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饮 芳颜凋 从此阴阳两相隔

他回到学校后就开始后悔那天的决定，自己的不勇敢已经让他们错过了这么多年，既然注定她会是他的妻子，那他还不如早些让他们安定下来，不就是在隔壁省么，这比他们这四年相隔的距离近多了。

这天晚上他们又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打电话，“你说你这么喜欢东北都没有来旅过游，趁现在咱们都毕业了我也还没回去，你要不过来玩几天吧，我还能给你当导游，咱们把附近的几个地方好好玩玩，就当毕业旅行了。”“这么好啊，我也准备这几天去哪玩玩呢，就是可惜这个时间去都不冷。”“真冷起来你还不一定扛得住呢，你快订票吧，我可是说走就走啊。”他没想到他能这么快的答应这件事，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之前没有在学校完成的事情，在她喜欢的城市完成也是不错的选择。

在她准备来的这一天，他早早起床，把自己收拾妥当，就去花店取走了他预订的郁金香。一般花店很少有郁金香的，他特意找了好几家花店又提前预订才得到这么一捧，既然决定不在后悔，这每一个小小的细节都将会是他们之后百般会议的甜蜜。他把戒指埋在花里，还写了卡片插在里面，他知道这很俗气，但他还是忍不住这样去做。就在刚刚，他还接到了她的电话，是提醒他去机场接她的，他还提醒她带好东西。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五一见面之后，他总觉得他们之间已经想老夫老妻那样了。距离她落地还有将近两个小时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他知道今天无论再发生什么，他也一定要把这憋了几年的六个字说出来：我爱你，嫁给我。没想到他第一次玩浪漫就玩这么大，他简直太激动了。早早的给她发了短信，告诉她自己会在哪里等着她，等着他未来的妻子，这或者可以是提前的蜜月旅行。

他拿着花，走到了约好的地方，盯着机场大屏看着她的航班号，紧张的来回踱步，她会是什么样子，她会喜欢自己准备的惊喜么，她会哭么，还是会紧紧的抱着自己。等了这么多年，这差这一句话了。

转眼时间到了她落地的时间，可却迟迟没有动静，既没有听到机场广播播报关于她的航班晚点信息，也没有接到她电话，他有些着急了，去问工作人员，得到的答复是让他稍等。两个小时过去了，就连他的花都没有刚开始看着新鲜了，他越发着急，却也没有得到确定的答复。

他已经等到麻木了，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长久的等待让他对手机铃声极度敏感，手机一响他就抓起来，看到的却是新闻推送，他刚要放下却看到她的航班号还有新闻里的航班失事，坠毁，全部遇难……

这是从她踏上飞机起开始算的第十四天。这期间内，她的父母来料理她的后事，将她的骨灰接回家。这些天他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歇斯底里，痛彻心扉，他接受来自她母亲最激烈的指责，也感受从心里散发的绝望。这十四天里，他没有一天是清醒的，只能把自己泡在酒精里才能抑制从心脏传来的剧痛。醉了，还有可能梦到她呢。刚开始，他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让她坐上那架航班，后悔自己的瞻前顾后让他们错过遗憾。接着他又开始怨恨，怨恨她为什么要在上次见面突然告诉他关于她工作的消息，怨恨她为什么让自己一个人留下，怨恨老天为何这样捉弄他们。

手机铃声响起，他醉生梦死的瘫在地板上，没有接，也不想接。手机却反复响起，他泄愤般的把它砸在地上，终于在没有声音打扰他了。

他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他家的门被人暴力的打开，他晕晕乎乎的用了好几秒才看清来的人是她和他为数不多的共同好友，来人把他拉起来，他努力从那人的嘴里提取到了关键词，葬礼，明天，节哀顺变，不想看到你这样，振作一点……

他不明白，这些词怎么就用到他们之前，他突然感觉到愤怒，把来人推出门外后一个人靠在门上，从复杂的思绪里捋出一点头绪。他要去见她一面，他要去看看她，他还没有跟她说清楚。

第二天，他没有选择跟别人一样参加她的葬礼，在夕阳都快要落下的时候，他抱着一箱酒还有早已凋落的那捧郁金香，去了她的墓前。

借着夕阳的余晖，他把郁金香摆一捧捧的菊花里，“你肯定又要说我小气了吧，给你的花都不新鲜，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送你花的吧，先别生气，看看这个啊，”说着他从干枯的花朵里掏出那枚小小的戒指盒，拿出戒指，放在她的墓前，冰冷的石面刺激着他的指尖，让他开始哽咽，“这么多年，每次我想这么做的时候，总有别的事情打断我，第一次是距离问题，第二次是你有别人了，第三次还是距离问题，不过现在好了，距离再也不是问题了。”他看着墓碑上她的照片，扎着马尾辫，像是高中时候的样子。

“这么多年，咱们都是偷偷的喝酒，以前怕老师发现，后来怕耽误事情，我都不知道你酒量到底有多少。”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还下起了雨，他一个人坐在一群墓碑里，也不觉得害怕，也已经感觉不到悲伤了，只是眼泪不自觉的往下滑，他打开自己拿来的一箱酒，“今天再也没有事情可以打扰我们了，我们总算是可以尽兴了。以前都是我不勇敢，如果我早点说出来，我们还能快乐一段日子呢，不过现在说也好，我也不会听到你拒绝的声音了，”雨下大了，砸在他的脸上，“但也永远听不到你答应我的声音。”

他拿着酒给她倒，自己也喝，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以前都是她讲给她听，现在也轮到他了，他眼睛扫到郁金香里面的卡片，上面的字迹已经被雨水浇的有些糊了，但他依然可以看清楚，并在最后补上一句，又小心翼翼的放回花丛里。

他说到自己也累了，也许是哭累了。他一个人喝了很多酒，摇摇晃晃的起身和她告别，以前他希望她永远可以像照片里那样笑着，现在她做到了。被雨淋过的鹅卵石路很湿滑，上面还有粘腻的青苔，他醉醺醺的一个人往山下走，一脚踩空，滑落。

第二天在有人来到墓地，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手里拿着一瓶酒，跌落在山脚，头磕在石块上，血迹被大雨不知冲到哪里去。那人慌忙的拨打救护车，没有注意到男子眼睛对着的那块墓碑前多了一束凋落的郁金香，花丛间插着卡片，上面有模糊的字迹：

第一饮初相见明眸皓齿含笑颜

第二饮再相见白衣纱裙惹人怜

第三饮为知己红颜知己为君搏

第四饮醉红颜咫尺天涯难相见

第五饮为君守一片冰心在玉壶

第六饮愿为妻白头偕老不相离

第七饮芳颜凋从此阴阳两隔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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