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求心问道

最近阿泉总是调侃说我的变化很大，而我亦不甘落于人后，也总是趁机笑话他又何尝不是如此。谁能预料到未来的事，也没有几个人可以真正握住自己的命运。

此时我已经在伦敦彻底站稳了脚跟，凭借着多年以来积累的财富，国内外许多家高中低档餐厅和大大小小的房产中介公司都有着我的股份和投资。现在的我们已经不用再看着其他人的脸色过活，没错，我说的就是那个老东西。

自从妻子和他断绝关系之后，就一心扑到了我们这个小家庭的建设上。但人非草木，谁又能完全没有乡愁呢？所以我也不再对岳父抱有仇恨，只希望我们的内心可以得到平静，虽然宽恕远比仇恨来的困难。

在我二十七岁那年，我和妻子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们，是一对龙凤胎。原本我以为这份幸福可以持续的很久，但只有女儿是正常的孩子，我们的儿子和我一样，孤星入命、克父克母，所以我只能忍痛把他送回国内，由我母亲抚养长大。

不过我的妻子还是没能活过十年，很快便撇下我们父女俩驾鹤西归。直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儿子的诅咒克死了他的母亲，还是母子分离的痛苦折磨的她身心交瘁。虽然妻子一次都没有抱怨和责怪过我，但我的心还是随她远去，一同埋在了坟墓里。

而时光飞逝、岁月如梭，一晃眼我已经四十岁了。我们的女儿性格活泼开朗，真是像极了她的母亲，总是那么的耀眼夺目，所以我只能把她捧在手心里，让最后的一点阳光照进我的心田。

话说今天正好是我的生日，真不知道这两个古灵精到底给我准备了怎样的惊喜，非要约我在古堡酒店里等着他们。

“要不你也来一起庆祝吧，咱们都这把年纪了，有什么好怕丑的。”

“你们还是自己吃吧，我们家那位已经把饭做好了。你们结束后，就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们。”

阿泉呢，依旧还是那个不爱热闹的性格，虽然现在他只是我的司机，但我比谁都要信任他。而他也早就成家立业，彻底和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了。

古堡酒店依然还是那个古堡酒店，在管家的带领之下，我终于再一次回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房间。随着房门被推开，一面面挂满了照片的高墙随之映入眼帘，这些都是我和太太之间点点滴滴的回忆，猝不及防的煽情让我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爸爸，生日快乐！你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吗？”

“喜欢，我们家的小公主给我准备什么爸爸都喜欢。”

也许是从小就没有母亲的陪伴，我这个女儿就喜欢粘着我不放手。可我这个儿子却是冷淡地很，见到我一句话都没有，甚至连一声爸爸都不愿意叫，白长了一张俏脸。

“今天的午餐是谁安排的？竟然还记得爸爸和妈妈喜欢的菜式不一样，真是长大会动心思了。”

“那当然了！我哥的手艺可是一绝，你们今天可不能吵架哦，妈妈可是在天堂里看着我们呢！”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这些菜都是由儿子亲手完成的，为了给女儿和妻子面子，这次我没有再教育儿子，算是开开心心过了一次生日，但我绝想不到这却是最后一次！

九年后，我们时常因为自由恋爱的事情争吵，但我的出发点是好的，我一点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我们总是僵持不下、针锋相对。

“爸爸！为什么他不可以？我现在是连自由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胡闹！那个穷小子一无所有，爸爸怎么可以让你和他去过苦日子呢？听话。”

“我对你太失望！我又不是你的玩偶，我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那你就离开这个家吧，既然你那么不幸福！”

今天是我的女儿离家出走的第一百天，没想到她的性子竟像极了我那死去多年的太太，为了爱情可以如此地奋不顾身。幸好那个便宜的未来女婿对她足够好，不然我保证他会身首异处。

至于我那不争气、也和我不亲近的儿子，真是生块叉烧都要比生他强。做生意最忌讳贪得无厌、好高骛远。他喜欢餐饮也很有天赋，但自身技艺还未登峰造极就开大规模的连锁店，明显背后有人煽风点火。最后沉迷于股票基金，真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勉强过活罢了。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真清净，索性便从别墅里搬了出来，直接住进了古堡酒店的海景套间，我想在剩余的日子里可以和太太离得更近一点。

最终我的身边只剩下了阿泉和自己的管家，一个是我多年的兄弟，而另一个则是照顾我们生活起居多年的老妇人。

最近我想趁着自己还有精力的时候，去完成我和太太年轻时候的梦想。所以我尝试着拿起了笔和纸，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创作，我想写一本关于我和妻子的回忆录。

时间又来到了一年后我生日的这一天，我突然收到了女儿从国内发来的结婚请柬，没想到这丫头竟铁了心要和那个穷小子生活一辈子，彻底击碎了我的幻想。所以我特意让阿泉回国替我跑了这一趟，我想足以表明我的态度，如果她还认我这个爸爸，就赶紧离开那个男人回到我的身边。

其实我并不专制，只是没有勇气让我的小公主自己面对生活的挫折。回想那时我太太才刚刚去世，女儿总是抱着我的胳膊，父女二人一齐唉声叹气，眼眶常是湿湿的。她强忍着不哭出来，我们就这样相对无言，互相舔舐着伤口继续生活。

如今只剩下我孑然一身，也无所谓什么对与不对了，我家的大门永远为她打开。

五十五岁那一年我突然得了急病，心脏已经不支持我继续写作下去了，所以我只能一边口述一边找专人记录。

也许是阿泉那个老小子的嘴不严，女儿和女婿在知道了这件事以后，特意飞到英国来探望我，随他们而来的还有我那个未曾谋面的亲外孙。

在病房里，我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唯独留下了女儿和我独处。

“回答我，你现在过得幸福吗？父女分离这么多年都值得吗？”

“值得！”

见女儿回答得无比的坚定，我用粗燥干瘪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脸庞，并擦干了她的泪水。没想到自家的小公主都已为人母，但她永远都是我的掌上明珠。

那一天，女儿握着我的手哭了许久，我们终于达成了无言的和解。可最终我还是没把女儿自私的留在自己身边，因为她还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而我已经时日无多了。

到了六十岁的时候，阿泉已经去世，就连我的管家也因疾病离世，以至于我突然产生了落叶归根的想法。所以我就带着管家的儿子回到了故乡旅行，有他在身边照顾我，生活会方便许多。

故乡的一切是多么的陌生，我就像多年未归、四处飘零的游子，再一次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之后女儿带着我回到了从前上学的地方，那里已经被翻新了很多次，而在那里等着我的，还有一位和我同样年纪的老妇人。

我猜这一次肯定是女儿搞的鬼，都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是会像小时候一样，对着我撒娇扮鬼脸。

“你还好吗？曹同学。”

“好是好，但你不恨我吗”？

“郁结憾恨一念泯，恩怨情仇皆如尘。”

没想到她还记得我常说的这句话，只是当年我还不懂其中深意，可世事无常、沧海桑田，我们终是回不到过去了。

从后来的谈话中得知，她的爱人和儿子儿媳都已相继离世，现在就只剩一个小孙子与她相依为命，真是怪不幸的。

“要不你们和我一起回英国去吧，到时候孩子的学费我包圆儿了，这样在异国他乡也不会感觉到寂寞。”

“爸，你看你这话说得多不合适”！

最终还是女儿点醒了我，这也许是好意但更多人认为这是施舍。最终我还是决定不在这里生活，伦敦实在承载了太多我与妻子的回忆，我是不可能放弃她的。在分别之际，我留下了自己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希望以后可以大家可以一起多聊聊天。

但没过多久，我这个好儿子终于是破产了，两只脚都踏入了敌人的陷阱。现在他三十多岁的年纪，老婆还和人跑了，只留下一个没人照顾的儿子和一堆怎么也还不完的高利贷。听说这小子现在沉迷于赌博，似是还以为可以逆风翻盘。

我就知道背后肯定有人算计他，再怎么说他毕竟也是我的儿子。谁敢欺负我的儿子，我一定让他不得好死！

在走出机场的那一刻，我第一眼注意到的并不是来接我的女儿和儿子，而是一个坐着轮椅的老者。不过他的眼神里充斥着无尽的怨恨，似乎我与他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姐夫，没想到是我吧，不怕实话告诉你，就是我做的手脚，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现在信天主了，我相信弄死你之后，上帝也会原谅我的。”

“哼！你以为我怕你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咱们走着瞧！”

是啊，现在是法制社会了，以前的那一套行不通了。只是在我回国后的第三天，那个糟老头子就意外死在了一场医疗事故之中。阿门，请上帝宽恕我的罪孽。

某一天，我到了儿子的家里，在似是废墟的客厅里寻了一处地方坐下。之后我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这个落魄的中年男人默默地举起了手，儿子准是以为我要动手打他，所以下意识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傻孩子，过来！让爸爸仔细看看你，这么多年以来你一个人肯定很寂寞吧，对不起。”

无论到了什么年纪，孩子永远都是孩子。在我拥抱他的那一刻，儿子竟哭的像个小孩子一般，我知道这句话他一定等了很久。

就这样我又苟延残喘了十几年之后，终于我的生命将要走到了尽头。在我八十岁生日的那一天，我买下了这座古堡酒店。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睁开了眼，看见的是已经变了色的世界。之后我叫来了亲人和朋友开始一一道别。我安慰女儿和儿子，不必为我感到伤心，因为我终于可以得到了解脱，在天堂里有我最爱的人在等着我。

而一直陪我到最后一刻的是当年的爱人，她拉起我的手唱起了年轻时的歌谣。我慢慢地睡了过去，最后感觉到的是她滴落在我手心上的一滴又一滴的泪水。

而我似是在经历着人生的跑马灯，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也许我很快就要登上通往天国的阶梯了吧。但很快我便被吸入到了时间的漩涡之中，等我再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完全黑暗的世界。

我开始忍不住思考，我到底是谁？是那个曾经深爱妻子的男人？还是那个倒霉穿越的惊世少年？而我到底又是为了什么而活着，是那些曾经放不下的东西吗？

我就这样被困在了时间的裂缝里，好在我还可以思考，时间充裕的很。也许是一个人过了太久，那些曾经执着的事情，仿佛也变得可以放得下了。

人类因为得到而开心，失去而难过。正是因为有了感情，生活才有了希望，继而引发了贪嗔痴、爱憎恶。放下虽然自在，也说的很简单，但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我阉割。既然想要得到，那么便去寻找力量去争去抢吧！

随着我的明悟，漆黑一片的世界里燃烧起了熊熊黑炎，直到我的眼前再次变得明朗，我终于从一个无尽的美梦中清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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