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想来今夜陛下心情不会太好，臣燃了静心的檀香。陛下闭眼稍憩，等心绪平复了再和臣商讨下一步的布置。”

墨清放下勾香的金勺，轻轻合上香炉，里面已积了薄薄的一层。他又转身将青梅承上来的茶盅递予龙浩天，“尝尝，碧螺春。”

龙浩天接过，轻抿一口，叹道，“很香。朕的皇后好本事。”

他放松身子让自己深深陷在柔软的椅子里，闭上眼，任岁月如水般流过，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疲态。

半晌，像是抓住了回忆里一闪而过的某事，龙浩天睁眼，带着笑意，戏谑道：“朕素知皇后四艺皆通，烦请皇后奏一曲以宽朕心吧？”

墨清一顿，问道：“陛下想听什么曲子？”

“《凤求凰》如何？”

墨清听罢面色一冷，“《凤求凰》？陛下既然知道这支曲子，就定然知道臣不会相奏。既然陛下己有调笑臣的心思了，便用不着休息，国事为重，等商议完臣恭送陛下回寝殿。”

龙浩天被墨清突来的冷冽激得糊涂，但他一贯霸道惯了，头回遇到这样不客气的顶撞，难免有些怒气，心里又暗自比较了来喜的一番言语，明白恐怕不是那么回事，无端又有些失落。于是沉声道：“墨清……”

墨清不再看他，垂眸：“臣认为陛下不会想听，那是亡父生前弹得最后一只曲子。”

熊熊火光间，白衣男子静坐。青天明月，人影在地。

殿内突来的一片沉寂。

那场记忆里的大火温暖不了谁，带来的只是死亡威胁地冷漠。

墨清极力压下翻腾的疼痛、酸涩、怨恨等复杂的情绪，抬头问龙浩天，“陛下为何提前许多对花家出手？”

龙浩天看他眼里难掩的水色，沉默半晌道：“你记不记得朕要你陪同演戏的那几日，夜夜都有一个陌生的男子窥探？”

墨清了然道：“刺客？”

龙浩天冷笑：“恐怕不简单。花家既然想寻个机会下手，朕就给他们一个机会。朕倒想看看他们玩得什么花样。”

墨清摇头，“陛下，恕臣直言，臣认为这人不是花家派来的。”

龙浩天挑起眉头，“哦，不是花家？那按皇后的意思，莫不是……”

他顿住口，眼微眯，“皇后，你不会又要影射明府吧？”

墨清轻笑，一张清俊的脸被璀璨宫灯染得夺目，莫名给人犹带媚态的错觉。“自然不是，我的陛下。”

龙浩天伸手捏过他的下巴，俯下身耳语般，“还有几日，明轩就要回来了。他平定漠北有功，朕要封他神武大将军，皇后意下如何？”

墨清眼帘微颤，低低回道，“自然好。”

龙浩天舔舔墨清耳侧，满意地见到薄红升起，他放开墨清，见墨清平淡如水的眸子，哼笑道：“如今朕坐拥天下，明轩替朕护大好河山。墨哥哥，你的兄弟如此大造化，你开不开心？”

墨清笑道，“臣很开心。”

龙浩天起身，“嗯。这凤仪宫忒没意思，朕要回去了。”

墨清行礼，“恭送陛下。”

迈出殿门的一刻，龙浩天下意识嘲讽道：“墨清，做好本分之事。什么话朕不爱听，你应当清楚的很。”

墨清沉默着不接话。待龙浩天走远了，喃喃道：“不信，他还是不信。”

你称我一声墨哥，唤他一句朋弟，却断我大好前程，送他锦绣河山。

如此不公。

怎么忍得。

————

自龙浩天走后，墨清浅眠片刻。照例在辰时起，细细梳妆，等后宫六妃问安。 他虽在禁足令中，龙浩天毕竟没有直接下令免去问安礼。画好最后一笔，墨清对镜中妖艳的男人嗤笑，所谓皇命、帝心、龙恩，那群女人不论视他如何轻贱，一个个上赶着请安问好，一个个小鸟伊人，温柔缱绻，都为了那个男人，不求怜爱，但求无过。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深吸又吐出。龙浩天昨夜一闹，他面上滴水不漏，心里终究有些酸涩和难过，方才的想法过激了，不像墨清。

何况，他抚过案上昨夜加今早来喜送来的折子，两年了，也该习惯了。

他微微一笑，明轩既要回来，估摸他也该休息了。六宫的纷争，今日，就来个盛大的收场。

辰时六刻已到。

墨清缓缓起身，青梅进来，“公子，各宫娘娘已经到了。”

“好，我们走吧。”他对青梅一笑，额间朱泪似落末落。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六宫妃嫔见墨清出来，赶忙行礼，神色略带惶恐。

墨清落座，捧起热气腾腾的茶盅，轻抿一口，笑道：“万福金安？”

他“嘭”一下将茶盅狠狠咂在地上，滚烫的茶水裹着瓷器的脆响的残肢，溅落四散。烫在每一位妃嫔心上，各人不住抖了抖。

墨清接过青梅递来的帕子，轻描淡写道：“啊，方才本宫一时手滑，没惊扰到各位‘姐妹’吧？”

众妃嫔慌忙起身跪倒，不敢言语。

他复将帕子扔在地上，形似丹凤的眼微微昧起，柔声唤道：“青梅。”

青梅知会，将分门别类好的折子一样样放于他手中。

墨清笑着数，“让本宫瞧瞧。张家三本，李家两本，王家五本………哎呀，柳家有七本呢。”

被点名的妃嫔苍白着脸色，低着身子不住发抖。

“一个个说本宫妖言媚上，祸国殃民，转眼就知道祝本宫万福金安了？”墨清扫视众人，厉声斥道，“本宫虽在禁令中，六宫终究是在本宫手上，你们那点龌龊心思，最好收着点别让本宫瞧见！否则……”

该说的止住头，收放自如。

一群女人瑟瑟发抖，果然禁不住吓。墨清心里一阵悲凉，如此巧舌如簧，却只能用在后宫，用来吓唬女人。

卿本佳人。

奈何皇恩。

他嘴角的苦笑变成妃嫔眼里的冷笑，一时各人惶恐不止，深怕皇后怪罪。

墨清再次环视众人，突然“咦”了一声，悠然道：“怎么不见花贵妃？”

他卧倚在梨花木椅前，青丝泄下，以手执之，眉眼春风，不甚风情。

“听闻她昨夜欠安，也罢，本宫今日饶她不敬。不过，”他挑过最高的那摞奏章，“花家毕竟不一样，连这章程写得也是与众不同，极有意思。本宫很想与各位姐妹分享，好让你们也长点见识，日后多写出点花样，也好叫本宫看得欢喜。”

众妃嫔知他是拿昨晚的事示威。后宫哪里眠得住事，昨夜贵妃椒房宫侍寝，帝王却移驾凤仪宫，此间种种，龙心所向，一探便知。

不过终究还是有不服输的。

人群中柳美人直起身，直视墨清，颤巍巍却坚定道：“皇后娘娘今日之举不合规矩，望娘娘三思。”

真真好女子。墨清暗中赞她傲骨，还是应道：“规矩？陛下就是规矩，”他傲视众妃，“这奏章，一封封，帝王亲笔，御驾凤仪宫。”

柳美人还欲接话，只听殿外来福高声喊：“花贵妃到。”

墨清坐直了身子，挑眉笑道：“哦？”

很好，人算齐了。

凤求凰（有凤来仪）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