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生活原来这样的艰辛

第二十四生活原来这样的艰辛

七十五

决定了要靠打工养活自己，郑泽宇就和唐润杨去找工作。无论是郑泽宇，还是唐润杨，他们都想找个体面点的，轻松点的工作。他们似乎也有这个信心，觉得自己能够找到个好活计。在他们看来钱似乎想赚就能赚得了的，只要他们肯。根本没有找工作经验的他们，依照媒体上看到的，和道听途说的，先到了滨城的人才市场。但是只有到了这里，他们才发现了，和他们一样地来寻找工作的人是那么的多，而他们想象的适合他们的工作，不仅需要大学文凭，而且往往还是重点大学的文凭。那就降低标准吧，但是那些在他们看来是低身价的劳务性质的工作，也得有高中文凭。无奈，他们就把目光放到了那些不要文凭的，但又都是什么装卸工，铆焊工，泥瓦工之类的力气活……这对肩不担担，手不提篮的他们怎么能做的了啊。于是，他们又把目光投向了滨城大小报纸的招聘广告，遗憾，那些招聘同样是不但要文凭，还要有工作经验者优先。

“我们就去饭店做服务生吧，那不需要文凭，有气力就可以了。”半月后，仍没找到工作，唐润杨恳求地说。但一向什么都听从唐润杨的郑泽宇，却立起眼睛吼起来：“不可以，我就不信了，我会写会唱，你会画，我们就找不到一个适合我们的工作，天理何在。”大概是上天的眷顾吧，在妈妈给的一千元要花完的时候，他们在晚报上看到了一则不需要文凭和什么工作经验的招聘启示，那一刻，他们欢喜得如鸟雀般地欢跃。甚至把他们被应聘后的业绩都作了番精彩的描绘。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按照报上的地址，来到那家叫新特的三星电子公司的招聘地点——滨城科技大厦B座。

在拐进一个胡同，走过一个长廊，过了一个连廊，又乘电梯到了24层楼后，他们终于看见了那个报纸上说的1406房间,。

“奇怪啊，为什么不挂个牌子什么的？”不仅是唐润杨纳闷，就是自视很有些社会经验的郑泽宇也奇怪得很。既然是招聘三星的业务员，就应当挂个牌子，大张旗鼓些，怎么说三星也是个大公司啊。进到那很是斑驳的白色门里，映入眼里的是两个上个世纪初才见得到，油漆脱落更甚的办公桌椅，一胖，一瘦，穿着蓝色制服的两女子无神地坐在桌椅里，气色如被废了魔法的女巫，生气皆无。

昏暗。颓靡。诡异。

一进到屋子里，不祥就缠裹了郑泽宇和唐润杨。

胖的是个中年女子，正在和一戴着厚厚镜片学生模样的男青年在唠扯，声音小的似乎他们在进行一场间谍交易。瘦的年纪轻些，在玩电脑，专注得似乎眼前的一切与她毫不相干。

“我们是来应聘三星公司在滨城大商推销员的。”郑泽宇连说了两遍，那个青年女子才回头说：“等着吧。”郑泽宇和唐润杨就站在地中间等。这一站，倍感没有沙发，没铺地板的屋子，空旷得难耐。

“弄不好，还真是骗子在捣鬼。”郑泽宇说。

“别想那么糟糕啊，耐心点好吗？”唐润杨说。

“反正我就是觉得有鬼。”郑泽宇又说。

“这可是登在报纸上的啊，能骗人吗？”唐润杨又说。

“你们过来吧。”就在郑泽宇不准备听唐润杨的，要拔腿离开的时候，那个胖滚滚的，梳着光光亮马尾辫的胖女子叫他们了。

“姓名？住址？高中毕业证，身份证带来了吗？”

“我们还在读高中，没有毕业证，我们看晚报上登的，你这里不需要高中毕业证，所以才来的。”

“只是假期打工？平时周六周日打不打？”

“当然要打的，我们想自食其力。”

“填表吧，回去一人准备300元的培训费。”

唐润杨和胖女子说的时候，郑泽宇一言不发地审视这一胖一瘦的女子，当听到胖女子说300元培训费的时候，他拉起了唐润杨，大声嚷嚷着：“操他妈个x的，原来是骗钱的，我们不玩了。彻了。”

“什么骗钱的，不培训行吗？你有上岗经验吗？”胖女子火了，竖起不大的圆眼，操着赵本山式的口音吼起来。

“不好意思，我们不应聘了，不要吵，不要吵。”见郑泽宇要轮起拳头和胖女拼个你死我活。唐润杨赶紧推着郑泽宇向外走，这个时候，那个瘦的女子突然站起来，向他们走来，郑泽宇捏紧了拳头，以为她是过来找茬的，但大出乎他们所料，这个女子竟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了。趁郑泽宇看这个女子的一愣神间，唐润杨扯起他的手，把他拽到了走廊上。

“你这样的小混子见多了。怕你啊。小样，还想动手了。活腻歪了。”已经走出去很远了，他们还能听到那胖女子清脆的骂声。

“我们已经走了三家了，看来招聘都是这样的，不要再挑肥拣瘦的，我们到饭店端盘子洗碗吧。或者求求你舅舅和方叔叔他们给找个工作吧。”走出科技大楼，唐润杨说。郑泽宇却不吱声地回望着那高高的科技大楼，十分伤感地说：“之前，我总觉得这样的大楼是那么的神圣，今天终于知道那里也有肮脏。”在郑泽宇的感慨声中，唐润杨长长地吐着气说；“服输吧，发动熟人找工作吧。”郑泽宇点点头，说；“是的找人帮忙了，但是我舅舅和方叔叔那里不能找，我必须让他们看看我是怎样靠自己的能力站起来的。”怕郑泽宇再提起在姥姥身边受辱的事情而情绪恶劣，唐润杨又赶紧拉着郑泽宇去逛位于科技大厦前方的那个著名的科技谷。

“少爷，今天就吃馅饼吧，五块钱的那份牛肉馅饼真的好香哦。”当他们经过科技谷旁的小吃一条街，正是吃午饭的时候，望着熙来攘往就餐的人们，唐润杨去买了一个牛肉馅饼。

“你的馅饼呢？你怎么不吃啊？”已经将馅饼咬了一大口的郑泽宇，看着咪咪笑看他吃的唐润杨，奇怪地问。

“被刚才那招聘的气饱了，不吃了。”

“犯得着跟那样的人渣生气啊，快去买吧，你不吃我就不吃。”

“人家就不吃吗？干吗要逼迫人家吗？你不是说吗？和我在一起什么都听我的，只有我逼迫你，你绝不会逼我吗，说话算话啦啦。”

唐润扬真的不高兴了，郑泽宇只好乖乖地吃他的馅饼。

“能给口水吗？”很快吃完馅饼的郑泽宇央求着。

“我说了，你别生气，也别着急，你要保证。”口渴难耐的郑泽宇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克星又有了什么新主意。只好迎合着：“好，我保证。”

“除了刚才给你买了五元钱的馅饼，我们已经没有钱了。实在是渴就跟小摊里的师傅要点凉水喝，或者到卫生间喝吧。”

“你是说，我们没有钱了，你把唯一的五元钱给我买馅饼了！！！”突然明白过来的郑泽宇跳起来大喊：“你这个小傻瓜啊！你这个小笨蛋啊！你这个笨笨的小猪耶！”

“啊啊啊啊啊！！！”

这一瞬间，郑泽宇表达的闸彻底失灵了。他除了蹲下来，揪着头发，咬着自己的拳头。他不知道做什么还有意义。

一阵热风掠过，掀动着唐润扬的衣角。近日里流浪的颠簸，已让她清瘦憔悴了。可是那不变的韩佳仁似的笑，却让她更一仙子般的飘逸，轻盈，素雅。

“不要，不要的。我应该的，我说过我不悔，只要你能走正路，我就不悔。”唐润杨拉起不断不断地捶头顿足的郑泽宇，笑殷殷地看着他。

“我要是再不好，我就他妈的下十八层地狱吧。”最后最后，在唐润扬一再地提醒很多人都在看他们了，郑泽宇才站起来，紧紧地攥着唐润杨的手，向这个喧闹城市更深处走去，他一定要在今日找到活，他决不让他的天使跟他受苦。

街灯此起彼伏闪亮起来的时候，郑泽宇和唐润杨还在大街上游荡。仍没找到工作的他们，决定到垃圾桶里去收索，如那些拾荒者一样，看看是否能掏拾到宝贝什么的，不然身无分文的他们不仅要睡在大街上，还要再次地挨饿。可是他们没那么的好运气。他们只捡到几个矿泉水瓶子。

“只能卖五毛钱。”街上的行人稀少了。深夜了，唐润扬捧着五个矿泉水和饮料瓶子凄凄地说。能听到唐润杨的肚子在咕咕地叫唤，能感受到唐润杨那顺着额发淌流的汗水是虚脱的汗水的郑泽宇，更是凄凄地望着远方。忽然，他眼睛一亮，大喊：“看啊，快看啊。”随着他奔跑过去，唐润扬看见，在他们前方的墙角里一白色的纸在一跳跳的。就是路灯的光闪不灿明地照在这个角落里，凭感觉，唐润杨也感觉到了，那是一张百元大钞。

真的是百元啊。

捧到手里细细地端详，确定就是一张百元人民币的时候，他们又踌躇了。他们怕它是假的。不然谁能把这么崭新的面币丢在这个角落里。摸了又摸，按照辨别假币的招数反复地确认了。这还是一张真的人民币。他们竟然相拥而泣。

“我们可以好好地吃一顿了。”

“不，我们得省着花。一旦明天我们还找不到活怎么办？”

“那也得吃好啊，你中午没吃饭。”

“我们就吃拉面，加葱油饼吧，省钱。”

“不，吃一顿快餐。吃一顿肉。”

“不行，你说过一切都听我的，吃拉面加葱油饼。”

唐润杨又胜利了。他们去吃拉面加葱油饼。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在他们吃完了拉面往回走的时候，唐润杨突然说。

“我们这钱捡得真的太蹊跷了。你不觉得吗？”猴精猴精的郑泽宇在捡钱的时刻已经认识到了。只是他不想说。他不想对唐润杨说，是看见了一个很像妈妈的人影儿从那里经过，然后才有了百元钞票。

七十六

“哎——我今天晚上回去给我姥爷借一千元吧。”分手的时候，唐润杨突然说。

“你明天不要来了，你回去读书吧，我不想见到你！”

“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

“你滚！滚——我不想见到你，知道不，就是因为你，我才找不到工作，你很烦知道不？”郑泽宇不仅暴跳如雷，还做了个轰走唐润杨的动作，动作作得很痞，似乎在轰一令人厌恶的蚊虫。他要激怒唐润杨。

“滚，说的好听，早怎么不叫我滚，现在你让我往那里滚，为了你，我也被赶出家门了，现在想甩掉我，没门。”知道郑泽宇是心痛自己受罪，才要赶走自己，唐润杨却不火了。继续说；“想把我撵走再继续混吗？没门！我就是要跟着你，烦死你。”

唐润杨虽然是笑着个脸说的，但郑泽宇还是会听到那泪落到她心里的声音。他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可是说什么？此刻他是多么希望曾经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可是不是什么放弃都能重来的，比如纯真，比如时间。他只能忧伤地捡拾着那些幸福的残片，用心去拼凑，学习着向上，还一个全新的郑泽宇给眼前的天使。于是，他当着这个天使的面把能想到的同学朋友的电话都打了，要他们帮忙找到打工的活儿，而自己也坚定地表示，从明天起，不再挑肥拣瘦，去迎聘那些不计较文凭的端盘子，刷碗的活儿。

七十六

然而，大概是因为郑泽宇的逃学，没有文凭，以及往日打架斗殴等的斑斑劣迹的缘故，他的那些所谓正经的同学和朋友，虽然口口声声的一定会帮忙，但一个星期下来，一丝的音讯也无。

而这一个星期里，只要看见有饭店门窗上贴着招聘洗碗，切菜工的小广告，郑泽宇和唐润杨就会进去应聘。可是他们一开口，人家都会说：“城里的吧，这么大的孩子不读书，跑出来打什么工，一准是逃学的吧，还是回家跟父母认个错，好好读书，读书的年龄不读书，胡闹什么。”碰壁几次，郑泽宇精了，再去饭店酒馆应聘，把自己说成是市郊的，还谎称自己家出了事情，出来找工作填补家用。

“不行不行，一看你就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我们招聘的是能给我们当人用的，你还是到别家去吧。”还是遭到拒绝。气得郑泽宇站在马路崖上看着这个城市美丽的夜景，喝着啤酒大骂：“妈的，老子不信了，明天把脸抹几把灰，看你还说老爷顶不顶个人用。”

“到我叔叔那里吧，他的服装店需要人，我说好的，让你俩个都去试试。”没想到，在唐润杨的鼓励劝说下，再次鼓起勇气满大街看招聘广告时，老同学“金刚”金昭阳的电话来了。“‘金刚’，哥们忘不了你！”那一刻，郑泽宇真想把“金刚”举过头顶。为了能找到工作，除了那些混混哥们，其他的，郑泽宇能联系的，都联系了，没想到“金刚”这么上心。铁哥们就是铁哥们。

真是好事成双。傍晚回家的时候，家门前竟蹲着一只毛皮油光滑亮的小狗狗，眼神幽幽地看着郑泽宇。以为谁的家狗狗来串门的，郑泽宇没去留意。可要入睡了，一阵阵汪汪的狗吠声，吸引着郑泽宇，透过猫眼一瞧，竟发现这只狗狗还在。

“谁家的狗啊，谁家丢了狗啊。”抱着狗狗楼上喊到楼下，楼下又喊到了楼上，还是没有回应。不忍心狗狗被遗弃在大门外，郑泽宇把它抱回了家。

“来个狗，年年有。”想起姥姥的话，想着明天终于有地方打工了，郑泽宇竟欢喜如狂。欢喜的郑泽宇决定做这个给他带来好兆头狗狗的爸爸，并给它起名咪咪。这是个奇娃娃狗，黄色的皮毛，黑色的鼻子，长得好乖，可惜它的嘴巴闭不死。那齿在两个嘴角的大锥子般的包牙横撬在上唇与下唇间，让正常的闭嘴成了这条可爱的狗狗永远难以期盼的梦。想着可能就是这个缺陷，才被遗弃的。郑泽宇更有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觉

七十七

“金刚”叔叔的服装店在滨城那个著名的贸易大世界里。虽说这里的客流量大，是滨城最大的服装交流中心。但店铺林立，竞争很激烈。总觉得自己是块什么都能干的料，顶天立地的主儿。郑泽宇把卖服装更看成了小菜一碟。何况还有个漂亮的唐润杨在撑着门面。可是一个星期下来，郑泽宇也没卖出几件服装来。尽管他喊得很卖气力，笑得很夸张，但就是卖不出去。卖出去了，往往会被狠狠地砍价。“金刚”的叔叔一再地强调要会遏制砍价，要学会和买主斗智，可是郑泽宇还是不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把这套买卖经捻熟，菜鸟的他就是卖不出老板满意的价儿。眼见一个月的试用期过去了，郑泽宇还是不得要领。一直觉得大老板辉煌前程在等着自己的郑泽宇，无疑，这个打击致命得跳楼的心情都有了。

“对不起，我是个小店，陪了不容易翻身。我得聘个有经验的，等你们有了经验再来。”没想到，一个月时间还没到，“金刚”的叔叔就把郑泽宇和唐润杨当月的帐结算了。郑泽宇再清楚不过了，人家是不想惹麻烦和被侄子埋怨，才给他们结了整月的帐。他们怎么能收呢？郑泽宇小心翼翼地抽出了那十张大团结的一半，从嗓眼里挤出了声“谢谢”，逃也似地离开了。

这个时候，郑泽宇完全彻底地明白：除了端盘子，打杂，搬运工，泥瓦工等的工种还能将就，真的，不可能有更适合的工种适应他了。然而就是这些在他看来最低廉的工种，还要对他挑三拣四。这刻，他那么地恨自己为什么不把上网混日子的时间，用来学习个一技之长，为什么不好好把学上，混个文凭，也好拥有个为填饱肚子去敲门的砖头。这样一寻思，他觉得妈妈说过的话，似乎都是有道理的。他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和妈妈的恩恩怨怨。

妈妈竟然用死来换醒自己，为了改造他，竟然把房子也腾给了他，这于妈妈是多大的勇气和牺牲啊，他郑泽宇再混蛋，也知道这房子是妈妈辛辛苦苦用血汗赚来的。妈妈不止一次说过，有了这房子她踏实多了，即使没有一个老公在身边，也觉得有根。如今妈妈却把这个根给了他，足见妈妈已经被逼上梁山了……

虽说有咪咪做伴真的好。它的顽皮，它的忠诚，给了郑泽宇无限的乐趣。可是麻烦也来了，以往出门可以无牵无挂，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有了咪咪，生活的调子完全变奏了。出门时，郑泽宇会担心它没水喝，会担心它没被及时遛，更担心它会寂寞，会挨饿。

“你以为那么容易啊，养狗就是在养小孩，我们的父母就是这样把我们养大的。何况我们要的比咪咪多的多了。”每每听到来帮助自己给咪咪洗澡的唐润杨这么说，郑泽宇更是备受触动，原来自己是这样被妈妈养大的？那太难了点了。

七十八

经过了这诸多的碰壁后，再去应聘饭店服务生，郑泽宇就到滨城的市郊。这招还真的管用，才两天，他就在临近市郊的一个叫香香香大馅饺子馆找到了一饭店服务员的差使。不过是把月薪八百降低到七百，人不在店里睡的优惠条件换来的。

第一天郑泽宇还能撑过去，一个星期后，他整个人都散了架般地疲乏，浑身的肉和皮都在痛。胳膊和大腿的肌肉更痛得他每挪一下似乎一百个电钻子钻心般地痛。他却不能歇息。他必须得像一个呼呼燃着的火苗苗，虎虎生风，生机勃勃地端着盘子在饭店里跑来去往。这个不起眼的店，生意却火爆，尤其晚上客人爆满。这可苦了郑泽宇他们这些端盘子的服务生，脚不沾地忙，一天下来跑得路程多得似乎能绕着滨城转一周了。这个时候，郑泽宇一点也不敢怠慢。他得跟上饭店的节拍，不然他会被解雇。千难万难找到了这差事，决不可以丢了。电费到期了，生活费快没有了，最重要的是咪咪等着他养啊，做为咪咪的主人，郑泽宇已经十几天没给它需要的肉肠吃了。一面对咪咪那巴巴望着他的小眼睛，他就觉得愧作。

“老妈妈真的不容易，带着我从爸爸那里出来，净身出户。不仅把我养大了，还买了房子，真的不容易，我现在连一条狗都难以养活，别说养一个孩子，我对不起她啊。以前真不懂事情，总拿别的孩子和自己比，竟没想到人家是两个人在赚钱，而妈妈一个人带我，真的不该啊。”每当浑身疼痛难忍，郑泽宇忍不住要给唐润杨打电话，在电话里最喜欢说的就是这些话。唐润杨会说：“知道自己错了吧，知道妈妈不容易了吧，你妈妈之所以没时间陪你，之所以对你发脾气，是有她不得以的苦衷，做儿子的你应当体谅她。”在郑泽宇抱怨做工苦的时候，唐润杨也会说：“怎么样，还是读书好吧？不读书找不到好工作吧？不读书也实现不了你的理想吧？”这个时候，郑泽宇只是嘿嘿的笑，或者沉默，他默认了唐润杨的话，但是他还不能去求他的母亲和老师，他没有脸面。就算他后悔了，他也不想这么快就认输。

“再苦几日就好了，爸爸开工资了，给你买最好的狗粮，大块的肉。”要开工资的前几日，郑泽宇总喜欢抱着咪咪这么说。自从到饭店打工，他很难有时间陪伴这个为他解除寂寞的伙伴，累得一回来倒头便睡，累得咪咪身前身后，使尽了招数讨他喜欢他也顾不得。这也让他想起早年为了赚钱，母亲一回来就躺倒在床，他喊数声妈妈也不理会的情形。也许从那个时候，自己开始对妈妈不满，现在他理解了。于是他会更把咪咪爱怜。

不知道是将开资的兴奋，还是疲劳的缘故，就在离郑泽宇开资还有四天的时候，他报错了一道菜的菜名。他听那个肥胖的客人说是全家福，而客人咬定是靠大虾，发怒的客人，惊动了餐馆的经理。经理说尽了好话，陪尽了笑脸，重做了一道靠大虾，又赠送了做好的全家福，那个肥胖的客人才满意。

“扣你当月工资的一半，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情，就离开。”当天的晚上，那个总是笑嘻嘻的高个子经理，不笑嘻嘻地当着全体餐馆人员宣布了这一决定。

老子不干了。老子是谁啊，凭什么受这个窝囊罪。经理一宣布完，郑泽宇很想把捏紧的拳砸向那饱满的额头。但他克制住了，他想起自己向唐润杨的保证：无论是什么情形绝不动用武力，实在克制不了，也要数二十个阿拉伯数字后。二十个阿拉伯数字数过，郑泽宇没有把捏得嘎嘎响的拳头砸向经理，也没摔桌子踹门地离开，他的眼前晃来荡去的全是眼巴巴地盼着自己归来的咪咪的小摸样，他的眼里就装着满满的泪水。

如每次的开门一样，咪咪哼着，叫着，跳着，要郑泽宇抱抱它，和它贴贴脸儿，不然它会固执地叫下去。今天郑泽宇抱起咪咪泪哗哗的。哽哽咽咽地说：“咪咪啊，对不起了，爸爸被扣了工资，爸爸下个月又不能给你肉肠吃了。”哭着哭着他的眼前突然就是自己第一次来到母亲身边那次母亲抱着他大哭的情形。那天，母亲带他去吃午饭。那天他看到母亲在数着仅剩下的几个钱，正发愁要买什么午餐给他，他就对母亲说：“妈妈，买点拉面给我吃就行了。”母亲就眼圈红红地说：“不，儿子，我们不吃拉面，我们吃大肉面，还要加上一个牛肉馅饼，妈妈供得起你。”于是他看到妈妈把所剩的几个钱都花掉了。回到家，一路上没说话的妈妈就抱着他哭，已经瞌睡的他，还在记恨着为什么要把自己送到姥姥家的他，没有给妈妈擦眼泪，而是伴着妈妈的哭心安理得地睡着了。而今想起这一幕，郑泽宇彻心彻骨的痛。想当时自己为什么不安慰安慰妈妈，为什么心安理得地吃那大肉面呢，一想到此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抽得太狠了，吓得他怀中的咪咪，嘤嘤嘤地叫。

想起了自己对妈妈的亏欠，郑泽宇就想起了妈妈落下的那个紫红色的笔记本。那是妈妈刚离开家时，他看到的，当时还很痛恨妈妈，他把那笔记本丢进了衣柜的角落里。现在他太想看看妈妈在那笔记本上都写着什么。

女人的季节

——给夏季

诗/肖迎春

我说

夏季是专给女人絮语的季节

不然谁解释得了那

贴耳的长风聒噪的蝉鸣

那不是女人把心思

写意到了夏的长袍和掌心里

我说

夏季是专给女人宣泄的季节

不然谁解释得了那

陡然而来瞬间而去的雷霆和闪电

那不是女人把不平

拨捻到了夏的臂弯和拳头里

我说

夏季是专给女人撒娇的季节

不然谁解释得了那绵绵的长雨闷热的风

那不是女人把娇嗔

捂在了夏的胸口和指尖上

我说

夏季是专给女人放纵的季节

不然谁解释得了那

满世界里飘动的花裙子

那不是女人把热烈

涂抹到了夏的脚踝和发梢上

我说

夏季是专给女人朦胧的季节

不然谁解释得了那

遮了长发蒙了眼睛的一把把太阳伞

那不是女人把婉约

蜿蜒到了夏的眉梢和眼睛上

所以我说

夏是女人的季节

所以我说

这个季节里的故事

热闹，凄楚，冗长，琐碎

当郑泽宇看到整整一个笔记本写的都是诗，而诗的作者竟是母亲，是写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他惊得血液凝固了。尤其这首《女人的季节》，可以想见当年的母亲是怎样一个婉约而诗情画意的人儿啊。而这个诗情诗意的女人，却为生活磨砺成一粗糙的芥草了，这不仅是因为她不幸的情感经历，还因为她有个不争气的儿子……于无限感慨中，郑泽宇小心翼翼地捧起了笔记本，走出了家门。他要把曾经的母亲再现给唐润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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