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真元树缓了口气,忽又笑了起来:“溦溦那天晚上,确实相当地出色。从穿着打扮到言谈举止,全都让人耳目一新。在那么多温柔漂亮的名门闺秀里,仍然能让她有一种鹤立鸡群的独特气质。我也是在那时候突然觉得,应该只有她这样的女孩才有资格站在健司身边。”
说到这里,藤真元树起身坐到藤真理惠身边,劝慰道:“理惠,不出意外的话,健司和溦溦是一定会联姻的。当年的意外,千万不能让他们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特别是你,不要再有什么赎罪的想法了。那个意外,我们没有错,也不应该背负什么责任。何况我们已经按照仙道家的要求,惩罚了真正犯错的人。这些年来,我们默许神家监督我们不和那家人有任何往来,还暗中帮扶仙道家。如果没有我们,仙道家怎么可能会有现在的成就和地位?像他们这样的新贵,怎么可能那么轻而易举地跻身上流!”
藤真理惠抬眼看着藤真元树,脸上的神情让藤真元树觉得有些陌生。
理惠很少这么直视着他,更不会用这么冷淡地眼神看着他。
藤真元树心里一咯噔,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藤真理惠用一种前所未有地口吻冷冷地控诉道:“那么多条人命,最后连牢都没有坐,这叫惩罚?元树,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么冷漠的人?我们是成就了仙道家和神家,可他们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换了你,你愿意用这样的代价来换取这种成就吗?”
藤真理惠摇着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自从健司被定为继承人后,大哥安排给你的事情越来越多,你的为人处世也越来越功利了。早几年的时间,你对仙道家还是有几分愧疚之心的吧?我也不是怪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想法。我喜欢溦溦,我希望她和健司在一起。我见过多少大家闺秀,可只有她,是唯一一个率真而真实的人。她身处在你们这个上流社会里,却极为难得地还保留着为人最基本的真诚。”
“理惠……”
藤真元树小心翼翼地打断了妻子的话:“什么叫我们这个上流社会?你是我的妻子,健司的妈妈,你是我们家的一员,你也是‘我们’。”
藤真理惠笑了笑,固执地摇了摇头道:“我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可有时候,我未见得就是‘你们’。至少在仙道家的事上,我不是‘你们’!在这么多条人命面前,我不是‘你们’!仙道家和神家的崛起,是有你们的帮助和扶持,可这是你们理所应当该做的。因为如果翔太先生还在,假以时日他也可以做到。对吗,元树?”
藤真元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藤真理惠却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继续道:“元树,我嫁给你的时候,你的父亲是商界翘楚,你的大哥是政坛新星,你的幼弟也已经展头露脚准备要大干一番事业。那时的你,虽然也很优秀,但在你的兄弟中还是普通了些。家里也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经营公司,为大哥提供经济支持。可那时的你,是最好的你。没有那么功利,也没有那么世俗。”
说着,藤真理惠突然又笑了笑,笑得有点诡异。
她扬起头看着藤真元树,突然冷声问道:“元树,你相信报应吗?”
藤真元树眼皮一跳,仍然没出声,可脸色却逐渐有些发白。
藤真理惠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接着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仔细追究起来,仙道家的事确实和我们完全没有关系,全是那家人自以为是。可起因到底是我们。我本来也不信什么报应,连优树成了那样,我都没想过‘报应’二字。我们家,明明是越来越风光。可是在这风光之下,又有几个人是真正顺心遂意的呢?大哥怕是还没告诉你,他在家里辟了个佛堂,就和父亲当年一样,有时间就待在佛堂里读经。”
藤真元树听到这里,终是讶异地道:“大哥礼佛诵经?你听谁说的?”
“大嫂。”
理惠的神情淡淡的:“大嫂说,这么多年她和大哥的身体明明都没有问题,可用尽了各种方法,却还是没能怀上孩子。她说,她有时候也不得不信这天理昭昭,该来的终究躲不掉。当年善后的,去和仙道家、神家谈判的,就是大哥吧?”
藤真元树的脸色更难看了。
藤真理惠看着他的神情,终究是放缓了声音:“元树,我知道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健司,毕竟我们阖家上下如今只有健司这么一个继承人。这份家业,无论他愿不愿意他都得接下。可他将来的妻子,现在的交往对象,我希望你不要去干涉,也不要去反对。溦溦身上有那么多闪光点,接纳她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藤真理惠伸手握住丈夫的手,声音更加柔和了:“元树,我们现在的生活比起以前算是很奢侈了,可我最怀念的还是以前的这里:周围住着真正的邻居,这栋房子只是我们三个人的家。以前,就算我也要陪着你应酬,可却没有太多虚情假意的人来问候我、讨好我、喋喋不休地缠着我。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溦溦吗?不是单纯地因为赎罪。更重要的是因为,她做了我一直想做却不能做的事:对讨厌的人,不必虚情假意地笑脸相迎,甚至还可以翻脸骂人。不怕得罪人,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做真实的自己,仗着自己的家世为所欲为。你看那些讨厌她、诋毁她的人,不都是被她讨厌的人吗?她不是叛逆,她只是活得自我。可她身处的那个阶层,大家都习惯了装腔作势,所以不允许她独自一人活得随心所欲。不是吗?”
藤真元树的脸色在这番温和的话语中,渐渐缓和了下来,嘴角也慢慢露出了一个微笑:“理惠,其实你也可以像她一样。你是我的妻子,你也完全可以仗着藤真家的家世为所欲为,没必要去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藤真理惠笑着摇了摇头道:“论出身,我和优美都不如大嫂。可是,我有你,有健司,比优美、比大嫂不知道幸运了多少。我和你在一起,要是太肆意妄为会让你为难的。就算是溦溦,在隆太的事上也没有由着自己的性子折了藤真家的脸面。你自己想想,以溦溦的脾气受了委屈早该自己动手收拾隆太了,何必向健司告状让他出面?我觉得她很好,又聪明又懂事,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这些年来,关于她的那些传闻,其实都不是她单方面的无理取闹。更重要的是,她从来没有真的给仙道家、神家带来过什么麻烦!”
藤真元树想了想,这才笑道:“好了,我明白了。放心吧,我不会为难她,也不会为难健司。我决定承认他们的关系也是认真的,不会为了任何事反悔。健司喜欢她,你也喜欢她,我和大哥也会真心地接纳她。”
藤真理惠有些不敢相信地反问道:“真的?”
藤真元树点头笑道:“当然是真的。我是个现实的商人,大哥更是个现实的政治家。我们除了考虑到她背后的仙道家和神家,还因为我发现一件特别有趣的事。她和健司除了早就认识之外,一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不然健司怎么会和她一起胡闹,怎么可能为了这么点小事斥责隆太,连带着还驳了平义的脸面,勒令他们一家自省。有她在健司身边,也许能成就健司成为一个更为优秀的继承人。”
藤真理惠想了想,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对他们来说,溦溦有这样的价值,也是一个无可替代的优点。
藤真理惠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起身道:“都快六点了!我去做饭了。”
藤真元树也跟着她往厨房去帮忙。
夫妻俩谁都没注意到,在二楼昏暗地走廊里,藤真健司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直到他们离开了客厅,藤真健司才悄无声息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藤真健司哪里会想到,今天因为藤真健太父子的来访,居然引出了父母的这番谈话。
而他,本来也不过是放好了背包,想下楼倒杯水而已。结果就那么恰好听见妈妈问了那句:“你是不是仍然不希望他们交往?”
这句话,让本无意偷听的藤真健司悄悄隐在角落里继续听了下去。
他也曾疑惑过家里对仙道家讳莫如深的态度,但因为和仙道溦的日渐亲密而被逐渐淡忘。
这些疑惑在今天,就刚才,在父母的谈话中又一点一点清晰了起来。
优树,樱莉,仙道翔太……
这几个名字,都是藤真健司所知道的。
优树,是他的叔叔。樱莉和仙道翔太,是仙道溦的父母。
藤真健司独自坐在书桌前,桌上的录音机放着英语课文的卡带,桌上的英语书也像模像样地摊着。
无论是谁此刻推门进来,都不会发现看似是在认真学习的他,思绪早已纷乱得不知所综。
不是他们家做的,为什么要瞒着他?
为什么和她相识之初,爸爸要那么坚决地反对他们来往?
什么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们家多年来一直回避着同仙道家往来?
藤真健司心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每一个疑问背后都好像藏着不能告知于人的阴谋。
他慢慢闭上眼,开始梳理七年前的回忆。
那一年,他八岁。突然有一天爸爸心急火燎地要出门,说是要出差。那次出差,已经不再管事的爷爷也一起去了。
也就是在那次出差后,他再也没见到过叔叔。独居的爷爷在家中辟了个佛堂,他每每去探望爷爷时,爷爷总是独自在佛堂中诵经。
赎罪?惩罚?
这些年对仙道家刻意的回避,全都有了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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