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听完了马颖一席话，章文清浑浑噩噩地上了飞机，抵达广州，回到宿舍，沿途脑中都是一片空白，凭下意识地行动。

她应当好好想一想，比方说，分析一下张楠是不是也对马颖有好感，她是否还可以和马颖做好朋友，她应该生气还是悲伤。但是，她完全无法思考。

唯一肯定的是，章文清没有质疑马颖的话，她相信马颖和张楠什么都没有发生。至少，没有实际的事情发生。

不是不知道自己收到了一堆微信讯息，但章文清完全不想去看。

张楠直接打电话过来。她迟疑了一刻，还是接起来。

“文清？你在哪里？回到宿舍了吗？＂

他的声音仍是一如以往的温柔，即使现在有点紧张，却还是悦耳得过分。

“嗯……＂

“你这个傻丫头，怎么不报平安啊？＂

“我忘了。＂

“你声音怎么这样子？身体不舒服吗？吃饭了吗？是不是遇到什么事？＂

“没有，没事，就是累了。＂

“真的没有吗？＂

“没有。＂

“那是……昨天晚上太累了吗？＂张楠的声音罕有的添了一点害羞，然后坏坏地笑着。章文清闭上眼睛，可以想象到他又挑起眼眉得意地朝她笑。

如果不是马颖，章文清这个时候大概会红着脸跟他顶嘴吧。但这个时候，她实在没有办法分神来害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收不到回复，张楠只当章文清羞得难以开口，又再低低笑着。“好啦，我不闹了。都是我不好，辛苦啦！啵！舟车劳顿也很累了吧？下次我去找你就好，舍不得你这么辛苦。＂

“嗯……＂

“好吧好吧，听你这小嗓音，都快睡着了吧？你快休息吧。起来再找我吧。晚安啦！＂

“嗯……晚安。＂

章文清把电话丢在床头，死死地盯着天花板，楞是盯了一个晚上。天快亮的时候，她才渐渐缓过神来。

现在，只有两条路，装没事，或是问清楚。

装没事的话，她和马颖还能装没事吗？总会有三个人聚头的场合，她能够毫无顾忌吗？即使只有两个人，她还能和马颖聊起张楠的事吗？强行避而不谈，不会别扭吗？既然不能装作没事发生过，那么，她们以后再也不见面吗？妈妈应该会问吧？张楠也会留意到吧？她要怎么说呢？

问清楚？问张楠对马颖有没有好感？有，那自己是不是应该成全他们？没有，好像代马颖告了白似的，他们以后见着会尴尬吗？想起张楠那些莫名的小沉默，张楠大概也对马颖动了心吧？

章文清又成了一个什么人？一个在他动摇的时候，投怀送抱的傻子吗？张楠会不会以为，她是为了留住他，把自己献出去？她本应该满怀幸福地回想着那天夜里的每一幕，两个人依偎着说的绵绵情话，那些他们共同规划的未来，现在却只有满满的悔恨。

花了一个星期，章文清才冷静一些。

每次和张楠闹矛盾，章文清都会找马颖出主意。这是第一次，她没有办法找马颖，她必须自己一个去想、去解决，她只得一天又一天地苦恼着。

章文清好想生马颖的气，但一想到那天在机场的咖啡店，她是如此真诚，又想到十多年来，马颖一直都在。她的人品，章文清最清楚不过。

想当初，是马颖先认识张楠。马颖要和张楠有什么发展，老早就可以出手，但她没有。没有处心积虑，也不是故意破坏。

或许，这不过是一场意外。人的感情难以解释，也难以控制。

问题的重点，在张楠身上。

章文清独自纠结，一点用都没有。只要张楠根本没有对马颖动过心，就什么事都没有。她不相信张楠已经变了心。至少，不可能在变了心的情况下，还和她……

章文清直接打电话给张楠。

“喂？＂

“你在哪？＂

“我……我在后海。＂

“嗯？你自己一个人去后海吗？＂

“不是。＂

“跟同学去玩吗？可以讲几句吗？我有很重要的事问你。＂

“张楠你快来！马颖吐了——我扶不住她呀！＂

话筒的另一端传来一把陌生的女声，马颖吐了？张楠跟马颖在一起？他们一起去酒吧了？那把女声是谁？

一时慌张，章文清没等到张楠回复，直接挂掉电话。

“他们骗我？他们怎么可以骗我？他们为什么要骗我？＂

章文清喃喃自语，最后苦笑一声：“哪有什么为什么，一望而知了。＂

又是一个睡不着的晚上。

张楠在两个小时后回拨给章文清，她没有接。凌晨一点了，张楠以为她已经睡着，只留了一个微信讯息。

“马颖不知道怎么了，心情不好，跟同学出来喝酒。结果喝醉了，同学抬不了她回去，找到了我的电话，让我帮忙。刚刚送完她们回到学校宿舍。你是不是已经睡了？刚刚找我什么事？起来了再打给我吧。＂

信？不信？

这样的巧合，常出现在各种狗血电视剧里。只是，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要是他们两个人私下相约，就不会有那把陌生的女声。马颖和章文清一样，在大学里没有交到特别好的朋友。她宁愿去找同学，也不找张楠，应该是遵守了她和章文清的约定，主动回避吧。

她再看了一次那段留言，然后点开了张楠的头像。

那是他们俩在高中毕业旅行偷跑出去画的漫画，也就是后来被章文清做成钥匙扣的那幅画。待毕业礼一过，他就开始用这幅画做头像。所有社交媒体的账号，都一样。

他们都不是喜欢在社交媒体上放闪的人，也很少发生活照。但那天，张楠一夜之间把头像全部换掉，而且沿用至今，从来没换过。画中的两人笑得灿烂耀眼，他紧紧拥着她的肩膀，把头靠在她的头上。

章文清抿着唇咬了一下。

好，信。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章文清或许会选择这里就开始不信。可能对张楠和马颖而言，有点不公平，但是，至少她的难过会少一点。

然而，章文清又可以把责任全推在他们身上吗？始作俑者，就是她自己。是她促成了他们培养感情的机会。是她一直追问，让事情曝露在阳光底下，让还未萌芽的小种子疯狂滋长。

这个炸弹由章文清引爆，她也像遭报应一般，伤得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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