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吕四脚店,宇文泰借着一点可怜的烛火,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着书,时而打几个哈欠。
他是个书生,在两年前的会试落榜,去礼部闹事,不仅没有成功反而受了鞭刑,差点被打死,最终沦落至脚店成为堂倌。但他想要考取功名的执念未曾消散,日日夜夜再忙也会抽出空来读书。
屋外传来脚步声,宇文泰顿时眼前一片清醒,头隐隐作痛,心想这位大小姐真是事多啊。
来人并非常客木芙蓉,而是最近住店的秦若嫣,宇文泰已经被她缠了有两三天了。
秦若嫣刚来住店那会,他还只是把她当个普通客人对待,但这位大小姐不知抽了什么风,隔日就让他陪她演戏。
一出戏,最重要的除了戏的主演,就是观众,那么演戏给谁看?
答案自然是甄义,秦若嫣的心上人。
这事还要往前几天说起,秦若嫣一气之下跑出秦府那天,去了北衙找甄义。
“甄义!甄义——”
“爹爹和子阙都欺负我!我就只有你了!甄义!你可不能欺负我!”
“我等了你十年,我等的好辛苦啊!你可不要辜负我啊!”
“我不管!你若不娶我,我就在北衙里闹!”
“甄义!你听我说……”
秦若嫣又哭又闹,就差以死威逼了。
面对秦若嫣的猛烈追求,甄义虽对她无可奈何,但还是命人把秦若嫣请了出去。
毕竟这里是北衙,可不能让秦若嫣胡来。
秦若嫣哭的伤心欲绝,在北衙外面哭闹了会,就回府了,并在路上看见了离开秦府的木芙蓉和木夫人。
木芙蓉与木夫人说了几句话,就与木夫人分开,往别的地方走。
一看到木芙蓉,秦若嫣就气不打一处来,不仅因为自家弟弟护着木芙蓉,甄义也对木芙蓉格外照顾。
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木芙蓉!为什么?
她气得发抖,面容扭曲,一路跟着木芙蓉,想看看木芙蓉究竟要去哪儿。
木芙蓉去了吕四脚店,向宇文泰到了谢,两人聊了几句,木芙蓉就走了。
秦若嫣不明白,为何木芙蓉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会去破落的吕四脚店,还和一个破堂倌聊的开心?
难道两人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秦若嫣想着,计上心头。
木芙蓉前脚刚走,秦若嫣后脚就进了吕四脚店。
这戏自然是两人假扮情人,好让甄义吃醋,让甄义认清秦若嫣在他心中的地位。
至于宇文泰为何会答应秦若嫣,自然是因为秦若嫣给的报酬太过诱惑人了。
秦若嫣自认甄义心中是有她的,所以自信满满地拉着宇文泰去见甄义。
说来也是巧,两人正要去找甄义的时候,甄义与木芙蓉同时来到了吕四脚店外。
甄义除了嘴角抽搐外没有任何表示,倒是一边的木芙蓉面色一冷,看着两人过亲的举动,冷冷地离开了。
甄义本就是去找木芙蓉探口风的,木芙蓉一离开,他也跟着离开了,留着亲昵演戏的两人在原地。
这戏没有任何效果,秦若嫣心烦意乱,只能借酒消愁。
秦若嫣喝得烂醉如泥,刚进屋,就跌到在地。不等宇文泰去扶她,她就自己站了起来,往前猛的抱住了手足无措的宇文泰,大声道:“你说要娶我的!你答应过的!”
宇文泰被她的举动一吓,瞬间把人带到门外,却怎么也推不开她黏在他身上的手。
“你居然推我!前几天推我还不够吗?今天还推我?”
“你和子阙怎么就会欺负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宇文泰还没哭了,秦若嫣先哭上了。
但他从秦若嫣的口中得知了一个重要消息,子阙……秦子阙!两人都姓秦!她是秦子阙的姐姐?
也是,第一次见秦若嫣,宇文泰就觉得她长得像秦子阙,他还以为秦子阙穿着女装来逗他玩呢,没想到两人居然是姐弟关系。
“弟弟酒量不好,姐姐也是。”
宇文泰说话间,秦若嫣突然低头哇啦一声,呕了他满身。
“……”
宇文泰一脸生无可恋道:“难道我上辈子欠这姐弟俩个银子?一个个都来折磨我……”
此刻何府一片灯火通明,安静极了,何方华在桌案前闭目养神,愁眉紧缩,似有什么心事不得而解。
礼部尚书何方华与邢部尚书秦永年为官多年,表面上清廉公正,暗地里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片刻,屋檐上传来一阵轻响。
何方华睁眼的时候,就看到了有人闯入了他的书房,接着脖颈一凉,寒剑与他只有毫厘之差,只需一秒就能要了他的命。
“何尚书,可知道我是谁?”来人锦衣金面,自然是夜行侠无疑,何方华只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当,当然认识,您是夜行大……”何方华吓得冷汗直流,被吓得呆若木鸡,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
“嗯?”即使夜行侠戴着面具,也透露出一丝危险气息。
“夜,夜行侠!大侠饶命啊!大侠饶命!!”
何方华不知哪来的勇气,有力气站了起来,刀也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接着他来到桌案前跪倒在夜行侠前,求饶道。
“接下来我有事问你,你只需要一字一句认真如实地回答我就行。你若敢叫人或者逃跑……那你就试试是你跑得快还是我的剑更快一些。”
“是是是,小人一定不会逃跑。”何方华已经被吓得白了脸,在寒秋夜里硬生生出了很多汗。
夜行侠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单,扔在何方华面前,自身来到了桌案前坐了下来。
夜行侠慵懒道:“你看看这份名单,上面的人是不是都是因为孟文珍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是。”
“当年韩家被灭门,可有孟文珍插手?”
“……有。”
“灭门是因为韩尚书不与孟文珍合作是吗?所以韩府灭门后,才有你来顶替礼部尚书的位子?”
“……没错,您所言极是。”
“你回答的很诚实,不错。念你是礼部尚书的份上,放你一马,以后若被我发现你再与孟文珍狼狈为奸,你就没那么好运了。”
“这,这……”孟王爷权利滔天,硬要他做事,他能拒绝吗?何方华想要解释,夜行侠已经推开窗户一跃而起,消失在了月色里。
“来,来人!抓夜行大盗!!”
夜行侠行走在房檐上,脚步轻轻,才出了何府,就被府外的甄义发现了。
长街上,甄义带着一群举箭的侍卫埋伏着。一看到夜行侠出来,甄义立马抬手,所有护卫纷纷放箭,却拦不住夜行侠。
甄义喊道:“追!别让他跑了!”
夜行侠捂着肩膀,躲在黑暗的街道里。
密密麻麻的箭雨,他防不胜防,仍旧中了一箭。
“啊——”忍着痛,夜行侠拔掉了箭,扔到了一边。
“孟文珍果然狠毒,就连箭尖上面也涂了剧毒。”伤口处变得青紫,明显中毒已深。
夜行侠不明白,甄义是如何得知他今夜会来何府的?还早早埋伏在了那里。莫非孟文珍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不远处又传来了侍卫整齐的脚步声,夜行侠只能忍着站了起来,他现在想不了太多,撑不了多久,必须马上甩开甄义,寻一个安身之地保命。
他走了几步,来到了长街的尽头,眼前是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匾额的府邸,上面写着“秦府”二字。
另一边,同一时间,平康坊里。
秦子阙听着萨摩多罗讲了很多以前破过的案子,这些案子,手法奇特,千奇百怪,凶手也是形形色色,男女老幼皆有。
秦子阙崇拜地看着萨摩,“你好聪明啊!真厉害。”
萨摩多罗挑眉一笑,骄傲道:“那可不,我可是蘇阳城第一聪明人。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李名捕。”话落,示意秦子阙去看李郅。
“啊?额,咳咳,什么?”李郅看上去脸色又差了几分,独自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忽然被点名,有些茫然,习惯性去看萨摩多罗。
那人甩他一个眼神,李郅立刻了然,漫不经心指着萨摩道:“对,萨摩多罗,蘇阳城第一聪明人。”
秦子阙这才想起那倒霉催的事来,幽幽问道:“刚刚那人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我这可不是程姑娘的房间。”
“秦公子带了多少银子?”
“啊?”秦子阙张大了嘴。
“讲了那么多案子,还救了你一命,怎么也得……”萨摩眼神直勾勾盯着秦子阙腰间的钱袋,恨不得抢过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秦子阙就解了钱袋给了他。
“给你,继续说。”
“好嘞!”收到满袋子的银子,萨摩心情愉悦,摸着下巴,思考片刻,最后给的回答有些模糊:“应该是凶手没有在程姑娘房间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所以才去其他房间搜的。正好躲你房间。”
“我也太倒霉了吧。”
萨摩不肯放过一丝赚钱的机会,脑筋一转,就想到了赚钱之计。
“我可以帮你看看你的命运,我不仅能够看透人的一生,还能逆天改命!只要一千两,就算你再倒霉,也能改得顺风顺水,鸿运当头!”
“过了啊,快跟我回去!不然我……”李郅见萨摩吹得要上天了,他再不阻止,指不定出来什么荒唐话。关键是,秦子阙一脸的相信是怎么回事啊!
秦子阙自然是对此深信不疑,对于他这种死过一次还能重生的人来说,多荒唐的事,他都能接受。
李郅话未说话,秦子阙求着萨摩继续讲下去,完全无视了他。
李郅怒不可遏道:“萨摩多罗!你!”
“干嘛?”萨摩扭头去看李郅,见他已经忍到极致,只好妥协,“好了好了,我这就走,行了吧?”
“哼。”李郅转身就走。
萨摩多罗只能与秦子阙道别,“下次再见啊!还有,多谢你的银子!”最后,还不忘微笑。
秦子阙一脸遗憾,却只能点头,目送萨摩离开。
“哎,李名捕,走这么快干什么?”
“……”
秋季真是个多愁善感的季节。
外面突然下起了缠绵的秋雨,李郅随萨摩在平康坊外面站着,等待着去拿伞的属下。
“雨不大。”
“嗯。”
“还在想案子?”李郅见萨摩心不在焉,一点也没有平时破案后的小嘚瑟,这使他觉得很不安。
“这案子不简单。你在凶手身上什么都没有搜到,这案子应该是有第三人插手的,而且提前偷走了程姑娘的东西。”
“这些以后再说。雨不大,客栈离这不远,我们走回去?”
“行啊。”萨摩一口答应,双腿一迈,整个人被浓重的湿意瞬间将全身封裹。
衣摆在秋风的吹拂下摆动,发丝上点缀着细细小小又密的珍珠。秋风瑟瑟还夹杂着雨声,雨又大了一点,在屋檐下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枝头飘零的落叶不堪雨水的重量,被打落至地,落入行人的脚下。
“这案子除了抓到的凶手,还有其他人也插手了,你要记得多派人保护凶手。”
“为何?”李郅抬眼去看身旁的人。
“不为什么,听我的,准没错!”
“……明天回蘇阳城?”
“好!正好我想念四娘烧的烧鸡了……当然也想双叶紫苏,还有三炮他们几个了。”
“果然是烧鸡排第一……”
“李名捕不知道么?我的眼中只有烧鸡,没有人。”
两人淋雨的身影在夜色里显得凄凉,两人却笑着,调笑间,走去老远。
此时,平康坊里,秦子阙独自站在窗前,不知是在看飘落的细雨在发呆,还是盯着远去的两人,心中计划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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