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去朱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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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赴黄泉(完结)

我被深邃,触及不到的边际所包裹着,周围空无一物,又好像被无数双手拉扯着,摆布着,便随着一个呼唤的声音,传来了一点亮光,那个声音,像是在用最亲近的名字呼唤着我......

“啊昭,啊昭......”声音回荡了很久,在一片深邃的黑暗中,我仿佛被无数双手拽向深渊。这样的绝望中,还有谁会呼唤我……

想起来了,是母妃的声音...... 上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两年前,还是三年前?

三年的时间不算太久,不足以使山川消亡,不足以使星河流转,也不足以杀死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思念。

少光这孩子,是我同父同母的孪生弟弟,这些年他长高了很多,告诉母妃,她会很高兴吧。

今日,父王召我入宫,本以为是聊些家长里短,叙叙旧情,可却是被人那一纸和亲书摆在面前。父王他并没显得很失落,反而觉得只是将一个被包裹的很精致的礼物,奉给那位中原皇帝般,他寒暄着,聊以慰籍的哄着我,“啊昭,如今鬼鸠令落入中原,你若能和亲,便是夺回鬼鸠令的最佳人选,你不愿意吗。”“可,可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当然知道无论国力,兵力,我南雁都不急中原万分之一,这只是早已注定,却又不想正视的宿命罢了,为了母妃,我答应父王去和亲。

这一夜,我又做梦了。

“母妃——”

“啊昭,母妃在这里。”我无法看清她的面孔,为什么呢?”因为已经忘记她长什么样了吗......上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想不起来了?“母妃......” 我想逃离这个深渊,我不想沦陷在这里。

黑暗被母妃声声温柔的呼唤所融化,一缕阳光渗透进来。

那道光就在眼前了,

那道光,只要伸出手去,就能碰到她,就能再见她一面。可是为什么......

“啊昭......离开这里......”

“再也不要靠近这片土地,别让她们再追上你......”

“母妃,为什么......”

“对不起,如今的我,无力到只能这样......保护你。”

“不要——”

“永别了,我的女儿。母妃永远爱你。即便天隔一方,即便,阴阳两隔。”

“殿下,您怎么了。”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恍惚中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来,是梦。我镇定片刻, “没什么,去准备替我洗漱吧。”“是。”

这明明是梦,可却这般真实,甚至母妃把我推开的感觉似乎都还在......

梳洗完毕,我走出殿外,余光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闪过。“少光?”“皇姐!”他激动的跑向我,“来,皇姐有话要对你说。”“皇姐......他们说你要去和亲了,他们是骗我的对不对?他们肯定在骗我,你走了,我和母妃怎么办。”还未等我开口,少光便抢着问“我知道,皇姐不会扔下我和母妃的,因为除了母妃,皇姐是最疼少光的人了。”“我......”他望眼欲穿的看着我,一时间,竟然我哑口无言,“少光,对不起......”“为什么,你说过你会陪着我的,你说过的!你说过,等我长大,你会陪母妃,等她好起来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出宫......你明明都说过的!”“少光,对不起。”“皇姐!”“少光,你也该长大了,阿姐走后,你要乖乖的,别让那些人欺负了,还有母妃那边。” “—我不听!我不要长大,你不要走,好不好!”“对不起,皇姐没办法遵守承诺了。”“骗子!骗子!皇姐是大骗子!你和沧澜哥哥一样,都是大骗子!我讨厌你们!”少光推开了我,决然地转身而去。仿佛带着我过往留在南雁的痕迹一起,眼睁睁的在我面前消失不见,此时,我连伸手挽留的勇气也没有。

两天后,中原皇帝派来的使臣如约而至,我一袭红衣踏出了这个16年没出过的宫门,“母妃,你一定要等我......”“唉,你看到了没,这就是咱陛下要娶的南雁公主燕元昭,这摸样果然名不虚传啊。”“往后怕是宫中要占独宠的主儿了。”后面的人纷纷议论着,坐在颠簸的马车中,我丝毫没工夫去听,那个昨天还天真烂漫的少女,今天却要学习如何蛊惑一国之君;昨天还想着告诉母妃一些新鲜事,今天就要被送往异国他乡,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天下共主,九五之尊。这一切,都只为了寻回鬼鸠令,为了母妃和南雁......而我,不过是父王权衡南雁与中原的一粒棋子罢。

与我随行的人还有解沧澜,他是我的青梅竹马,是与我两小无猜,非我不娶的沧澜哥哥。坐在和亲马车里,一言不发。

我知道这辈子已经和他无缘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路上舟车劳顿使我睡死在鸾轿里。

“公主!公主!我们到了”“到了?”我探头望向窗外,则是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行,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接着又写一座玉石牌坊“上面龙蟠螭护,玲珑凿就。“这里就是皇宫?”华美,却没有一丝人情味。庄严,压得人喘不上来气。我并不喜欢这里。

君晏淮,中原的皇帝,初元四年,我与他在宣政殿初见,云白光洁的大殿倒映着泪水般清澈的水晶珠光,空灵虚幻,美景如花隔云端,让人分辨不清何处是实景何处为倒影。我抬眸,正对上他那双锐利的凤眼,高处龙椅上,那位年少的帝王,将是我未来的夫君。我向他行了礼。十六岁的我,成为了他的妃子,如今,我便不再是南雁公主,而是中原皇帝的颖妃。

我被安置在瑶倾宫中,为等我落脚,便见一笑面如花的姑娘走了进来,“女婢丽箐,见过颖妃娘娘。以后就由奴婢伺候您寝居了。”

初来中原的第一夜,我便要去侍寝,步入圣宸宫,这是一座陈设雅致华美的宫殿,每一寸砖瓦都流转着月光的颜色,窗外的夜色顺着窗棂盈盈飘落,但是没有一寸能落在我身上。微凉的寂寞顺着足底逐渐向上侵袭,似乎就连不远处摇曳的宫灯都在嘲讽我的孤独,无时不在提醒着我此刻的境地——无人陪伴,甚至不被接纳?直到不远处脚步逐渐靠近,使得我的心情不自觉舒缓些许。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这位年少的中原皇帝,男子衣袍一角的华美纹样赫然入目,俊朗容颜和册封礼上初见时相比沾染了几分疲倦之色。他是那般少年意气,举手投足间君王气概十足。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我笑了,他还是那个少年郎,与我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是我最爱的样子。

和我对视一眼后,他嘴角露了一抹笑意,放下揉着额角的手,略微加快脚步走到我身前。“公主久等了。”我上前请安,在俯首的那一瞬,就仿佛被一股威压的气息所捉住,偏偏所面对之人并未多言,这般气息无需刻意威慑,不经意间便自其周身散发而出,即便他长了一张寻常的脸,穿了一身寻常的衣服,也能让人一眼就看出,它并不是一个寻常之人,天子不愧为天子,同为一国之主,父王却从未给我这种感觉。然而他的手伸向我,将我扶起来的时候,也与我那所谓的父王截然不同。“免礼。”“容姿姣艳,仪态端庄,礼节气质也挑不出半点错处,南雁可是给朕送了一份好礼啊。”“那,皇帝陛下。”“不必这样叫朕,就和其他人一样,叫皇上,或者陛下,或者别的,紧你喜欢便是。”“是,那臣妾服侍皇上就寝吧。”“嗯,这几日朕政务繁忙,你贵为南雁公主,远道而来,朕也没能好好迎你,只能来日方长,好好补偿你了。”我一愣,贵为公主,呵?似以为我的分神是因疲倦而起,温然凑近我的面孔,“可累了?”“这里就是臣妾的家了,回家不累。”“真是这么想?”他问道“朕以为,一个女儿家嫁来这么远的地方,心里多少有些不愿意罢了。”“为何不愿?往大了说,能为两国之交添上一份力,本便是身为王女的职责,亦是无上的荣耀。若按臣妾私心来说......皇上年轻有为,丰神俊朗,在南雁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般的好婚事,若说来之前多少有些害怕,见到皇上之后也自然是把心放下了......”

烛影摇红,明月相照,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别动,抓住他!”

“外面何事喧哗?”

“来人,护驾!”

“朕出去看看。”

君晏淮并未有开口让我留下,你想也不想地便跟了出去。他犹豫了一下,回头拿起榻上宫人预先准备好的薄毯披在我身上。

“跟着朕,小心些。”

殿外不远处,几个侍卫正将一个宫人打扮的人围住,那人一声哀号,一歪就被打晕在地。

“发生何事?”

“启禀陛下,方才侍卫看见此人在此处鬼鬼祟祟,便上前盘问,他竟然慌忙逃窜,怕是来路不明。”

很快,侍卫们从那人身上搜出了匕首,暗器等物,还有字条一张,都一一呈了上来。

“那上面写了什么?”

“这,奴才不识......不像是咱中原的文字啊。”

君晏淮粗略的看了一眼,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先收好。”

他回头望向我,沉默了片刻。

“来人,先送颖妃回去。”

“皇上?”

“此人打扮成宫人样子,一直到圣宸宫才被人发现,恐怕宫中还潜伏着他的同党和眼线,颖妃今夜在次处并不安全。”

他并不再看我。

“深更半夜禁宫竟出了这般纰漏,属实事你们这些侍卫的无能!惊扰了朕不说,更让远道而来的颖妃见笑,该当何罪?”

侍卫们齐齐跪下。

“陛下饶命!”

“先将人带去审问,事后朕再处置你们的失职之责!”

君晏淮已然拂袖而去,而我似乎也的确没有继续站在这里的必要。

回到自己的寝宫,果然是“独在异乡为异客”,就连今后将常伴自己左右的人底细也摸不清。本寄希望于这一夜无价的春宵,能散去未来路上的迷雾,却不想又平白长出一丛荆棘挡在面前。夜深难寐。

“主子醒了?那奴婢去传早膳了。”片刻后梅蕴躬身退到一边,远远地看着我是否有任何不快或不宁。见我拿起筷子,才松了口气。

“臣记得公主还在南雁的时候,便早已习惯中原的口味了。”

我一惊,这个熟悉的声音,是谁?!

“沧澜大人。”

“臣参见公主殿下。”

殿外走来一个身影,高挑挺拔,我乍眼一看,榻浑身都是陌生的气息,但对上那对眸子,一段记忆立即在脑海中浮现。

“沧澜哥哥!”男子的神情微微一滞,俯身单膝跪在我的面前。而我正好能看到他上扬的嘴角。

“你,你,真的是你,你怎么入得了后宫!”

解沧澜也显得很震惊。

“臣也没想到,再次见到殿下,居然会是在这里。”

这突如其来的重逢一时让我放弃了多余的思考,但“这里”二字很快就提醒了我,他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殿下放心,瑶倾宫都是臣提前安排好的人,可以信得过。”

“你这是何意?”

“臣听闻南雁送来和亲之人正是殿下以后,便已经提前做足了筹备,只为了等殿下到来以后万无一失地完成自己的使命。还请殿下.....”

我脑海中浮现出二人最后一次在南雁见面的场景。

“喂,啊昭。”

“说了不许叫本公主名字!”

“知道了,啊昭,我得走了,再不回去没饭吃了。你也早点回去,不然叫那独夫知道你还在找我玩儿,以后想偷偷出来就更难了!”

“谁找你这瓜娃子了!不是你非得拉着我.....算了,懒得理你。”

“不过你走之前告诉我,你说的北苑那边有个矮墙,平日里没人靠近,你能从那翻出去,究竟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哪次没骗过我?”

“好,过几天我带你去看,就怕到时候你也不敢出去。”

“哼,那可就说定了,要是你骗我,你就等着被我收拾吧!”

我沉默了片刻,解沧澜道,当今中原陛下还在东宫时,就对臣颇为器重。如今新帝登基,臣升任中郎之职,实权在握,出入内宫也甚是方便,一切时机成熟,你父王才终于下定决心,派殿下前来和亲。

我愣了愣神,随即不由得苦笑,我竟被瞒了这么久。

“臣惶恐,自知幼时顽劣,时常惹得公主不悦,如今再见,公主心有不满,臣也不敢有些微词。但臣相信,公主会顾全大局,暂且放下对臣的成见,让臣助你完成使命。

“那是自然。”

“说来话长,以后闲暇我们可以慢慢说。但是眼下您已经进了天子的后宫,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

是啊,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是却说不出来,或许现在的确不适合叙旧。

“我知道,只是......没想到以前那个听我父王的名号都会露出不屑嘴脸的小男孩,现在也会在我面前恭敬的称呼他为大王,甚至可以为他背井离乡,隐姓埋名,为他卖命。甚至这一切就连我都被蒙在鼓里。”

“但臣对您的疑惑感同身受,因为当时臣听到南雁送来和亲的那个人是您,恐怕比现在的您更加惊异。

“也是呢,我别无选择。所以,你现在会帮我?是吗,奉我父王的命令?”

“是,但也不仅仅是。这一切更多是臣自己的意愿,臣与南雁的国主殿下,只是一次恰好站在同一条线上罢了。”

“好了,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殿下不必操之过急,虽然您在南雁的时候对中原的习惯,文化早已了如指掌,但是水土的差异总归是无法克服的。你昨晚歇息的可还好?”

“昨晚?你知道圣宸宫发生的事情吗?”

“臣不仅知道,而皇上也已经将此事放给臣去调查处置了,根据已有的线索来看,的确有奸佞之徒暗中作祟,意图对皇上不利,但此事并不牵连殿下,还请您安心。”

“看来皇上的确很器重你。”

“是,但臣仍是只对殿下中心无二。”

“唉,你啊,这样子真是让我愈发不习惯了。你现在这样,用中原话来说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吧。”

“臣就当是您的教诲,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了。今日臣也是按照大王的指示来和公主打个照面。您刚来这几日,宫中不少眼睛都盯着呢,臣虽然因为职务之便可以出入内宫,但若来往过多,也会遭到猜疑。”

“嗯,确实如此,眼下万事都应以稳妥为先。”

“臣今日见到殿下如此谨小慎微也安心了,今后定然会一切顺利。”

“沧澜......”

“臣在。”

“以后还是不要叫我公主了,还是和以前一样。”

“臣惶恐,以前是臣年少不懂事,不分轻重,因此常对公主殿下无礼......而如今......”

“以前我是很嫌弃你,所以不许你叫我名字。但现在我已经不是公主了,无论是南雁还是宫里的人,都不会再叫我公主了,私底下,也不用什么颖妃啊娘娘之类的,这些称呼难听死了。”

“啊昭......?”

这一声啊昭,似乎一瞬间就把两人拉回了曾经的时光,还在南雁的童年。那段时光并不美好——我们都没有美好的童年,彼此留给对方的回忆已经是难得的留恋。正因为难得,所以格外珍贵。

“啊昭,时候不早了,下次我们再好好聊聊吧,聊聊这些年的你还有我。”

或许是因为如今的我们已经无法像儿时那样嬉戏打闹,又或许是因为无论我来是曾做过多少预想,都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遇。再这样情况下的诺言,多少会让人感觉摇摇欲坠,

二人的思绪仿佛不约而同地飘散出去,虽然并未汇集,但却让殿内气氛凝滞下来。短暂的沉默后,还是解沧澜先开了口,他站起身来,挺直了脊梁和低着的头,谦卑和桀骜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都结合在他身上,愈发让眼前这个男子和我记忆里的样子离得越来越远。

“昨晚之事,皇上给了我一月时间,这期间我会仔细搜差。”

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也足以让我摸清这后宫的路数了。

送他离开后,梅蕴继续服侍我用完早膳。

一切似乎刚刚好,可惜我那愚蠢的父王是不是又开始了他那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几日后,梅蕴对我说,解沧澜在宫门等我。

宫门离后宫很远,除了侍卫以为很少有人会来这里。梅蕴带着我绕过侍卫们驻守的地方,避开几乎所有回注意到我们的目光,来到离宫门不远的一侧墙边。在那里,一个挺拔的身影静静伫立,一半迎着晨光,一半被宫墙的阴影笼罩,光影在他脸上摇晃,使人不太能分明他的表情。

“最近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难为你要绕这么长一段路来找我。”

“无妨,倒也算不上远,若能少些风险,多少些路也并无不可,棘手的事情,是指什么?”

莫非是那天晚上,有了变数,我想着。

“这些日子在宫中可还过的习惯?”

“别的都还好,只是连皇帝的面都没见。”

他嘴角略带苦意地上扬,似乎早就察觉此时。

“那边是了。”

“那夜之事矛头指向南雁,但和大王以及你无关。”

“你是说,南雁另有异贼恐对皇上不利?”

“目前看来正是如此,皇帝命我继续盘查下去,但是此事背后似乎牵扯众多,恐怕要花上一段时间。”

“也就是说,在拍案定音之前,皇帝会因为异贼有所顾虑而连带这对整个南雁都产生了戒备以至于在那之后他甚至都不敢见我一面?”

“其实皇上心里有数,即便那人真的和你有关,也没必要冒着如此大的危险在你进宫第一天就有动作。相反,更像是搅局的,只是皇上素来谨慎,但若是我把话说的明白些,恐怕就连你我之间的关系都要被他怀疑。”

“只是皇上不肯见我,我无法接近他,更无法得到他的信任,虽未的完成使命又从何而谈?”

“啊昭,有些节外生枝并非全然是坏事。或许以后皇上想起如今对你的冷落,自己也会愧疚不以。”

“只要把眼光放在以后,真的就能走到以后?”

他把目光略微移开,虽然没想过能好不阻碍地站在中原皇帝身边的位置,但无论是我,还是父王,还是解沧澜,大概都没有想到会如此出师不利。”

“沧澜,你是了解我性格的,我可以蛰伏,可以养精蓄锐,但我不认为被这些事情拖累脚步也并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你告诉我,我还要等多久?”

“其实眼下这样的情形对你来说的确不算一件彻头彻底的坏事,对于一个外来的和亲公主,无论是被迁怒还是被优待,都会让那些紧紧盯着你的眼睛愈发不愿转移视线。”

“明白你的意思,因为南雁乱贼的缘故,皇上心有疑虑,所以如今除了真相水落石出,我还能做些什么。”

“你可知,每年的六月和十二月宫中都会举行一次盛大的宴会,会有嫔妃借此献艺,对你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我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你并不喜欢刻意逢迎的性格,但是早在南雁,你就学好了一套又一套美好的说辞,虽然并未与人说过,至于歌舞才艺,更是从小练习,再加上天赋异禀,早已在南雁傲视群芳”

仔细想来,正如解沧澜所说,这一点小小的阻碍并不能阻挡我,兴许以后还会成为我一副平添意趣的筹码,让我拿捏住皇帝心头那一寸柔软的愧疚。

燕元昭,在他们眼中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个工具名字罢了,一件卑微而又华丽地被送到某人手中,被肆意把玩的玩物。也是一把沾满了最艳烈剧毒的凶器。谁沦陷其中,谁自甘堕落。如果我做不到,那就是丢到墙边也无人问津的一个废物。

这些,我迟早都要去面对,是发挥自己的作用,还是让他们功亏一篑?是让他们如意,还是让自己被丢弃?

解沧澜又道:“皇上他,其实甚是中意你。剩下的路,都要看你自己走来。早些回去吧”

看着沧澜的背影逐渐消失远去,我不禁陷入一阵沉思,知道梅蕴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娘娘,我们回去吧.”

“嗯。”

正如沧澜所说,一旬后,便是万寿节,陛下的生辰。

我游逛在御花园的千鲤池旁,望着湖中无拘无束游动中的鱼儿们,感觉内心也多一份自由的喜悦。

他有召我侍寝了,一夜云雨过后,君晏淮似乎对我有了兴趣,此后每每与他独处,侍寝,便各种明示暗示鬼鸠令,但反倒不回避,只是哄着我,转移话题,自我入宫起,他便也唤我声啊昭。

有次,他突然问我,“啊昭可会音律?”作为南雁公主,这可是我最擅长的啊,尤其是《求凰》。思索一番后,我打算给他个惊喜,便回答道不通音律。回到自己寝宫后,才得知,马上便是君晏淮的生辰,我再一次拾起那封陈了许久的曲谱,打算在宴会上大放异彩。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我的技艺依旧是原来那般炉火纯青,“唉,可何时,我也能遇到属于自己的凤鸟。”这一世,就奉献给这深宫吧。

果不其然,我是那个宴会上万众瞩目的人,一曲《求凰》无疑是惊艳四座,一旁的婉贵妃娘娘赞许的看着我,“公主妹妹果然深藏不漏啊,你没来之前,姐姐我可是宫中最擅音律之人,就连太乐坊也是甘拜下风,如今你来了,这魁首之位看来是要让给你咯。”贵妃打趣着,“娘娘谬赞了,臣妾不过雕虫小技,登不上宫中大堂之雅,不过是活跃活跃氛围。”

“妹妹谦虚什么,以后,我可要好好请教请教。”我笑了笑。

宴会结束了,看向宫外沉沉的月色,不由得想起远在南雁的母妃和少光。他们在等我。

这些年,日复一日的住在深宫中,我早已忘记那个原来的南雁公主是何模样,那个草原上,与沧澜哥哥一起放风筝的燕元昭,但现在,我只记得我是中原的颖妃娘娘。我专宠了差不多快5年有余了,这位年少的帝王似乎真的对我动情了,在这偌大后宫中,他不曾放任任何妃子下人轻视伤害我,也为你破格立贡女为皇后,动荡朝廷。

“颖妃娘娘,奴婢听闻,今日朝上,有大臣上书谏言,职责您专宠后宫,蛊惑君主......”

“呵,有趣,却也不是一两次了,多了就叫人烦了。”

女官晖月又道“还说,您这般狐媚,定是妖邪转世,需得立即除去,否则后患无穷。”

“哈哈,好呀,那些忠心耿耿的大臣们,可是要让本宫死啊。皇上怎么说。”

“皇上,听说当庭便和朝臣们相持不下,大动肝火。皇上自然不会听信那些无能之臣的谏言,不过这样一来,怕是那些人往后会更加步步紧逼,只为了针对您呢。”

“噢?这么说来,若不予以反击,怕是只能坐以待毙了?”

“您已经有了打算?”

“打算......他们说的没错,本宫本来就是狐媚,坐以待毙也无妨,本宫当初就是抱着付出性命的觉悟来这里的,只是本宫还未能得尝所愿,所以眼下自然是不能的。”

只要让鬼鸠令回到南雁,被群臣唾骂,被当成妖魔鬼怪又算得了什么?

“皇上驾到!”

晖月低声道“皇上应该还在气头上,娘娘,您抱着付出生命的觉悟,在等待着的时机,终于到了。”

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君晏淮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啊昭!”

“陛下今天怎么了,怎么如此生气?

“朕真的快要受不了了,那些大臣们满口义正言辞,分明就是想逼疯朕。”

“是因为臣妾的事?”

“不是你的错,你别听那些人说的......”

“陛下别担心臣妾,那些言辞对臣妾来说,还比不上挠痒痒。不过,在早朝的时候,他们肯定说的很难听吧?”

“何只是难听!否则朕也不会如此生气。朕此前曾想过,朝堂之上竟有这么多心肠歹毒之人!他们有胆子就来咒骂朕,个个针对你一个后宫女子算什么?”

“陛下,您可别这么说。其实历来都是如此,陛下早该便想到了。前朝大臣们卖弄聪明的还少吗?然而后宫女人只要感动点什么心思就成了祸水。不过臣妾也并不委屈,臣妾能得您欢心,而他们不行,自然遭人眼红。有能之人,向来更易遭到忌惮。他们愈是叫嚣,臣妾越是开心。只要陛下的双眼不会被那些人的言辞所蒙蔽,那么任由全天下人唾弃,也别想损伤臣妾分毫。”

“啊昭,你越是如此,真就越是心痛。你愿意承受,可朕不愿看到你承受那些恶意。”

“那您就告诉他们,告诉全天下人,臣妾不是什么狐媚,臣妾只是得到了您全部的爱。”

“全部的爱......”

“可以吗?”

“猜猜看?”

“陛下?”

趁我失身之际。他突然打横将我抱起,朝外走去。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去圣宸宫。”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

“朕便是要让他们,让全天下人都看到,你得到了朕全部的爱。从今往后,只要他们能见朕,就一定能见到你。”

“陛下,臣妾何德何能?”

君晏淮摇头止住了我的话,在满宫人的注视之下,他就这样抱着我,穿过后宫长径,带我走向圣宸宫。这条路,并不算长。但已经很多人一辈子也无法走过的距离。我并未侧目,迎着无数带刺的目光,我无法回头,即便脚下已是万丈深渊。不仅仅这条路上,从我踏入这座宫阙,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直到我归于尘土,不在有人真的见过我的容貌,只留下一个难以辩证的名字,那些目光也不会散去。他们盘算着我身上的价值,描绘着我的美色,评判我的对错,但是那又如何?

“啊昭,来这儿,坐吧。”

“陛下,这,这怕是不妥吧。”赵公公道

“滚出去!”

“陛下......”

“轮得到你说不妥?”

“是,奴才告退。”

“啊昭,过来,作朕身边。”

“嗯。”

“和你在一起,朕都觉得轻松了不少。你来,替朕拟一道圣旨。立颖妃燕元昭为皇后的圣旨。”

“陛下拿臣妾寻开心呢?这般大事可开不得玩笑,这圣旨一出,怕是早朝要炸开锅了。”

“现在又不在乎了?”

“可臣妾是异国之女,按礼是不能立为皇后的。”

“规矩是朕定的,朕不能改?”

“好啦,陛下别生气啦。”

“印在旁边,写好了自己盖。”

“是。”

次日,皇帝下旨罢黜后宫,立颖妃燕元昭为皇后,朝中哗然,举国震惊。

封后的那一夜,他拉着我的手。

我是本朝以来第一个带上后冠的异族女子,自从少光即位以来,南雁王室一改往日作风,深得君晏淮心意,于公,无疑是皇上在告诉所有诸侯,但凡是忠心赤诚者,自然会受到格外的恩赏。

夜晚,君晏淮温柔的靠在我身侧。

“近来朝中偶尔有人提及美色误国之类,这会儿想起来,突然心烦意乱的......朕在想,到底是他们多心了,还是朕做错了,但朕此前一直认为,身为一国之君,不能将前朝与后宫端平,因美色贻误大事,本就是自身过错。又何故史书上总是将罪责推诿到女子身上?”

“陛下,别想这么多,您累了,臣妾服侍您就寝吧,明日还要上朝呢。”

“朕不累,朕想......”

“要弄哭臣妾吗?”

“啊昭......”

一帐旖旎春色之中,二人视线逐渐斑驳迷离。

“这些事情,是不是有人教过你?嗯.....怎么教的?”

“所以如果您让臣妾不痛快了,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次月,皇帝下旨将奉天楼的鬼鸠令奉还南雁,众人以死相逼,为得其所。

自此,各方揣惧,民心惶惶,天下大乱之势初显。

“啊昭,朕把鬼鸠令还给你弟弟了,你开心吗,朕为你做什么都值得,啊昭,你都不知道,朕有多爱你。”他还抱着我,生怕弄丢了,“啊昭,也爱陛下。”但我深知,他这样做,无非是引起中原大乱,但我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此时,我竟有些后悔了,我不忍心看到他国破家亡,我想要他做回原来的那个明君,我想看他治理的天下河清海晏,就足够了。

自从鬼鸠令回到南雁,母妃便好多了,应当很快便能完全恢复了。这鬼鸠令本就是南雁的传世之物,他帮助南雁维持平衡与秩序,延续文明和血脉,但离开了南雁,它不过是个寻常的妖邪之物罢了。如果南雁没了它,就要面对层出不穷的天灾人祸,我是鬼鸠的后人,为此,我必须用自己的力量去替代它。我的母妃,鬼鸠的族长,为此付出的太多了。我庆幸自己遇到了君晏淮,是他让母妃得到了解脱。

皇城乱了,在这月明风清的日子里,战争的炮火响彻云霄。解沧澜的声音把我惊醒。原来我还没逃走,原来我已成了宫中唯一的皇后。梦中梦让我肝肠寸断,但我从未如此庆幸梦只是梦而已。

“唔,燕元昭!”

我猛地坐直了身子,一时惊讶于解沧澜闯入戒备森严的圣宸宫。

“跟我来。”

“滚!”

门外,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宫人,我甚至可以听到,远处传来士兵的呐喊声和马蹄声。

“看到了吗,马上就要攻进来了。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选择他已经打算和你一起下地狱了。你拨茧自缚!”

“我求任求德!”

我拒绝了解沧澜逃走的计划。原来君晏淮早已打算和我玉石俱焚,而我原来跟他一样蠢,求着相濡以沫那点温存。

宫城烧起来了。这次我留下了,我和尹承黎相拥而立于城墙之上。如同冥冥之中写好的命数一样,好一对饮鸩止渴的恋人。

“今晚月色真美”

“是啊”

“只愿今生往后每日,月色皆如此时”

“若有来生,你会真心爱我吗”

“若有来生,愿不再与你相逢,与你相知,与你相恋,与你相欠”

“那便一同,留在今生,万劫不复”

可是,我甚至不敢,也没有机会问一句。

你今生,有没有真心爱过我?

在这动乱之年的某一日,死了世间最平凡的一对恋人。

“母妃,对不起,女儿不能在您面前尽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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