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骤雨

灵箭裹挟着雷霆万钧的杀气，将壁垒般的触手和瘴气搅碎成粉红色的光点，楔入断口中的灵力衍生出根系般的纹路，残留在顺着心脏的方向攀援而上。城主整条右臂须臾间断裂在光河内，他眼底闪过一丝震惊，几乎是瞬间，飓风般的巨型妖气从地宫内部再次掀起，整座城在气流旋涡的急速冲刷下迅速溶解成细碎的流沙。建筑，曲轮，树木，连同负伤的城主，被紫色的气团裹挟而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切都消失了。

四周只余下空荡荡的地面，最中心轰出三丈宽的大坑。少司命半死不活躺在地上，手臂和小腿缓慢地流着血。半个身子的道袍都被渍透了。

桔梗在她面前蹲下来，箭头戳进被瘴气污染的伤口，黑色的毒血迅速净化变回鲜红色，少司命歪过头长舒了一口气。

“好多了……”

桔梗取出随身医箱里的药棉，开始简单地清洗血迹处理伤口。

伤口一处在上臂，一处在小腿，所幸都没有划到主动脉上。只是下手相当狠，创面深可见骨。桔梗用煮过的布条将伤口包裹起来，少司命虚弱的脸上浮现出愧疚的神色。

“对不起，”她说道。

“我真的对不起你。”她抱着受伤的胳膊靠在树干上。

“我不该把你送这儿来，对付这么危险的妖怪……都怪我……”

她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别过头。

“是我……是我没用，”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心虚和羞愧，“我没能救下荫刀，害的他被奈落……”

桔梗面容惨白的近乎死人，听到这话顿了一下。

“他不是。”

声音很轻，少司命并没有听到，桔梗将绷带打成结，将镰刀递给她。

“感觉好多了吗。”她问道。

少司命勉强点点头。

“你还有净化符纸吗？”桔梗说着站起来，望着远处的城下町，有那么一瞬她似乎在迷茫什么，但转瞬便恢复了平静。

“城镇的土壤和水源需要再勘测一段时间，犬夜叉那里也需要知道情况。你正好可以回村子休养。”

少司命撕开一包湿纸巾，取出一张擦了擦脸上的污迹。

“我之前让跳蚤家臣通知过除妖村的事情给他，他已经在来这儿的路上了，应该就是这两天内的事。”

少司命用镰刀撑地，挣扎着站起来。

“我原本是为了找珊瑚，看样子她是落在奈落手上了，她得和犬夜叉汇合才行……”

“这些事我做就好，你现在需要休养。”桔梗说着扶住她一只肩膀，“我先送你回城下町。”

“谢了，”少司命摆摆手，“这种工伤我得回那头，只是你……”

她一脸担忧地看过来。

“你真的没有事吗？”

桔梗站在原地，听到话语后转过头，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

“我能有什么事。”她说。

少司命身上这才透出如释重负的感觉。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没事就好，我得走了。”

血迹从裹扎好的绷带内再次渗出来。她说着从符箱里摸出一张淡绿色符纸。

“这是净化水质和土壤的符纸，直接扔水里就行，省的你来回耗心血了……”然后她像是被什么感召一样冲着虚空大骂，

“你大爷的！！！幸灾乐祸你个毛线啊！！你才被铲车撞了！给我按一级工伤下单！！！劳资这是生命危险！我和委托人都得提前离岗！！”

她说的是一口纯正的中文，桔梗也听不懂。她只看到少司命的面前亮起一团淡蓝色光阵，她一脚跨了进去，光阵连同内部的人影，迅速消失在空气里。

四周再一次变得空空荡荡，只有她自己。

她回到了她该回去的地方……

脑海中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闪烁出奇怪的念头，无所谓悲伤也无所谓愤怒。

她想，所有人都回家了。

手中的符纸跌落在地上，瞬间融入土层内，将周围的毒素净化一空。桔梗看着紫色的瘢痕逐渐消退，身侧依旧是城下町星星点点的灯火。她一片静默中徐徐地转过身，朝着未知的方向前行。

她知道自己现在最该做的是什么，可她既不想去见犬夜叉，也不想去追逐那个人。她只是静静地呆在一个地方，时间缓慢地流逝。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像灵魂刚刚回到身体时的，很空又很无助的茫然。

也许是因为她该离开了。

其实她早就该离开了。

就在那一瞬，随着清脆的爆裂声，后背的裂口再次崩裂开，她下意识捂住缺口，指间鲜血淋漓。桔梗再也支撑不住，一个人软绵绵跪倒在地上。

然后她感知到了雨点打落在脸颊上的冰冷。

是山地间的夜雨，成千上万的雨滴打在她身上，冰冷的水柱顺着额发浇透全身，血迹冲刷而下，在脚下摊开鲜红的血泊，

没有任何征兆地，桔梗整个身子直挺挺倒在水中，黑色的长发沾满了泥泞和血水。她在漫天雨水中睁着眼，四周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这是夏季的雨。她想。

这个春天结束了。

城下町

雨水顺着屋檐倾泻出银白色的弧形水柱，冲刷着青色的石面。街道汪洋一片，激落的雨滴将水面砸出大大小小的凹坑。穿着紫色和服的男子坐在桥上，背靠着红色的桥柱。黑色卷发缩成一团贴在背后，衣袖皱巴巴卷在身上。他一动不动地坐着，雨水顺着眉间淌流而下。手里是半截玉兰形的细工花簪，破碎的花钿上沾满了泥水。原本该是右臂的地方，只剩下肩膀处一团黑色的碎肉，正在缓慢地涌动着新生的组织。

纯白色的女孩和他一样跪坐在桥面上，雪白的头发和衣裙淋湿在雨中，女孩怀抱镜子，面容间依旧是直勾勾的木然。

奈落只看了一眼就转过脸。

“收回去吧。”

他略略沉默。

“那个女除妖师怎么样了。”他问道。

“很快会醒。”

“身体状况怎样，能出战吗？”

“不能。”

奈落依旧搓捻着指尖，静默半晌，终究站了起来。

“回去吧。”

他随手将簪子抛进身后的江水，白色花穗几度浮沉，最终消失不见。

人见城

珊瑚完全不记得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她彻底恢复神智的时候，自己已然躺在御殿广间的内侧，四壁用竹帘围挡的密不透风。边上除了照料的家臣，还有那位坐着穿着蓝色襦袢的少主。面容间夹杂着异于常人的苍白，看到她睁眼，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他说道。

“你昏迷一个月，有很多事都没能来的及告诉你。”

门外匍匐着披着狒狒皮的男人，城主发话后，他不急不慢地开口：

“在你和你的家人遭受袭击的那天，村子被毁了，是一个叫做犬夜叉的半妖干的。只是他在一个月前就离开了那里，但不知为何又突然回来。据说是得到了碎片还在尸骨上的信息，想必是去挖掘遗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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