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似真幻梦

吵闹扰人的铃声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她从梦境的深海里打捞起来。

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沉重清晰的心跳声冲撞着耳膜。

“嘟——”

“黎默，数据出来了！明天你就可以正式启用你的方案来继续研究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房间内很突兀，如一把尖刺，刺穿了黎默朦朦胧胧的意识。

她捏了捏眉心，有些烦躁。

“知道了，明天我会早点到研究所。”

就像来时一样突然，电话匆忙地被对方挂掉。但黎默现在是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了。

一些零散的碎片在脑海里不断闪烁，她努力地回忆着那个梦，可剩余的记忆就像被沉入了海底，隔着厚厚的一层水波，怎么也看不清。

沉重又漫长，这一觉像是睡了一个世纪那般得久。

寂静的雾被拨开，她这时才听见浴室传来的水声。

那个家伙在干嘛？

推开浴室的门，水泛滥成灾。墙的一角，蓝色的长发包裹着他的身子，一条漂亮的鱼尾在浅浅的水滩里无力挣扎着。

“你怎么从浴缸里出来了？还把我的浴室弄成这个样子？”

黎默脱掉鞋子，赤脚走向他。

半蹲下身，小心地拨开他的发，露出那祸国殃民的绝世容颜。

“对不起……”他眼角带着红，像是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白皙的皮肤也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默默，我难受……”

黎默眸色一沉，明白了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你等我一下。”

黎默刚起身，却被他抓住了衣袖，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望着她，似乎在祈求她不要离开。

“阿清，乖，我马上就回来。”

黎默语气虽然温柔，手上的动作却是毫不留情地掰开了黎清的手指，转而离开。

她回到自己房间，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针管。

还好从研究所带了一些药回来。

将针管藏于袖中，重新回到浴室。

黎清这会儿的情况更严重了，裹在他身上的水像是要被他的体温全部蒸干。

“默……默默……”

原本清亮好听的声音此刻低沉得沙哑，气息声粗重。

“乖，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黎默的手悄悄绕到他的脑后，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发。

“我想要……想要默默……”

黎清完全没有察觉到黎默的动作，只是凭着本能靠近黎默，鼻尖抵在她的脸上，不断的磨蹭着。

他还想再进一步，可是……默默会不高兴的。

针尖已经虚虚地抵住了黎清的脖颈，只要她一用力，黎清就会马上晕过去。

但不知为什么，她犹豫了片刻，思绪不知道被什么侵扰，鬼事神差般的，她微微转动了一下脸，吻住了黎清的唇。

冰冰凉凉，带着海的气息。

两个人在一瞬间都愣住了，但黎默回神很快，微细的针扎入他细嫩的皮肤，针管中的药慢慢进入他的身体。

“默……默……”

昏迷之前，黎清的嘴里还在喃喃这个字。

都被她听了去。

“真是笨得单纯。”

生硬地吐出几个字，费力地将他搬进浴缸，放满水，再将浴室清扫干净。

这一番忙碌后，黎默看了看时间，算了，也不用再睡了，直接去研究所吧。

因为没有怎么睡好，再加上体力劳动了一个早上，黎默显得有些疲惫，听他们汇报的时候一连走了好几次神。

“要是累了就去休息。带着疲劳工作，反而效率不高。”

黎默接过他递来的水，抿了一口。

“知道了老师，我把这一些弄完就去。”

盯着电脑屏幕，黎默的心思并不在此上。

还是，把他送回去吧。

这个想法一出来，她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

她居然会想到要放弃这么好的一个观察实验对象。

荒谬，她竟会对一个异种生物心软。

定是今日没有休息好，才会有这些奇怪的念头。

正午阳光灿烂正好，房间里暖洋洋的，困意慢慢攀爬入脑海，屏幕上的字镀上一层模糊的光晕。

指尖重重地垂下，编辑格里输入一串“s”……

黎清正乖乖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海藻般的蓝色长发随意地垂下，一双纯澈的眸子空洞无神，不知思绪飘向了何处。

“咔哒——”

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飞快地弹起跑向大门。

“默——你回来了……”

黎清兴奋的声音渐渐低沉，脚步也随着缓慢。

不止有黎默，还有三个陌生的男人。

“黎默。”

她身后的一个男人微微扬头示意。

黎默有些木讷地走向黎清，手里还握着一根针管。

直觉告诉他，要逃！

“阿清，乖。”

黎默的声音像是为他的动作按下暂停键，只在一个疏忽间，细长的针刺入他颈间皮肤。

黎清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倒下去。

“真是一个绝佳的研究标本呐！”

恍然从梦惊醒，黎默猛地睁开眼，发现窗外仍是明晃晃的太阳。

顺手点开息屏的电脑屏幕。

“12：30”

还早……

不对，她记得自己是近下午一点的时候睡着的。

翻开日历表，记忆中的灰色进度条往前进了一格。

怎么可能？她睡了近一天！

黎默站起身去开门，门把手却怎么也转不动。

适时，手机来电响起。“老师”两个大字在屏幕上不断闪烁。

“醒了？”

“老师，我……”

“不用费力去开门，这几日你都待在研究所吧。”

心里有些不对劲，黎默抓起电话，转站到窗前。

是锁住的……

“没想到，你竟然私藏了这么优秀的一个标本研究材料。”

她瞳孔骤然一缩——黎清！

“老师，是你在水里加了药，才让我昏睡到现在吗？”

忍着心中的怒火，黎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低沉的笑。

“小黎，等我将研究报告做出来的时候，不会少了你那份功劳。”

“老师！没有我，那个研究是无法进行的！”在挂断电话之前，黎默极快地说道——她必须要出去，不能让黎清落入他们手里。

“只有我知道这份研究的关键之处，没有我，你们会失败。”

“不用担心，我已经知道了。”

似乎不愿再让她说多，电话啪地一下挂断。

知道了？什么意思？

黎默很清楚地知道实验的每一个进度，最机密的地方也只有她知道怎么做，就连她的老师都不清楚所有的数据。可现在听他的意思，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水里面的药，难道不止有安眠作用？

黎默大脑飞速运转着，这个时候老师他们应该在忙实验，不会再关注她，她要抓住时间先离开这里。

“帮我准备一辆车，停在研究所门口，越近越好。”

她赶紧给自己的人打了一个电话，接着便寻找出去的方法。

研究所为了安全，所有的玻璃都是防盗承压的，还装了报警器。

她在抽屉里翻了一会儿，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枚镶着钻石的戒指。

看到戒指的时候，她愣了片刻——这是黎清送她的。初来人类世界的黎清什么都不懂，为了让她开心，哭了一夜的珍珠，给她买了这个戒指。

“我喜欢默默，想让默默开心。”黎清带着通红微肿的双眼，双手捧着戒指似珍宝一般地奉在她面前。

心脏突然一阵阵地抽痛，鼻尖微酸，眼睛一瞬间模糊。

黎默深吸一口气，把涌起的情绪压下。

戒指划破玻璃，用衣服包住手，一拳砸碎玻璃。

警报声立刻响起，整个研究所都回荡着尖锐的鸣叫声。

望了一眼窗外，二楼，不算高，她受过训练，注意一下姿势应该不会受伤。

等她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带着一堆人乌泱泱地赶过来。

黎默猫着身子，躲过他们的视线，轻车熟路地摸到了研究所核心实验室。

她的高级权限还没有被封，所以她轻而易举地就进去了。

绕到最靠里的研究室，黎默猛地推开门。

一座巨大的玻璃缸，黎清漂浮在实验溶液中，紧闭双眼。

鱼鳞已经遍布他的全身，从手背往上延伸，鳞光闪闪的鱼鳍在溶液中缓慢翕动，蓝色长发下掩住的耳朵也变成了鳍的模样。

是人鱼的完全形态，实验已经进行到一半了。

实验室里的人看到黎默冲进来，手上的动作均一愣。

“你们继续，我来和她聊。”

一个头发略微花白的中年男人摆摆手，朝着黎默走来。

“小黎，你应当知道，擅闯核心，上面是不会饶了你的。”

“老师！”黎默保留有对老者的尊重，只是握住了身侧的拳，“不可以拿他做实验。”

“这是一个多好的实验材料啊！”原本看着有些慈祥的脸上此刻却有些扭曲，“只要成功，我们就可以让人类文明推进一大步！”

“实验方案并不完整！”黎默打断了男人的话，“再做下去，会毁了这里的。”

男人的动作一顿，举起手机，嗤声一笑，“是你自己亲自告知的方案，”手机里传来自己断断续续的声音。

原来，她是被催眠了。

昔日尊敬的老师，突然变了个模样。为了世人崇拜的功名利禄，竟不惜用这般下作的方法在她嘴里套得消息。

黎默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情绪，“不完整，这个方案不完整。”

男人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老师不会真以为我一点后手都不留吧？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老师，你要知道，我经受过特种训练，也知道如何才能把秘密藏得更好。如果我不愿说，谁也无法从我嘴里套得任何有效的消息。”

男人抬手，示意让所有人停下。

黎默的过去他了解过一点，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意志是极其坚定的，他有些相信她说的话了。

“那要怎样，你才愿意交出完整方案？”

黎默指着玻璃缸中的黎清。

“让他离开。”

“想不到，竟然是心疼这个人鱼。”男人嗤笑一声，“小黎啊，你真是犯了大忌。”

“他的命，是属于我的。只有我才能决定他的去留。”

“可是，就是小黎你把他带到这里来的啊。”

手机视频继续播放，黎默不可置信地看着视频中的自己是如何把黎清带到研究所的。

竟然，利用黎清对她的依赖和信任。

彼时，黎清缓缓睁开双眼。

好疼，就像有千万把刀在割裂他的皮肤，明晃晃的灯光闪得他大脑混沌。

鱼尾因疼痛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他暴躁地砸向玻璃缸，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黎默，糊里糊涂的脑子里闪过她将自己迷晕的画面。

心中像是受到了莫大的背叛，黎清一遍遍地砸向玻璃，眼神凶狠，露出尖锐的獠牙咆哮着。

“你现在带走他已经没用了，他已经进入狂暴状态，放了他，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黎默不想再和他废话，“放不放，如果不放，你永远都别想拿到资料方案！”

尊师？呵，他已经不配受她的尊重了。

男人见黎默态度如此强硬，便知道不可以来硬的。

“好啊，我放了他，你是不是就能把研究结果署名权交给我了？”

“可以。”

玻璃缸中的溶液被抽尽，黎默跑向黎清。

“阿清，你……唔呃！”

黎清在她手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尖锐的牙刺破皮肤，痛感刺激着她的大脑。

“他现在可没有那么理智，只记得是你骗了他。”

“阿清，乖，”黎默忍着痛，一遍遍地抚摸着他的发，“我要带你离开，不会骗你。”

黎清慢慢松口，浑身虚软地倒在她的怀里。

离开了水，鱼尾褪去，化作人类的双腿。

男人在一旁看着这不可思议的变化。

“好——好啊——竟然真的可以随时转换形态！”

黎默吃力的扛起黎清，向门外走去。

“教授，就真的……”

“当然不可能，去，加派人手，跟着他们，找到这条人鱼的老巢。”

黎默将油门踩到底，在路上飞速行驶。

黎清的状态很糟糕，如果再不把他送回大海，他就真的会死了。

“阿清，坚持一下。”

她手臂上的血顺着留下来，染红一片衣摆。

身后的车突然追了上来，一颗子弹穿透玻璃窗，从她的脸颊擦过。

从后视镜看去，这不是她老师的车，是另一波人手。

坏了，这些人怕是冲着黎清来的。

黎默猛踩油门，车速提到了极致。

黎清垂着头，意识模糊，只听得到呼啸的风在耳边狂欢。

“嘭——”车子不受控制地向一边倾倒——他们把轮胎打爆了。

黎默努力地控制着方向盘，不远的前方是一处悬崖连接着海，跳下去，黎清就可以回到大海了。

车身在半空划过一条完美的曲线，然后如一只被击落的鸟，坠入水中。

巨大的冲击将黎默死死地压在座位上，海水灌入车内，渐渐淹没了她。

她早已将黎清那侧的车门打开，落海的一瞬间，将他推了出去。

隔着昏暗浑浊的海水，黎默看着黎清的蓝色鱼尾在水波里轻轻摆动，鳞片反射着熠熠的光。

好似初见，也是这般，他摆动着蓝色的鱼尾向她游来，扣住了她的手。

你真不该救我……

跟随着车身一起，缓慢沉入深海。

模糊的海面，像做梦一样。

黎清……水清漓……

——我的梦，好漫长。

作者：真是巧了，官方写梦，我也在写幻境😂

作者：看不懂没关系！后面就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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