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君一杯茶，因缘从此起

接二连三的案子让全哙感到身心俱疲，于是他打算今天晚上下一次馆子。

在科技发达的Z市，随着“灵魂”本质的发现，警方已经配备了可以直接扫描灵魂的仪器。但即便如此，出于种种原因，仍然有许多警方无法处理或者无力处理的事务。于是私家侦探却反过来盛行了起来，全哙也是其中的一部分。但全哙的特殊身份使他知道，案件突然地爆发性增加可不是案件办理范围变大那么简单。有什么力量，正在急于达成什么目的，必须在警方获取什么关键信息之前将目的达成。

但管他呢，全哙已经累啦！是时候来碗便宜中餐来奖励自己啦。

说起来，年近四十还单身的全哙几年来一直受到工作调动的折磨，就因为内部消息指示Z市有案子，全侦探马不停蹄地从师父所在的B市赶来，连胡子都没来得及刮干净。好不容易有一半天的闲暇时光，他却执意要亲自到巷子里找个心仪的馆子。

“唉，科技是越来越发达了，但是像样的中餐也消失得差不多啦！现在的厨子做个宫保鸡丁都要用料理包喽！”

全哙像是个“旧世界”的中国人，他出生在科技发达的新时代，却总因为常年和师父攸老头待在一起，起居习惯完全像是个共同体前期的旧中国人。在他的观念中，中国仿佛还是一个文化归属，而不是一个单纯的地理符号。

全哙着一件风衣，独自在漫天悬浮车的地表搜索一丝一毫自己印象中餐馆该有的痕迹。这真真是个怪人，因为风衣这种臃肿的衣物因为城市环境温度完全可控化，早就在市场上消失了。

“‘亚龙新中餐’？呵，过去可没有哪家馆子说自己是中餐啊。”

“‘东贝莜面村’就算了，过去就是贵得莫名堂的玩意。”

“什么叫‘中国正宗肥肠粉’啊？红油辣椒会不会溅啊？还敢冒充川味正宗？”

一边摇头，一边踏步向巷子深处走去。夕阳西下，夜色已深，终于，全哙在一家没拉招牌的无名苍蝇馆子门口停下了脚步。

“算了，科技发达的Z市还能有啥旧世界餐饮呢？对付对付得啦！”

面容憔悴的全侦探推开了店门，拉了个板凳坐在桌上，习惯性地喊服务员点餐，然后打量起了这家面积不大的馆子。

桌子是木质的，这家店还挺有怀旧情怀的嘛。但是真的只是这样吗？全侦探想着，摸了一下桌板，然后察觉到了不对劲。

木质的桌板在餐馆长期使用后会有一种滑腻的手感，可是这次的手感比较干爽。该说这家店清洗得很好吗？不是这样，手指上还沾着一些灰尘，说明今天这家店没有擦过桌面。而且看看桌腿不易打扫到的死角处，灰尘好像一样多。灰尘的数量说明了这并不是一家冷清的老店，而是才开业的新店。

“先生想点写什么？”

女店员的这句话提醒了全哙，对啦，这里又不是犯罪现场，犯啥职业病呢？

“你们这里才开业没多久吧，也不刁难你们了。来份宫保鸡丁，再加碗米饭。”

“不成，再点一个菜！一天就卖出去一份宫保鸡丁我们迟早倒闭！”

宰客还这么理直气壮是吧？爷又不是给不起钱，爷是怕吃多了料理包身体出毛病！再说了，我真要点菜，你们做得起吗？

但全哙并不想找不愉快，于是闭眼说道：“那你们这里还有些什么菜呢？”

“你点啥咱就能上啥！”

嘿！这服务员口气还不小。

“那就麻烦再来一份芙蓉鸡片和一份椿芽烘蛋，茶水方面的话来杯乌龙茶就行。”

本来全哙的胃口并没有那么大，不过这两道菜一个讲究技巧，一个讲究材料，料理包的制作工厂出于成本考虑都没有生产这两道菜的料理包。事实上全哙本来就只是想呛一下这个店员，压根就没想点。

“这……”女服务员支支吾吾的

“怎么？做不起了吧？”

全哙看都没有看过那女店员一眼。闭眼靠在椅背上养神。

哪知店员却朗声答道：

“做不起？瞧不起谁呢！小李砸，给他整个活！”

全哙一惊，又平静了下来。听这个女店员的声音感觉也就二十左右的样子，那么她口中的“小李子”年纪也大不了。也许他们是刚刚出来创业的年轻人呢？年轻气盛，赌气就硬着头皮上菜，不过盛上来的大约也只会是乌漆嘛黑的一团糟罢了。

但是大约一刻钟后，两盘颜色鲜亮的菜品就摆在了他眼前。

宫保鸡丁油光发亮，椿芽烘蛋色泽金黄。

全哙凑近嗅了嗅，新鲜椿芽的独特香气扑面而来，拿筷子压一压，酥脆的边缘居然发出了啪啪的响声。

全哙夹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咀嚼，油酥的花生米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油哈喇味儿

喂喂，怎么回事啊这份宫保鸡丁，这十足的锅气，哪里是料理包能有的啊！

全哙饿了一下午，忍不住端起了饭碗狼吞虎咽了起来。鸡丁切成了骰子大小，很好地展现了鸡肉品质的优良，一点点糖的调味确保了正宗的荔枝口味型。椿芽烘蛋的火候也把握地很到位非要说什么美中不足的话……也许是宫保鸡丁的干辣椒下锅时的油温不够，糊辣味没完全释放出来吧。但是这对于当下的餐馆而言，真的算得上是不足吗？

“喏，芙蓉鸡片！”女店员没好气地将盘子磕在桌上，却又笑了笑，摆了一杯乌龙茶在旁边。只见盘中一片清白一点红。鸡片滑嫩鲜亮，回口只有一丝甘甜却不见半分鸡肉的腥味。舌头一抿，鸡片就散开，顺着舌根滑了下去，满口是高汤的鲜美。

“厉害，厉害，这鸡片过够了筛！”全哙这下却被厨师技艺的高超所折服，赞不绝口，大快朵颐。三盘菜消缴过后，全哙居然还觉得意犹未尽，他猛灌了一口乌龙茶，然后表情狰狞地吐了出来。

ゞ◎Д◎ヾ

又呛又辣的感觉直冲天灵盖，给全哙全身做了一次俄罗斯式的洗礼！

是酒精，她往茶里兑了酒精！

不对，是她往酒精里兑了茶！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女店员轻拍着案板，掩面笑着，歇了歇又说：

“叫你瞧不起人！”

全哙却因为刚刚美餐了一顿心情正好，微微一笑，扶起身来向柜台走去。

“结账！”

没想到Z市的巷子深处居然还藏着这般了不起的味道，全哙感觉心中有一股暖意油然而生。

他满脸笑容地抬起头来打量起了这个他不曾抬眼看过的女店员，这个女店员算得上是年轻貌美，染了一头白色的短发，一双金色水灵的美瞳虽然在如今的社会并不少见，却有什么不对劲的样子。

怎么说呢，这是一对充满了生机的眼睛，但是没有生气，就像……在刑警部门学习新技术时看到的死者灵魂的投影一样。

全哙冷汗直冒，不顾店员的目光从怀里抽出来一张符箓一样的纸条，拍在桌上。一眨眼，满屋都浮现出了复杂的禁制符文。

“我去……”

全哙端详着符文，不禁后背传来一丝寒意。

“内啥？不是要结账吗？”女店员问道

全哙不答，反而从风衣口袋里又抽出一张符箓，踏步走到女店员面前，将符箓迅速拍在她的脑门，随后猛吸一口气：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符纸边缘一阵金光显现，全哙只是闭眼，神情凝重，似乎在看着什么。

她确实是一个少女的亡灵，但是她并没有恶意。

女店员一把将全哙推开，叫到：“不就给你灌了杯伏特加吗？干什么啊你！”

但既然显形了，就应该是恶意深重的厉鬼才对啊？

全哙发觉不对，一个人如果没有足够的怨念，那么能够让ta的灵魂显形的原因就只能是现代的显像技术或者已经失传的古老法术了。

然后他发现了，那些符文的对象选择全部都在指向这个女店员。

没错，全哙之所以能在刑侦技术如此发达的时代立足为私家侦探，就是因为他除开是个侦探以外，还在老道攸老头那里学过一段时间的法术。

但今天这些禁制法术的复杂程度，全哙这点微末道行根本不可能破解。

“钱是小问题，小姐，这是我的传呼名片。”全哙将一张现金和名片一起交给店员，又说：“如果你们店里的各位遇到了什么困难，就用这个名片直接呼叫我。”

“喂喂，你在说什么啊大叔。”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反正你遇到了就了解我为什么这么说了。”全哙说罢，理了理衣领就推门向门外走去，留下什么都没搞懂的女店员一人在风中凌乱。

喧哗的霓虹灯如同根本看不到黑夜似的在Z城的街上制造虚假的白昼。

这是第一次，是全哙自从出师以来遇到的第一个自己一人根本不可能破解的难题。这个法阵的设计者不仅法术高强，而且还十分阴险，“阵中魂魄不得被阵外告知自己已死”这种阴间禁制都来了，似乎是一个高人精心部下的无解谜题。

最要命的是这个法阵好像和Z市要找的真相有很大关系，看来必须把老东西请下山了。

“嘿，吃个饭整出了这么多名堂！”全哙在街上苦笑道。

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给够饭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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