敏感,可能稍微有点自闭症……”
陈琳还没说完,打算吃完碗里的东西在接着说,结果想说的话被郭宇凡胡捷。
郭宇凡吃完碗里的饭,接话道:“她曾经也有自杀过,大冬天的跳进水里。还好那天是在一个人的生日派对上,人特别多,也及时解救了回来,高秋颜才没有从那次事故中逝世。”
陈琳:“对,我们也是从那次之后……可能那场意外导致高秋颜精神彻底出了问题,她哥为了讨她欢心,花了几万块钱请演员假装她的朋友,给她过生日,我也是因为那次想挣点外快才认识她的。”
收拾着桌面的郭宇凡嗓音淡淡道:“我跟秋颜是从徐江回国高考后认识的。认识地并不久,但秋颜这个人确实,似乎对外界的感知不太敏感。
说话,行为,整个人都是木讷迟缓的。但从她后来试图自尽未遂后,用徐江的话来说,高秋颜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了一样。”
陈琳吃完晚饭,单手撑着桌子道:“你说我们为什么会对她的死耿耿于怀,与其说耿耿于怀,应该说从一开始我就只是把她当成我们人生中的一个遗憾的过客罢了。
直到后来跟高秋颜关系密切的人都陆续意外离世,我们才慢慢重视她的死亡。”
没听到问题但猜到他们在聊什么的李俊辰也说着:“找到你也纯属巧合。是徐江联系了我们,我们才能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高秋颜笔记里一直描述的人。
只不过,那个六年前才能拨通的号码,突然在三年前就被徐江拨通过一次……
再加上高秋颜的笔记本里记着你的地址,那个电话号码显示的地区也属于福建境内。这就更加剧了我们对‘你’这个人的猜测和整个事件的真实性。”
罗清野听完,沉默了一阵,她没接着追问下去,只是寡淡道:“我吃饱了。我先去看那本笔记找找线索。”
她坐着轮椅挪到提前摆好的书桌前,一点一点翻看着里边的内容。
那本笔记本里的字迹,与自己的无异。
他们并没有将那次事故后来发生的事,往高秋颜就是“罗清野”这方面猜,也估计想往这方面猜根本不可能吧。
笔记本的的确确重复地写着“我是罗清野”,但那只不过是“自己”害怕被“梦里”的高秋颜侵蚀了意志,才故意留下的。原本这本笔记本,是打算回到现实世界之前,必须销毁的物件之一。
也确实留下了她的电话号码……不对,她记得自己明明写的是过去那个已经打不通的号码……等等。
罗清野慌忙快速翻看笔记本全部的内容,她的目光在最后一页停留。
为什么,最后一页还写着她现在的电话号码?!
罗清野无语凝噎地扶额,被自己的骚操作给绕晕了头:啊!!!为什么要留下这种东西暴露自己……真的是,要是没写这些东西,自己也不会出现在杭州!
笔记本也看完了,剩下的那一沓就是徐江的东西吧。
罗清野拿起手边第一份信封,撕开封口,将里边的信纸倒了出来。
这漂亮的字迹,工整的页面,里边写的文字却那么冰冷。
罗清野并没有将前面那些语句看入眼底,只是第一眼就见到字里行间中那些出现过的年份。
“……2021年6月15日,那串号码被意外拨通。但电话那头的声音,却是来自一名大概初中生的少年。他接通后一直在问是谁,我没有回应,问他是否认识罗清野,他立马挂断了电话。”
“……2023年7月,在福建找到了全国39位‘罗清野’中的其中一人,幸亏这个名字并不多见,于福建的也就三人,寻找的并不麻烦。
只是找到的三人中,只有一人并未在学校读书,而其中的两名也还只是高中生。她们的性格与行为并不像笔记里写的那人一样……
难道是我找错了方向?还是笔记本里写的是错误的信息?”
“……2025年9月,因工作关系再次来到了福建,只可惜我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调查任何一个人。那位一直没出去工作的女子也没有机会见到。原本计划好的调查被迫告一段落。”
已拆开的三封信封中,一张又一张的信纸里,全都是像日记一般的叙事方式。
罗清野看了眼手里的手机,已经深夜十一点半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继续拆开一封又一封厚厚的信封。
后边接着看的两封,又是这些日期的信纸,只不过里边提及的人是高秋颜。
“……2017年1月20日,昏迷了两周多的秋颜醒了,她抓着我的手恳求我,让我带她回家,她说病房里又冷又黑,消毒水的味道难闻到想吐,她想回家养病。
可是她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水泡得肿胀,虚弱到不能自理,医生也劝导最好留在医院里观察病情。
可无论怎么劝她都又哭又闹,我看着她那双急切的眼睛,那双苦苦哀求的眼睛,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让她想暂时回到家里。
……我挣扎过后,决定跟高秋颜的父亲和医院商量一下。
……他父亲同意了。医院也同一她在家里暂住一天,但是一晚过后,必须送回医院。”
“……那天晚上,我们吃过晚饭,打算扶着她喂她一点小米粥……
……高季航在旁边帮忙端着碗,我扶着她,原本就要把粥喂进嘴里,但秋颜拒绝了,粥也没喝地睡下了。
半夜,她的病情加重,疼得她大声呼喊。我第一时间冲了进去,抓着她的手安慰,等她安静一会打算拨通急救电话,她却说着‘请不要麻烦医院了’的话。
她说睡一会就好了,睡一会就会好点的。还让我一定要遵守承诺,一定要让她在家里睡到天亮再送回医院。
我坐在她身旁,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睡着睡着,抓着我的手越来越冰,越来越冷,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惨白。
她走了。表情是那么痛苦和悲伤。
心里也许带着怨恨和冤屈离开了。
她的死亡来的太突然,突然到我没有呼喊他们上楼,只是独自留在她的房间里偷偷痛哭流涕……”
“……第二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早起。他们也还不知道秋颜已经去世……
……失去亲人的痛苦让我只睡了半个小时,那半个小时里,我梦见了秋颜,她在向我挥手告别,她在梦里重复着说谢谢和抱歉。
为了快点解决秋颜的尸体,我原本打算在门口伸个懒腰就进去。
但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她的房门被打开了。我原以为是他们发现了她的离世,就当我想说些什么时,秋颜却从卧室里走出来。
她竟然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那令人震惊的场景让我以为那是我的幻觉。
我当时愣在原地,满脑子都是这是在做梦吗?
就在我打算狠狠打醒自己,她竟然却对我点头哈腰地问早。
她的眼神中只有茫然和慌张,甚至是对我的陌生,并不像经历过前一天晚上已经知道自己的死亡而安详离去。
难道她的死亡才是我的幻想?可她明明已经重病不起,为什么当时却能毫无压力地上下楼?
我跟着她下了楼,她就像往常一样跟家里的清洁工对话,
……为了不让他们怀疑,我用尽各种办法将她必须回医院的事糊弄过去。好在高锦彬需要去工作,他们对此事也漠不关心,我也没必要花费太多心力编造谎言将她留在家里。”
罗清野看着手中的信纸,越看越迷糊,她努力撑起犯困的双眼,可眼睛和大脑都不听使唤,眼皮子一直往下掉,没过一会儿就彻底被瞌睡虫打败,她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打算小憩一会儿再接着看。
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她隐约听到陈琳他们的对话,窸窸窣窣的……
骸梦之恋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