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新冲进门时,我正坐在椅子上盯着地上阳光投射下来的方方正正的光发呆,猛地被对方的大嗓门儿吓得回过神来。
叶新:“干吗不出去?学生会招新呢,人特别多,社团里有你想去的汉服社”
自打那次见到程潇然后,已经过去三个星期了。十月末,秋老虎已经过去,天气转凉。今天虽然阳光灿烂,却格外冷,我又恰好赶上“每个月那几天”,手脚冰凉。把脖子缩进羊绒围巾里,双手捧住热水杯,缩成一团,眼神呆滞。感觉肚子上贴的暖宝宝也不够用。尽管这时候外面可能反而比阴冷的屋子要暖和得多,但我就是不想动。
章龄之是宣传部的部长,这几天各个社团,社联活动热热闹闹地招新。
他作为上级,要忙的事情很多,可是手下的大一小干事刚刚被招进来,工作还没有上手,大他一级的老部员因为没有头衔可混,早就纷纷离开了。
这样赶鸭子上架的时刻,叶新成了没有身份的主力,当仁不让,每天都忙得风风火火,不亦乐乎,两个人大约一个多星期没有吵架,让我很惊奇。
叶新:叶新把我从椅子上拖起来,噼里啪啦絮叨起来,语气并不客气:“一会儿几个小部员要过来讨论一下晚上的集会。你不是最怕吵吗?出去转转吧。你看你,这才十月份多一点儿你就穿的这么多,还不好好出去锻炼一下身体。”
叶新刚说完就接起了电话。
叶新:“晚上真的要请我吃?我懒得出门了,要外卖吧。我还有必胜客的打折卡呢,七折学生卡,前阵子,你们那位徐诗雨大美女拉拢大家办的卡啊,忘啦?……总之你可别赖账,就这样说定哦。”
叶新:她娇笑着一屁股坐上了我的桌子:“嗯,他们一会儿过来,你们开完会了吗?……哎哟,烦死了!我知道了啦!”
我无奈地抬头看了看正热火朝天地对着电话甜言蜜语的叶新,没有脱下冬天的毛衣,披上外套迈出宿舍门。
我漫无目的地乱走,一路仰头注视金黄色的银杏叶和透过缝隙洒下来的耀眼的午后阳光,五指张开伸向天空,任由阳光的碎片刺痛自己的眼睛。
百无聊赖,有点儿懊恼没把雅思单词书带出来,想起叶新的卿卿我我,又懒得返回去。
我正对着楼前的一排公告栏发呆,余光感觉到有人看自己。
某个女孩正对我微笑,女孩肤色白皙,眼睛是好看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下有一张微薄的嘴唇。
林清思是谁见了都觉得好看的脸。
我忽然记起她是自己的高中校友,名字似乎叫徐诗雨。就是刚刚叶新口中的徐诗雨。
徐诗雨:“发什么呆呢?”徐诗雨开口问。
林清思“没,就是想想……然后我应该做点儿什么。”对方熟络的口吻让我有点儿不适应。
徐诗雨:“吃饭了吗?”
林清思“现在太早了吧,打算回宿舍收拾一下再去吃。”
徐诗雨:“那就一起吧。”
林清思我惊奇地扬眉,下意识地点点头说:“好。”
手机铃响起,“刘小溶来电。”
林清思“稍等一下。”我对她歉意地笑笑。
“没关系。”徐诗雨一直没把目光从我身上挪走。
林清思“喂?怎么了?”
刘小溶:“一起去逛街吗?最近这边新开了一家商场。”
我看了眼徐诗雨,“不了,我和同学要去吃顿饭,你吃了吗?”
刘小溶:“没有,”
林清思“要不你和我们一起来吧。”
“好。”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林清思挂断电话,转身朝徐诗雨微笑:“你不介意我带个朋友来吧。到时候我请客好了。”
徐诗雨笑得很甜美,“没关系,你们两个我还是吃不垮的。”
我并不认识徐诗雨,但只要是嘉祥高中那一届的学生,应该都记得高三(1)班那个穿着短袖t恤和短裤,话不多但是走到哪里就会有男生回头的女孩子,
所有人都像得了颈椎病一样扭着头朝她的方向看。我只知道这个女孩子成绩很好,现在在经商管理读书。
然而,徐诗雨和她甚至从来没说过话,这个邀请显得尤为诡异。
好在刘小溶很快就来了,没让我凉太久。
刘小溶:“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一个朋友,我都不知道。”
林清思“我们那一届的校友。”我解释道。
徐诗雨带着我们两个在烤肉店一落座就轻声问我们:“想喝点儿酒,你们不介意吧?”
原来她只是随便抓一个人陪着借酒消愁而已。这样想着,我们放松了很多。
烤肉上桌,啤酒也上来了,于是三个人开始沉默着吃饭。徐诗雨一杯杯地喝酒,偶尔抬起头,对着我拘谨地一笑。
刘小溶今天穿了件雾霭岚的毛衣,和我的粉紫色毛衣有一种反差。
奇怪的安静氛围持续到对面那位美人喝多了。
徐诗雨:“我曾经很普通。”
开场白和这顿饭一样莫名其妙。我连忙从发呆中回过神来,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徐诗雨:“为了接近他,我努力学习,进了全班前五。”
刘小溶张张嘴,不知道应该接一句什么话。……你真了不起?
或者,他是谁?
徐诗雨:“但是没用的。所以,我后来做了很多特别的事情来让他注意到自己。”
徐诗雨说完,抬起头,眼睛有些红,略带执拗地盯着我。
心中一慌。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听八卦的好时机,也没有兴趣。对于这顿莫名其妙的饭约,心里只剩满心后悔。
林清思“比如……比如什么特别的事?”我到底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刘小溶一直在旁边埋头吃肉,丝毫没有兴趣插入我们的话题。
徐诗雨没回答,一边嘴角上扬,撇出一个冷艳的笑容。
林清思我有些尴尬地补救了一下:“我是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徐诗雨:“为了让他注意到我的特别。”
我被这个答案吸引住了,愣了一下,转而低头盯着已经冷掉的一片烤五花肉上面凝出的白色油脂。下一秒,刘小溶把它夹走了。
他注意到我的视线,夹起来问我“你要吃吗?“
林清思”不,你吃吧。“
我想到的是自己。何尝不好奇自己在程潇然心中的“形象”,抓起同一杯奶茶时的毫无印象,第一次走在林荫大道时的心不在焉,我的形象到底如何?是不是也被一杯从天而降的菊花茶毁掉了呢?
我叹口气。
徐诗雨:“既然变得再优秀也没有办法接近他,不如就毁了他,—我可能就是这样想的吧。”徐诗雨给我了为一个凄美的笑,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口喝掉,继续说。
我闻言笑了一下。这个想法倒挺特别。但我不接受。
徐诗雨:“但我还是不死心。都这样了,我还不死心。”
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我没说话,继续低头微笑。
徐诗雨:“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他吗?”
我抬起头,一愣。
徐诗雨:“因为他完美。因为他和我只隔着一条走道,每天坐得端端正正地看书解题,就算是和同学说话被老师叫起来还是能回答出所有的问题;因为他走路带风,打球回来满头大汗都没有什么异味,我不经意间把纸巾递过去,能听到他特别好听的声音说“谢谢”,还有笑起来弯弯的眼睛……
徐诗雨:“我没什么理想。家里的期望都在我身上,我考上这么好的大学,爸妈都觉得不意外。就算是我年年都可以拿到奖学金他们对我的期望只是希望我以后做个律师,然后一路平步青云。
徐诗雨:“是,我知道我好看,我也配的上他,可是上天不公平,我爸想让我嫁给他朋友的儿子?我凭什么要喜欢那些不如他的人,就因为比他差的人才跟我比较配?我凭什么要想开点儿,凭什么要退而求其次?!”
徐诗雨越说越激动,泪如雨下,较劲一样地死盯着面前的那盘烤肉,绷紧的身体微微颤抖。我一开始面对她没头没脑的抒情时憋着不敢笑,觉得她活像在演戏。然而听到这里,不觉也有些讽刺。
是啊,为什么要放弃?老天折磨人就在于它不怀好意地给你展示什么是美好的,然后看着你中意垂涎到瞧不起其他所有,再把它收回,告诉你,别做梦了,其实这跟你都没关系。
所以我们才不放弃。
林清思”如果叫我放弃,那就是向那些错看我的人低头。“
我想着,不自觉嘴角也有些苦涩。
何况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徐诗雨说的“他”就是程潇然,虽然自始至终谁也没有提起他的名字。
虽然这是别人看起来很无聊的话题,甚至有的人不理解。
为爱痴狂,为了什么?
我所做的事情就是在适当的时候微笑或者叹气,配以摇头点头等动作,还有关切安静的眼神。
徐诗雨说,暗恋太痛苦,当得知他没有喜欢的人的时候,她就希望一些出众的方式能够吸引到他。
这是暗恋的第一次。
但绝不是最后一次。
她说,本来以为忘记了,放下了,可在大学还是不自觉地认真研究了他的特点,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冷艳高傲的女孩。
我哭笑不得,却在心里泛起一种很温柔的情绪。
后来徐诗雨彻底醉了,不再间或说些遮遮掩掩的、诸如“其实我醒悟了,现在也不是很在意他了”之类挽回面子的话,而是伏在桌子上小声地呜咽。我终于长舒一口气,把目光移向右侧的刘小溶,表情放松而冷漠。他看了眼我,北京秋天的晚上很有些萧索,但是他一点也不,是有一种温暖踏实安定的气息。
他试探性地拿起了一杯酒,一口灌下。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种人,对于庸庸碌碌的普通人来说,他们的存在简直是一种讽刺。
比如程潇然。
林清思“对了,你跟他是同班同学吧?”我问她。
徐诗雨吓了一跳,本以为对面的人已经死了。
徐诗雨:“是。”
林清思“和他朋友关系好吗?”
徐诗雨:“不熟。”
林清思“那现在还有联系吗?”
徐诗雨:“没有。”
刘小溶:刘小溶突然笑起来:“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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