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蝙蝠巢穴
人都必须怀揣某种坚持,如果处境艰险又偏逢时间漫长,这种坚持必须深刻到能浸入骨髓。动机反而是次要的:可能是仇恨、可能是理念,也可能是某种信仰或者生平极度渴望之事——这是几经死地遭逢困境时竭尽全力挣扎求生的关键。大狱丸对此深有体会,他深谙妖怪的生存之道,在漫长的生命中面对过数不清的厮杀和角逐,用一生的时间捍卫族人的存活。事实上他做到了,百鬼蝙蝠始终牢牢占据西海岸的天然洞穴和渔场,在巫女闯入前享用最为丰盛的人类资源。当然代价也极为惨重,他面对过冗杂苛刻的物资争夺,熬过一场最艰难的围困和屠杀,经历过最羞耻的血脉威胁,当然也做过最痛苦的杀戮选择,对于首领而言,个人情绪总要被放在最后的位置上。
其实也算不上痛苦,仇敌的打击从来不可避免且不留余地,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残酷但也永远都在意料之中。真正让人难以忍受的、或者最为愤怒的往往是内部的叛变。而所有打击中最致命的部分,永远都源于从自身血脉中分化而出的叛徒,这一点让他时隔多年依旧耿耿于怀。
大狱丸早在三十年前就耻于承认自己有一个儿子,然而事实就是事实,难以被遮掩,亦难以被消除。无论是自甘堕落、放弃继承人的尊严和血性去模仿低贱猎物和鱼虫的生活;还是与人类贱妇生出玷污千年血脉的杂种、让百鬼蝙蝠的古老传承毁于一旦。他都是自己的儿子,一个失败透顶的产物。活着的时候让他的父亲蒙受羞辱,死后还要被盗用名号,给所有的族人惹来新的,来自远方的强力威胁。
就像现在,大狱丸盘踞在巢穴外的岛礁基座上,海蚀悬崖形成的天然巢穴上笼罩着巨大的青紫色的球形防护。他还记得这种能够抵挡炮火的结界彻底浮现时的场景,现在逼近部族的不是那些木头和铁钉拼凑而成的破烂,而是一只体型接近城池的巨型乌龟。西边的阴阳家相信有有仙人以巨龟为岛,在龟背上建造城池和宫殿。现在山岛就在眼前,承载着传说中的仙人,但名为刚罗的巨兽并没有任何攻击的行为,只是安静地盘踞在巢穴的正前方,龟壳上堆积着岩石般厚重坚硬的甲皮,像是寒冬时分人类攻城时,用冻土和冰水浇筑的土台。
百鬼蝙蝠倾巢出动,黑压压垂挂在海蚀悬崖上,虽然极为仓促和忙乱,但蝙蝠还是保持了应对突袭和撤离的准备:最外围全部为成年男性,女妖和幼崽藏匿在洞窟内的逃生通道内,偶尔有人从洞内向外打量,零星能看到紫红相间的眼睛。相比起密密麻麻的蝙蝠,对面只有三人,化形显然及其成功,体型和身高与正常人类并无两异。但这并不能说明蝙蝠会对他们构成威胁,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数量从来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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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儿子……”
说话的人是三人中唯一坐着的统领,坐在龟甲斜上方的位置,视线刚好与身形巨大的老蝙蝠处在同一个水平线。他们是大狱丸生平见过的最为精粹的妖怪,身形挺拔修长,裸露在铠甲外的脖颈闪烁出玉石般晶莹光滑的肤质。龙罗的手搭在膝盖上,长发随着东升的旭日映照出澄澈的海蓝色,像是用真正的宝石镂刻般的璀璨剔透。甚至衣着也并非那种,从人类城堡或宫殿内夺来的、质地精良但普通的金属战甲。而是等身熔铸的纯黑精钢,内衬柔软的皮革。墨绿色翡翠磨成椭圆形薄片,在前胸和肩部拼出整齐的青色龙鳞。不仅仅是他,所有人都异常耀眼,发丝闪烁着不同却鲜艳色光泽,像是从海中洗出的新神。
“我的儿子已死。”
大狱丸打断他的话,保持着略显冷淡的态度,隔着厚重防护不急不慢地解释着。四斗神的战力远超过他, 只有结界除外,这是大狱丸唯一确认能与之抗衡、并且能抗衡成功的力量。因此虽然对于统领来说相当的有损脸面,但他始终坚持待在结界能抵御的范围内,没有丝毫出界谈判的想法。
“烂成骨头的东西侵占不了任何地方,也做不了任何事,无论那边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用死人来顶罪……”
“也不能来找活人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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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儿子已死……”
龙罗重复着说了一句,白皙的左手扶住前额,眉间深蓝色的细菱形妖纹从指缝间显现出来。右手则握着两柄月牙形的弯刀,刀柄镶嵌成色温润的青玉,刀脊和阔面开出树枝形的血槽,沟纹内用黄金镂嵌,反射着炫目的光亮。结界并不能阻挡声音和气味,三人明显有些嫌弃四周的味道,但终究还是克制了表情。
“那么尸体呢?”
部族保持着一个较远的距离目睹这场谈话,让龙罗有些意外的是,在谈话进行到如此地步的时候,蝙蝠中都没有产生任何交谈或喧哗,所有人保持着静默的姿态冷眼旁观,显然月夜丸的死对他们来说并非讯息,而是某种绝对不会动摇的真相。
“银色头发,紫色眼睛,右脸有三道妖纹……”局面僵持到这个地步,边上的凶罗终于开了口,和其他两位纯黑色铠甲和皮裘不同,他的风格明显要轻盈飘逸,腰部和背部缝缀掺有细金的红色丝绒,肩部用朱红色的鸟羽缀出肩甲的形状。血色的头发用玉簪固定在脑后,和龙罗一样异常鲜艳,在阳光下浮现水晶和胆石才会有的璀璨色泽。三个人都是男性,但他的相貌实在太过妖艳,以至于未开口前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女人。实际上他的武器也并非男性常用的刀剑,而是一把朱红色的等身长扇。很蓬松地在背上绽开,像是雀鸟张开的尾羽。
“翅膀和后背一共三道划痕,那个撕裂度……我都怀疑他切下来又缝过。”他说着“啧啧”了两声。
“当然长得很像的人很多,但无论人类还是半妖都没节制地区保护……没有哪个妖怪会那么蠢,当然还有更重要的。”男妖说着微微前倾身体,看着大狱丸脖颈上的血玉珊瑚。
“他身上也有同样的吊坠,”他很随意地直接用手指着珊瑚,“有拳头那么大,但颜色都一样。”
这次他们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了私语声,但依旧不大,片刻后再度湮灭,就像投入深渊的细小石子。
龙罗面无表情,近乎雕像般看着结界中的蝙蝠。
大狱丸同样沉默着打量周围的一切,他有心把今天的事当成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和骗局。但所有人都没有流露出任何心虚,就好像在遥远的海岛上真的有一个活着的月夜丸,给他们惹来天大的麻烦。
然后他觉得应该相信对方的话,与讯息本身的精确度并没有太大关系。四斗神的战力远在百鬼蝙蝠之上,而混到这种层面的大妖,通常不会有任何开玩笑的闲情逸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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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丸已死,这是整件事中他唯一能确认,并且毫不怀疑的事实。他人或许会怀疑什么,但他知晓动手那一刻自己挥出的力道。被撕成稀烂、从悬崖上摔落、又掉入海中浸泡大量盐水——除非有神仙带着灵丹妙药从天而降,并且无聊到了发疯的地步,在下大雨的夜里把已经摔成稀烂的内脏徒手塞回腹腔,再把碎尸一块一块缝起来。但这并不代表与蝙蝠完全无关,岛上的人的确会施展强力的结界,只是所谓“占据他人捕食领域,与人类同流合污的蝙蝠少主”,很可能是十年前那帮逃亡的部众。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消息本身很阴险,月夜丸是部族内第一顺位的继承人,无论他是真是假,大狱丸都必须亲眼见到才能给出证实。而出面本身意味着帮忙,四斗神显然很希望蝙蝠能搅进来,在某些恰当的时候去替别人收拾烂摊子。
“就算那是真的……也与我无关。”大狱丸冷冷地说道。
这一点大狱丸有充分的理由,不说月夜丸已死,就算他真的活着,所作所为也的确与他这个父亲毫无关系。但他也明白,四斗神这样的妖怪愿意长途跋涉来找他的麻烦,那边就一定发生了什么让他们极为棘手的事情,他们别无选择也决不能用言语简单打发。但他们也足够强大,可以摧毁想摧毁的一切。
这一点对他并不完全是坏事。
“我还是坚持告诉你们,他已经死了,在确定那个蝙蝠统领是我的儿子之前,百鬼蝙蝠无需介入与他们无关的危险……但我愿意给你们合理的交待。”
老蝙蝠说着偏过头,看着远处海岸上升起炊烟的人类村庄。透明的幕墙若隐若现。
“我的儿子月夜丸,十年前留下了人类血统的遗孀和孤女,之后一直寄养在人类村庄。我会给你们那个女人的消息,你们可以用她作试探。如果真的是那小子……”
“我自然会履行一点父亲的责任,让他去该去的地方作为赔罪。”他说着转过头颅,压低身躯看着所有人。
“但现在那个村庄已经不归蝙蝠管辖,实力强大的半妖和巫女占据了海岸,那对母女现在在他们手里,强夺会有很大的伤亡。”
最右侧白发虎纹的男人从始至终都是一幅不耐烦到极点的神情,直到听到“半妖和巫女”几个字后,才突然很大声地笑出声,片刻后又收敛。
“半妖和巫女?一个蠢女人……外加一条狗吗?”
大狱丸伸出前爪,在嘴边的犬齿上磨出刺耳的响声。
“那倒不是,是蜘蛛……也可能是章鱼,我不太清楚他是哪种血统,外加一个死掉的巫女。”他看着明显变得认真的龙罗。
“她们现在还在海边的舟屋里,那个巫女实力很强也很难对付,如果被她拖住时间,带着她们躲进村庄内的结界,再想抓到就很难了。”大狱丸随后直起身体,保持着比龙罗略高的姿势,俯视着所有人。这个姿势显然并不是往常会被接受的,楼船大小的乌龟微微张开下颚,露出一截长满倒刺和吸盘,仿佛荆棘藤蔓版的舌头。但龙罗显然是衡量够了,只用两根手指便制止了他。
“百鬼蝙蝠愿意引开她,也愿意在以后提供帮助……条件只有一个。”大狱丸说着露出某种精明的微笑。
“那个小姑娘是部族的继承人,你们原封不动地将她送回来……”
“我会替你们解决结界的麻烦。”
龙罗从始至终都只是很认真的听,双手交叠支撑着下巴。直到大狱丸说完,他才露出一丝微笑。这个结果并不完全是他们想要的,但已经有了意外的收获。
“成交。”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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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旋即开始了大规模的出动计划,蝙蝠出动都在深夜,涉及长途跋涉,所有人都开始大量吞食的鱼肉。但就在队伍出发的前一刻,头领见到大狱丸。
“让那个巫女追的紧一点,不要起太大的冲突,也不必急着回来,”老蝙蝠说着,将尖爪放在石台上很用力地打磨。
“找出那座岛的精准位置,再把消息透露给她。能让他们遇到就更好了。”
仅仅是继承人回归,对部族发展没有任何意义。最好的结果,是夺走紫织的巫女死在某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中。失去巫女后,半妖也就没有可供合作的筹码,力量自然也不足为惧。只有这样继承人才能长久地留在身边,他可以空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向人类施压,拆了那些多余的光罩,将领地变回以往的样子。
蝙蝠显然也明白他的想法,旋即领命退后,率领一众蝙蝠离开巢穴。
黑压压的翅膀在月色下缓慢地延展,迅速遮蔽大半个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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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屋
桔梗看着天边黑压压的蝙蝠群,他们显然在朝着更北的方向前行。一天前她收到了法师和珊瑚派来的蝴蝶,当天晚上百鬼蝙蝠便开始大批出动。
“你没有一天愿意安安分分地待着对吗?”
奈落手上握着半张写了字的信笺,眼神冰冷地扫了她一眼,末了他将信纸卷成筒状,扔进火里烧的干干净净。
“与我无关。”他干巴巴地说道。
“我想那么做……现在省事多了。”
“你应该想到的……”奈落依旧是那副五毒不侵的模样。
“他们总要吃东西,不是吗。”
桔梗狠狠瞪了他一眼,但还是乘坐死魂虫,开始随后的跟踪和追击。她原以为会遭遇激烈的战斗,但事态完全超出她的预料。蝙蝠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去袭击村庄或者城镇,但也没有撤退的意图。他们显然知晓她的存在,并没有什么胆量在她眼皮底下公然杀戮,而是沿着海岸线一路长途跋涉。
这种事在她的预料之中,能想到的目的也只有两个,蝴蝶和飞鸟被她全部留在村庄负责镇守,她对此并不担心。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只有紫织,自从被献祭出去后,无论她还是母亲都不愿意再回到村子里生活,但指望奈落去保护她,显然也有些天真。
在所有自己认识的人中,能有足够的力量和诚意去保护孩子,又不会给对方带来很大的干扰和麻烦的,除了道士不会有第二个人。当她意识到自己似乎要被带入到某个特定的地方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少司命应该已经去了那边。
“你不会真的打算把你遇到的所有能救的人都要救上一遍吧!!”她还记得那天少司命叼着铅笔杆的样子。
“每次都做这种事,你别想快活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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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海岸
“你确定那个道士今天会来吗?天都已经黑了诶。”
紫织说着伸了个懒腰,将编了一半的手链打出活结后放进荷包。夏天的太阳都很炽热,虽然已经进入黄昏,海风依旧带着潮湿闷热的水汽。紫织穿着居家式的灰白甚平,短袖留至手肘,腰部用白色编绳扎束起来。短裤则留至膝盖,古铜色的小腿露在外面,绑着编串白色贝片的红绳。她和信正都没有穿鞋,两双木屐搁在潮水冲不到的木桩上。脚下的沙地上散乱地堆着收集来的海瓜子,浅褐色小螺壳上缀着大小不一的浅黄色斑点。女孩用细针将螺壳尾端扎出小孔,穿入红线后编缀出样式简单的珠络。
涨潮后又退去的沙滩上,遍布着数不清的细小贝壳和海星,粉白色的碎珊瑚散落其间,像是春日里开在草坪上的细小花朵。两人坐在海岸边横贯的断木上,缝隙里堆积着厚厚的海草。信正盘腿坐在旁边,白色的武士刀平放在膝前。他们等了整整一白天,或许是因为无聊,或许是单纯在打坐或者冥想,男孩一直单手托腮。
“子时以前肯定会来,还有……”他说着看了一眼头顶的渐次亮起的星星。”
“还有两个多时辰呢。”
他说着叹了声气,闭上眼再没说别的。紫织觉得自己也问不出什么其他的问题来,但这种光亮下也不可能再编东西。就学着他的样子,用两只手托住腮帮,看着远方海面上缓缓升起的月亮。
“他为什么不和她一起出去。”她问道。
信正只是耸耸肩。“会挨打的。”
他说着转头看她,似乎是想起什么,又很轻地叹了口气。
“巫女大人要有你一半温柔那好了。”
开玩笑,她一直都很温柔的好不好,桔梗姐姐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的人了。但信正显然并没有注意到紫织的表情。
“所以说有些事男的不能脸皮太薄,该无赖就得无赖点,他在这块也太矜持了……”信正自顾自取出盛装淡水的皮壶,打开盖子喝了一口。
“光撒米不下套,小鸟飞光都逮不住。”
紫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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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待的地方离舟屋很远,不出意外的话,奈落还关在屋里“生桔梗大人的闷气”。当然真正的原因他并没有也不必和小姑娘说,这段时间信正一直和傀儡待在海边,但人见城或者基地肯定发生了什么。桔梗前脚刚离开,奈落的注意力便完全集中在本体身上,傀儡整整两天都在沉睡,呆板地像一具真正的人偶。这也是他即使入夜也坚持待在沙滩的原因,那个道士终归和犬夜叉一行走得太近,没必要让她知晓太多。
不过对于紫织来说,待在舟屋和待在海边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她要做的就是等待,会有一个年龄比桔梗略大的姐姐把她接走住几天,巫女办完事后再把她送回来,但道士未免也太磨蹭了。她望着远处闪烁银光的海平面,将贝壳珠链从荷包里取出来。
“说起来……姐姐和大人……”
“他俩什么时候结婚啊?”
信正本来还在喝水,听到这话顿时一口水喷出老远。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紫织一脸莫名其妙地抱膝看他。
“他俩住在一起诶,而且住在一起的话,以后总会有小孩啊。”
信正下巴差点没惊掉地上。
“你都是……谁和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是我妈妈,”似乎注意到他的表情,紫织话语变得有些弱弱的。
“她说男人和女人长大后住在一个屋子里的话,锅里就会长出小孩来。”她旋即歪过头。
“从铁锅里长出男孩子,从瓦罐里长出女孩子,从火堆里出来的男孩会碰铁,从稻草里出来的女孩会编篮子……你妈妈没和你说过吗?”
信正张了半天嘴,脸瞬间变得通红。
“我还以为……没那么复杂,我们那边……都是从灶坑里扒出来。”
话题好像越扯越离谱了……
“说起来,”信正放下一条腿,脚跟在木头上很随意地踢打着。
“桔梗大人…你就一点都不怕她吗?她可是……”他顿了顿。
“你知道的。”
那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她是好人,而且……
我也被当成怪物害怕过。
但紫织终究没说出这句话,只是挑了挑眉毛,嘴巴撅了半天又恢复原样。
“她比大多数人漂亮多了,”她说着歪过头。
“其实最开始的的时候有那么一点,但时间久了谁会那么想嘛,她那么好,说起来……”她看着边上的男孩。
“你到底为什么不怕他?他比蜘蛛都吓人。”
然后她听到男孩很轻地笑了笑。
那是你没见过他更吓人的样子,信正心里想着。然后突然想到桔梗其实也从来没见过,然后心情顿时变得有些惆怅。但紫织只是自顾自拉扯珠链,将长短不一的活结拽的大小一致。
“其实也不那么害怕的。”紫织说着将珠链上的沙子抖掉。
“姐姐在的时候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但她走了就觉得……你没这么想过吗?”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想不想的问题,这就是个事实,没有她我早死了,所有人也都早死了,或许已经烂在某个冒瘴气的壕沟里,血肉全都变成白骨……信正在心里想着。
但没有他我也早死了。
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场面一时间有些冷清。
“其实……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似乎是为了缓和某种气氛,紫织从脖颈里掏出一串吊坠,黑色线绳上穿着一滴指甲盖大的红色珊瑚珠。
“我的结界现在能挡住弓箭了,弩还差一些,他教我把妖力储存在特定的容器里,后来我发现只要找对珊瑚,它们就会变成红色……再后来……”
就在那瞬间,信正的脸色“唰”地变成惨白,之后他整个跳起来,一动不动盯着远处的海面。
“把东西收回去!!!”
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某种大敌当前的慌乱。然后她终于感知到一艘巨大的船,朝着海岸方向急速行驶。
或许是因为自身的蝙蝠血统,紫织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能进行一种无法描述和形容的,不属于人类感知的“听”或察觉。就在那瞬间,她清楚地感应到从海底隆升的巨大船只轮廓,但没有任何船会有那么巨大的划桨。然后她突然明白升起来的并不是舟船,而是一只巨大的海龟。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海面上空升起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像是战场上万箭齐发的燃烧箭镞。
紫织的瞳孔里倒映出成百上千的光斑,斑点在空中迅速延伸,长出修长的翅膀和尾羽。手里的贝链和吊坠“啪嗒”掉在地上,信正最先反应过来,抓起紫织的胳膊,躲进不远处的石堆后面,下一秒成百上千的火焰鸟扑击而下,陨石般在海滩上砸出密密麻麻的燃烧坑洞。舟屋、村落、森林,大片木质被引燃后陷入火海。巨龟口中凝聚出耀眼的白色光球,轰在舟屋的瞬间炸起连片的烟雾和灰尘,即使这个距离都感知到了袭来的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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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岸边停靠着一只小山般巨大的乌龟,像是渔民口耳相传的搁浅在沙滩上的鲸鱼,但没有哪只鲸鱼会口中吐出球形炮火,将村落和悬崖轰出棉絮状的爆炸烟团。龟背上站着三个身形高大的成年男性,看起来像是妖怪,但他们看上去实在太过灵动,又像是从遥远之地渡来的仙人。随着舟屋的防御被轰出裂缝,三人从已经裂开的结界进入舟屋。
紫织顿时猛烈地挣扎起来,信正牢牢捂住嘴不让她出声。
“那里有他在,不用担心……”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其中的两人又再次从被炸毁一半的舟屋内走出来,开始不住地向海岸四周打量。
两个孩子顿时浑身打起了冷战。
“那帮家伙……是冲你来的!!”
背后是亮起灯火的村落,随着攻击开始,半圆形的光罩彻底显形,在火光下闪现出淡蓝色的光亮,将整个村子牢牢地护在里面。但随着炮火加重力道,集中攻击神社的位置,结界逐渐移动,开始向中心御神木的位置不断收缩。紫织下意识朝着安全地带跑过去,半道再次被信正一把拉住。
“躲那里没用的,他们不扔你出去就有鬼了!!”
他说着将头顶俯冲来的火焰鸟一刀削成两半,之后拉着紫织,朝着远离村落的森林方向急速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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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蝼蚁般卑贱的存在呢……”
凶罗半眯起眼睛,欣赏着海岸被火焰吞没的美景,鲜红色头发用玉簪扎束在脑后,又从肩膀两侧自然披散而下。村内的人类随着结界坍缩全部被逼出屋舍,在神社内瑟瑟发抖簇拥成一团,但结界防御能力却随着范围缩小明显增强。
御神木下方是两个穿着黄蓝指贯的小式神,双手结出一模一样的天师印,随着结界被再度砸出裂口,两位小式神同时变换手势,磅礴的地力旋即从根部源源不断汇入主干,并随着枝叶挥发成萤火般细小的白色光电,一点点填补裂缝。火焰鸟几度冲撞,将周围的地面炸出大小不一的坑洞,村庄的屋舍被炸成七零八落的碎片。然而里面的人始终安然无恙。
凶罗的脸顿时黑下半边,露出极其窝火的恼怒和阴狠。边上站着古铜肤色、长着银色短发的兽罗,和龙罗凶罗偏向阴柔的体型外貌完全不同,他的外表明显更加粗犷,身上同样是精铠,肩部和后腰蒙着大团纯白色的虎纹皮草。两人的目光一直盯着村落,确切地说是村里的活人。
“都是黑头发,肯定不在里面。”他说着看向不远处黑压压的林地,似乎已经找到了目标。
“两个小鬼……还挺聪明,”他说着扛起手边的金属炮管。
“抓人这种细活最好你来做,那妞应该不随爹,弄丢了腿什么的,交出去也没意思。”
凶罗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依旧稳固的结界。
“那也得先办完手头的事情……”他随后将目光牢牢集中在御神木上,似乎里面的东西引起了他极大的不快。
“巫女简直都一个德行……”他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一群老母鸡一样满世界乱窜还没事找事……无能又喜欢胡乱插手的贱人……
边缘地带的村落彻底陷入火海,房屋烧成熊熊的火焰,而内部也随着火焰灼烤,隐隐出现了冒烟的趋势。弱小的人类蜷缩在狭小的空间内,哀嚎声远远地飘过来,这让他的心情异常舒畅。那个有半妖血统的丫头片子并不在里面,这一点他很清楚,但那并不重要。他受够了巫女的结界,这次说什么也要找个发泄怒火的地方!
想到这里,俊美的男人旋即露出一丝冷酷至极的微笑,在火光下不亚于品味血浆的酒吞童子。随着朱红羽扇再次挥动,火焰鸟成百上千飞上天空,朝着神社所在的位置密密麻麻地俯冲而下。但就在结界即将被砸毁的前一瞬,原本杀气十足的凶罗突然转头看向远方,慢慢地,他脸上的恼火一点点消失,变成某种似笑非笑的怪异神情。火焰鸟成百上千擦过结界,重新汇入羽扇。
“杀生丸……”
他近乎低喃地说道,将扇子收回后背。
“我还有个老朋友要会,那两个小鬼交给你了……”他说着简单地挥挥手,红色的身影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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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罗顿时“切”了一声,看起来极为不忿,但还是将炮管扛在右肩,朝着森林某处重重开了一炮。原本全力奔跑的信正猛地刹住脚步,抱着紫织趴到在地上。正前方的树木被拦腰炸成三截,将两人的去路彻底封死。根部则被炸出坑,泥土劈头盖脸砸了两人全身都是
被丢掉的手链和珊瑚静静地陷在沙坑里,红色的圆珠反射则璀璨的光亮,兽罗随手将珊瑚抓在手里,朝着两个孩子所在的方向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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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屋
双葉被用布条封住嘴,五花大绑地捆成粽子扔在脚边。不远处的男妖一脸冷漠地目睹全程,原本僵直的面容缓慢地出现松动,像是冰冻的鱼被放回河里后一点点恢复知觉。龙罗坐在窗边,双手撑住风刃牙和雷刃牙,然而身着紫色长召的卷发男人只是旁观,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出手的意图。
“不打算阻止我一下吗?”
在将脚边的女人拽住头发提起来的时候,龙罗终于问了一句,男人很轻蔑地笑了笑,旋即偏过头。
“和我有关系吗?结果都一样的事情。”
还是个蛮识时务的家伙,龙罗这么想着,将弯刀插回后背。事情向来进展的极为顺利,只是这样的话,这趟旅途未免也太无趣了点,他多少想找个灵活点的家伙打发无聊。但就在将要离开的那刻,他终于察觉到那股被极力压制的气息,男人只是木质傀儡,但核心的肉块却明显散发着浓烈的妖气,那股与普通妖怪、或者说…与普通半妖截然不同的味道。
他转过头,冰蓝色的瞳孔内是没有任何掩饰的轻蔑,还有某种混合嫌恶和得意的暗自欣喜。
“你这家伙……”
就在那瞬间,龙罗抽出风刃牙,一刀捅进傀儡的心脏位置,在胸腔内一阵搅动后,硬生生挑出内脏般滴淌紫色汁水的肉块。傀儡的表情瞬间阴冷下来,但随着本体被撕离,原本和常人无异的躯壳整个散落在地上,露出布满关节和圆钉的木芯人体。两只眼睛被掏出黑色的空洞,滋滋的冒着白烟。龙罗将傀儡单脚踢飞,微微皱起眉头看着刀刃上的团块,像是在检查某种能吃,却又沾满污秽的肠肚。
“是锅杂煮啊……”
肉块被刀刃扎成贯穿,不住地涌动挣扎,龙罗皱起眉头,他不太想让兵器沾染这种东西,但总比自己亲自触碰要强。然后他心情顿时变得异常恼火。
这种不入流的下等货色,也能凝聚出人形来吗……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那帮多管闲事的疯子,他们又怎么会沦落到试图用这种碰了都嫌脏手的垃圾来维持力量。
肉块还在极力挣扎,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表层自行腐蚀融化。龙罗在半妖自毁前一把抓起团块,伴随着皮肉烧焦的糊味,肉块上浮现出四道红痕,之后像是被烫熟了般,变成一团不再挣扎的死肉。
屋里只剩下双葉一个人瘫坐在原地,不知是惊呆了还是气力耗尽,女人一动不动倚靠着门框。龙罗旋即将她拖出舟屋,之后将手中的肉块抛给刚罗,乌龟口中伸出一截刺藤状的长舌,瞬间卷住碎肉,嚼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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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正拉着紫织在森林内东奔西窜了半柱香的时间,最后终于被炮火猫抓耗子般重新逼回沙滩,背后是耸立的断崖。狼狈不堪逃窜了一路,两个孩子像是在泥巴地里滚过,从头到脚沾满了黑乎乎的污迹。
现在他们终于能看清那人的模样,是个身形比奈落都高大的成年男妖,有着古铜色皮肤和银白色短发,耳廓和山妖一样呈显出菱形的尖端。身上是纯黑色的精铁重铠,双肩和腰部装饰着大块白色虎皮。现在那个妖怪正冷冰冰打量着他们,确切地说,是打量着躲在信正身后白发紫眼的小姑娘。
“你就是月夜丸的女儿”
妖怪手上只有一个可以发射火炮的金属铁管,但那东西明显很沉重,不太像是近战时能用的兵器。因此虽然被炸的灰头土脸,男孩还是抽出刀子,挡在紫织面前。
男人明显挑了挑眉毛,露出一种极其不屑但又感到好笑的神情,一只手牢牢地握着炮筒。妖怪只用了一只手,但即使是这样,信正也没能扛过三招,第四招的时候被单手打翻。兽罗揪住他的衣领,拽小鸡般把他举在面前。
“区区人类……也敢阻挡神明吗。”
信正被打的半边嘴角都是血,但还是仰起头看他,左手拇指上是一枚深紫色的骨质扳指。
“当然不是,”他说道。
“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话音刚落,男孩抽出小腿上的短刀挣开手臂,之后抓起边上的紫织,暗影般掠出十丈开外。兽罗转过头,远处海滩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大褂的道士,身后是一把等身的长柄镰刀。
少司命看着火光飞溅的舟屋,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整片海岸已经被炸的面目全非,到处都是烧焦的烟尘和火光,原本光滑细长的沙汀线,像是被用机关炮里外轰炸了三遍,布满了蜂窝形的大坑。信正和紫织躲在她身后,满满都是一幅劫后余生的庆幸。少司命看着被轰的只剩下半扇房子的舟屋和满地的大坑。
“我的天啊,这是妖怪打过来了?”
信正:“……”
这特么还用问吗?用眼睛都能看出来吧!!!!
然后少司命明显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她说着拍了拍胸口,
“是妖怪就行,我还以为他俩又打架了什么的……”
信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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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司命随后取出求雨符纸裹在炮仗里扔上天。随着响亮的爆炸声,着火的林地和房屋上空涌来大批水汽和阴云,顷刻间暴雨如注将火焰彻底浇熄灭。但这个举动也暴露了施术者的位置,很快肇事的妖怪跟着孩子追了上来,单手叉腰扛着一管反坦克火箭筒。男妖的造型很像剧场版《红莲之蓬莱岛》里的四斗神之一,但这个应该不太可能。毕竟犬夜叉和戈薇才是男女主,四斗神是犬夜叉开出金刚枪破后才会登场的强力反派,剧场版绝对不会越级送人头给主角砍。而就在少司命还在揣测对方身份的时候,这个造型很像白虎的家伙显然也把注意力转向了自己,随后眼神就变得相当奇怪。
少司命还在脑海里搜索整个故事里有没有和老虎或者斑马相似的龙套妖怪,但随后另一个红发男人的出现打破了她的怀疑,这个背着扇子的家伙很明显就是剧场版里的那个满场子放火的朱雀,周围这摊子估计就是这货造下的。更别提海边还停着一只超大号的乌龟型生化炮舰。红发男人原本看上去心情不错,但见到她之后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但又不像是因为小孩。眼神里除了忌惮,还有一股浓烈的仇恨和愤怒。
“真的是你……”他压低声音说到,就好像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被他无意中碰上了一般。
“你个没事找事的疯婆娘……总算自己撞上来!”
少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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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没见过你们?你确定不是认错人什么的?”
紫织和信正依旧躲在她身后,明显把她当成了老大,少司命不太想惹这趟浑水,但涉及紫织她肯定得全力出手。但面前两个妖怪的注意力似乎没放在他们身上,只是一脸杀气地看着道士。紧接着蓝色长发的男人离开舟屋,手里拖着被捆绑的严严实实的女人。
紫织顿时从地上跳起来,朝着那边跑过去,半道被信正死死拉住。龙罗将双葉扔在龟背上,随后将注意力转过来。两拨人还在僵持,他显然也认出了少司命,表情也和先前的两个人一样,从最开始的惊讶变成暴跳如雷。
“五十年不见,你居然落魄到这个鬼样子,做过什么都不敢认了吗?”
少司命:“……”
“我做过什么?你们几个有毛病吧,有毛病去看大夫?我认识你们吗?”
然后她听到朱雀男咬牙切齿地笑了两声。
“说的真好听,当初说清理门户的是你,现在赖账的也是你,演的真有那么一套……”
这次道士彻底变成一头黑线。
“谁特么跟你一个门户出来的,老子土生土长的中国道士,想攀亲戚攀疯了吧!!话说你们几个……”她说着歪过头。
“染个头发拉个耳朵就敢在我面前装四象是怎么地?当我瞎是吗?!!”她说着指向海边的乌龟。
“玄武身上得绕蛇,这是常识,搁个海龟就敢充门面吗;青龙是木系的,想装的像点身上怎么也得缠点树叶子吧;还有那个白虎……白虎耳朵和后背都有翅膀,蒙点虎皮就完了你唬谁呢?你一个朱雀放火那鸟还全是凤凰尾巴?是一个物种吗?看没看过书啊你!!话说回来……”
三个人被说的脸色铁青,少司命还嫌不够,扫了一眼边上的红发男人,之后说出了至少三个月内最后悔的一句话。
“你男的女的,合着芭蕉扇给你就拿来干这个?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不知道啊?脸是吃啥了长得跟人妖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东方不败呢!!”
东方不败是个很厉害的太监,所以这句话是个损人话,不过只要金老爷子没跟着她一块过来,就只有她一个人能明白。但让她吃惊的是,对面三个人显然听懂了,少司命察觉到火山般喷发的妖气,下一秒所有人都在活动关节。龙罗深吸了一口气,将两把刀戳进沙地。少司命还没反应过来,龙罗直接大步冲过来,抡起胳膊正中面门朝她脸上暴揍了一拳。其他两个男人一窝蜂涌上来,将被揍倒又爬起来的道士当胸踹了个半翻。
“就是你!!还敢抵赖!!!”
少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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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正和紫织缩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切,道士刚出场没说几句,就被三个妖怪疯了一样连踢带踹暴打至最后一口气,少司命明显都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从头到尾都是懵逼到极点的神情。但其他人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虎纹男人一脚正中小腹,踹的她缩成一团。另一个全身红羽的男人一把提起信正,抽出男孩腿上的短刀。
“先挑了她手脚筋再说,上岛后结果她!!”
少司命被打的眼冒金星,有两脚踹中太阳穴,耳朵里都是蜂鸣声。她还没来得及挣扎,三个男人一人揪住她一只胳膊,但正当凶罗打算像他说的那样割断她筋脉的前一秒。淡蓝色的光箭打在面前,将他们三人逼退出两丈开外,之后一袭红衣的犬夜叉冲在她面前,将自己和两个孩子牢牢护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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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滩再次变得刀光剑影炮火连天,犬夜叉显然和四斗神中的龙罗不对付,扛着铁碎牙打的不可开交。少司命脸朝地瘫在地上,被戈薇和珊瑚扶起来后拧开一瓶葡萄糖给她灌嘴里,道士半边脸都被打肿了,说话都含糊不清。随着战力吃紧,珊瑚和弥勒也跟着投入战斗,只剩下戈薇守在原地。
“**他祖宗……是不是你干的!!!”
少司命鼻腔嘴角全是血,有气无力地问了四魂君一句,后者似乎还在给她修复内脏和经脉。
“我不知道!!剧场版我一块碎片都没落他们手里过好不好……谁知道他们突然就动手?”他说着看了眼火花飞溅的战场。
“你到底做了什么把他们气成这样?”
少司命:“……”
我特么这两天都逢的是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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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正常走向,现在也确实到了五人组与紫织见面的时间,原本剧情里,大狱丸从人类手中得到紫织,却背信弃义依旧袭击村庄,村民迁怒紫织母亲正打算将她活活打死,中途被犬夜叉救了下来。红莲岛的剧情里,则是人鱼血统的半妖女孩蓝,在逃出红莲岛的过程中遭遇四斗神追杀,途中同样被犬夜叉一行救下。
现在两边剧情明显出现了融合,只是这回自己成了挨打的,紫织反而成了被救的那个。但是……但是……
我特么是招谁惹谁了!!黄历背成这样!!
道士右眼被龙罗一拳打成肿包,整只眼都眯成缝睁都睁不开。海滩上战斗已经进行到白热化的地步。犬夜叉勉强从四斗神手里救下道士,只是这时的他还没有练出金刚枪破,四个人又明显怒气上头,打起来异常吃力。龙罗等人并没有太过恋战,也没有趁势带走紫织,但临走之前显然还是不解气,一记飞爪在已经半死的道士后背重重翻出四道血口,这才带着被绑成粽子的双葉扬长而去。
戈薇一脸惊愕地看着信正和紫织,两个人明显像是在山道里摔滚了路,身上全是树叶和泥巴。信正揪住拼命挣扎哭泣的紫织不让她冲过去,但就在四斗神远离海岸的那刻,他突然站起来。
“她只是个被逐出家门的人类寡妇而已,你们为什么非要找她的麻烦!!!”
此时三个男人已经跳上巨龟,龙罗转过头像是第一次注意到他。
“寡妇?未必吧……”
“至于为什么,你也许该去月夜丸,他犯下渎神之罪,妻儿遭受的一切都是因果。”
怀里的紫织明显全身都跟着抖了一下,但还没等他们弄明白情况,那些人便随着海面上浓密的夜雾撤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满是大坑和火焰的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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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岛海岸
桔梗看着手里的水晶球体,最顶层布满龟裂花纹,脆的像是碰一下就会裂成碎片。村庄在她离开的时候遭受袭击,还是实力远超过蝙蝠的妖怪。她随后将微观模型收起来,重新打量周围的景色。
她记得这个地方,五十年前她就是在这里渡海,四周的地貌和那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树木明显比那时粗壮许多。蝙蝠千方百计想让她发现的显然也正是这里。在她发现岛屿后旋即撤离海岸,一丁点出手的机会都没给她留下。从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不远处巨大的岛屿轮廓,在夜色中像是从海面隆起的史前妖兽,她认出顶层角状的火山,底部则淹没在白茫茫的雾气中,呈现出若隐若现、半透明的缥缈,像是传说中随时会消失的蜃楼。
这是“鬼之岛”,五十年前造成沿海大量妖怪和人类伤亡的鬼蜮地带,只是这地方即使急速飞行,到达西海也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百鬼蝙蝠怎么会和这里的妖怪有交集。
况且村庄明显遭到了袭击,紫织一行也生死未卜,如果是大狱丸故意用设计引开她,那事态就麻烦了。
就在她打算原路返回的时候,岛屿方向传来细微的划水声,深夜时分的海面呈现出冷硬的黑蓝色,上方则笼罩厚重的水雾,彻底遮蔽视线。随着划桨声越发清晰,浓雾内终于浮现出船只的轮廓,和一大一小两个站在船板上的身影,头部和肩部被黑色的披风裹得严严实实。
“是巫女大人……你是桔梗姐姐吗?!”
船只临近码头的时候,两人中的个头较小的那个突然开口,声音听起来是个小姑娘,她显然认出了桔梗,话语里都带着不加掩饰的意外和惊喜。桔梗放下手里的长弓,之后女孩自行摘下兜帽,露出天蓝色的头发和眼睛,和鱼鳍状的鲛人耳朵。
“你是……蓝?!”
桔梗很快想起来,是五十年前在鬼岛地下溶洞中遇到的半妖孩童,五十年的时间她的身形并没有太大变化。划桨的人同样放下兜帽,是一个发色眼瞳和女孩极其相似的男子,显然是她的鲛人父亲。脖颈以下布满了青灰色的鳞片,偶尔能浮动出淡蓝色的磷光。船只还未彻底靠岸,小姑娘直接从船上跳下来,一猛子扎进桔梗怀里。
“原来姐姐就是那个‘从天而来的仙女’吗?”她说着上下打量着桔梗,“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看起来和过去一点都没变……”
桔梗两只手抱着女孩,但依旧什么都没明白……
“仙女?”她说着将蓝放在地上,虽然已经过去五十年,但女孩和先前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个头稍微高了一点。
“你们是专门来等我的吗?”
“是月夜丸大人。”男人绑好船只后将蓝拉回身边。
“‘来自遥远地带的群鸦从浓雾中迁徙而来之时,盘旋之处会有天女降临终结灾厄’。这是预言里说过的事情,我们在这里等待了一个月的时间。”他说着看了一眼周围。
“那些家伙随时都会回来,留在这里不安全,您最好尽快上岛。”
月夜丸?
桔梗并没有行动,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边上的小女孩。
“月夜丸怎么会知道我?”
然后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取出一捆明显被存放了多年的卷轴。
“他并没有见过您,这也是为什么会是我们前来的原因,东皇阁下预见了您的到来,也是她留下了指令,要我们在这里等候您。”
他说着将卷轴双手奉送给桔梗,封口处滴着厚厚的油蜡,时间久了颜色都变得老旧,花纹也几乎完全磨损,但仍旧能看出是一只蝙蝠的形状。
“这是她是十年前留下的书信,是给您的。”
桔梗拆开封蜡,内部纸张卷缩了十年,质地异常松脆,但里面的问依旧非常清晰。看到信件的第一眼,桔梗的表情明显变得有些奇怪,但很快她的表情就由惊讶变成紧张,最后眉头紧皱在一起,似乎遇到了极其棘手的事情。
“我们立刻出发。”这次她没再迟疑,主动登上船只。
“我要去埋葬奏姬的御木林,所以请你转告他,”桔梗深吸了一口气。
“四斗神和大狱丸勾结袭击了西海岸,他的妻子已经被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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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屋
少司命半边身体都被打成稀烂,一时间就连站立都成问题。后背被龙罗一爪子抓的鲜血淋漓,依稀能看到四道血肉模糊的抓痕。犬夜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异常难看。
桔梗两天前追踪百鬼蝙蝠,到现在也没能回来,好在设置在村内的防护没有被彻底损坏,随着妖怪撤离,小式神再次改变手势和站位,白色萤光一点点上升,缓慢地修复光幕。场景太过显眼,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但就在他们打算进村休养的时候,少司命伸手拦住了他们。
“我现在可是奈落那边的人,你想让我被电死吗?”
当然这句话纯属自己胡说八道,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她身上还揣着鬼蜘蛛的活体,真的进入结界被桔梗察觉出什么来,奈落等于半条命都要攥在她手里。好在其他人也没怀疑什么,打量了半天,将目光对准海岸另一头,被轰塌半边房顶的舟屋上。
“这么大的臭味,肯定是奈落没错了……放一百个心吧你。”
看到信正似乎想阻拦他们,犬夜叉抱着铁碎牙奚落了两句。
“你那个主公什么时候主动参加过战斗,有这功夫早跑没影了。”
信正原本还有些顾虑,听到这话后脸上明显有些不痛快,但也不再犹豫,主动在前方带路。屋内原本也笼罩着一层结界,只是明显遭受了比村庄更加惨重的攻击,大块的光幕散落在地上,像是被打碎后的深紫色琉璃片。舟屋被砍掉三分之一,碎木混合着纸张散落的满地都是,万幸基座并没有坍塌,房间略显倾斜,却始终很结实的耸立着。
进屋后所有人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板上、穿着紫色长召的奈落。确切地说,是一具被挖去内脏的木质空壳,紧贴躯壳的皮肤被剥掉一半,露出带有纽钉的木质关节。胸口多出四道和少司命一模一样红色瘢痕,存放肉块的心脏位置明显被刀捅过,木架和铁丝乱七八糟地横出来。眼珠则随着本体被毁彻底融化,只剩下两个黑色的空洞。
屋里的人都是场面人,对这种东西已经见怪不怪,只有紫织在见到残肢的瞬间结结实实的尖叫了好几声,躲在信正背后哆嗦个不停,但其他人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她也没敢再出声,只是抱着男孩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房间除了女人的房间有挣扎迹象外,没有任何的打斗痕迹。犬夜叉皱着眉头打量了半天,表情从恼火变成极其不屑。
“你那个废物主公,别是让那帮家伙给一招解决的。那也太烂了点吧。”
信正没有搭理犬夜叉,只是从卧室角落捡回蜂巢,蜜蜂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全部缩在巢穴里不敢出来。但就在弥勒试图检查傀儡的时候,男孩一把抽出刀。
“敢碰他一下,”他说着将刀尖对准边上的珊瑚和戈薇。
“就把俩婆娘的脸从嘴拉到下巴,这点我还是能做到的。”
气氛顿时再度紧张起来,犬夜叉脾气上头也抽出铁碎牙,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边上传来弱弱的声音,少司命趴在珊瑚背上有气无力地开了口。
“你们打架之前,先给我找个躺的地方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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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随即收手,开始各自休整,简单地包扎上药。信正将傀儡搬在身后,盖上薄被遮蔽身体,之后一直坐在傀儡前方,刀半出鞘看守身体。紫织犹豫半天,但还是主动向戈薇要了绷带和酒精,独自给给信正手上抹药膏,男孩手臂和小腿擦破了好几块。他似乎不太想用五人组的东西,有些难为情但也并未阻止。
少司命的伤势远比她想的要重,三个男人下的都是死手,小腹几乎整个被踹成青紫,大腿和胳膊更是布满了淤血团块,动一下都剜肉似的疼。最惨的是后背,戈薇用烧开又放凉的开水擦洗伤口周围,很快一盆的水都变成黑红色,被七宝端到玄关泼了出去。道士后背被划出四道一尺六寸的斜长豁口,内部凝聚妖力,形成四种不同伤情的血疤。第一道是风刃切割,像是被上百把锋利的透明刀刃切割过,剐出鱼鳞状的碎肉坑;第二道像是被电火烧灼过,肌肉边缘整个被烧熟,泛起椭圆形的黑色焦斑;第三道是火焰灼烧,第四道像是被用开水直接淋过,泛起大片红肿和水泡。
男生都很识相地扎堆坐在另一头,珊瑚和戈薇用半人高的屏风挡住视线,用酒精和棉花擦洗伤口。少司命用冰块敷住脸的肿包,口腔里都是血腥味。
“我今天真特么撞见鬼了,邪性!!!”她气急败坏骂了起来。
“三个没种的瘪三萝卜!!外加一个嘴里放炮的铁王八!!发神经就算了,怎么就没早死几天偏偏让我给撞上了!!”
弥勒重重地咳了两声。
“说话注意点,屋里还有小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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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众人都没有再说话,但没过多久犬夜叉也突然露出痛苦至极的神情,掀开衣服后背上露出一模一样的红痕,不过比起那边血肉模糊的惨状,犬夜叉身上只是浮现出血印,疤痕经过五十年的时间,已经痊愈的差不多。
“这是定位和囚禁用的咒印,在符咒里算高级货,”少司命喝了一点酒勉强镇住痛。
“地府里只有关那种十恶不赦的鬼才会用这种东西……只要离开施术者划定的范围,咒印就会发作。”
只是小鬼越狱的话直接大火烧魂死的干脆利落,她中的咒明显要恶毒许多,咒印会缓慢损伤肌体和全身的血细胞,中咒者时时刻刻都生不如死。那帮混蛋不仅想揍死她,还一定要逼她前往红莲岛。
弥勒看着同样后背泛血光的犬夜叉,隔着屏风重新看向道士。
“你的道行应该也不差,这种程度的咒术,能自己解除吗?”
这时少司命背上的已经被处理的差不多,披着道袍从地上坐起来。法师话音刚落,信正身后的傀儡突然“滋滋”地冒起白烟,将整间屋子熏出刺鼻的焦糊味。
犬夜叉依旧抱着铁碎牙坐在边上。
“如果我们一定要看看他出了什么事,你觉得自己拦住谁?”
信正明显变得很不高兴,但还是主动揭开被单。焦木和蜡油的味道顿时散发的整间屋子都是,傀儡显然是在破解过程中催动的身上的血咒,四道伤痕同时发作,将上半身烧融出四条贯通的长坑,屋里顿时静悄悄一片,信正没说话,重新将被单盖回去。
“肯定不能。”
少司命干巴巴地说道,“我不觉得我的抗反噬能力会比他高。”
信正独自坐在边上一言不发,之后他像是突然反应过什么,猛地转身看向紫织。
“他们给你刻东西没有?!”
紫织摇头,但信正坚持要屋里的女生给她检查身体,然而紫织的确没有任何症状。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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