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家人

昀煜辰再一次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不知已经熟悉了多少年的夜空，今晚倒是没有乌云，点点星光像宝珠挂在天空上，和他黯淡的眼神形成鲜明对比。

煜辰轻叹一声，从地上爬起来，顺带破除了包住自己的球形结界。

“要是那两个家伙在的话就好了……”他伸了个懒腰，边打哈欠边说“约定呜哇~~~……就完成啦。”

拍了拍头，拨开垂在眼前的碎发，记忆也随着这个动作一点一点地往他脑子里窜了进去。

犽阵山最后那一拳果真厉害，和真志一样，都是能把他干晕过去并造成短暂性失忆的杀招。

环视一圈，周围意料之中没有那两位老大哥的身影，他孤零零地站在这深山老林当中，着实怪渗人的。

煜辰右手伸进裤袋里摸了摸，幸好手机还不至于裂成两半，他打开聊天用的那个软件，点开真志大哥的头像，在输入框里打了几个字：“哥，在？”

“干啥？”隔了几十秒，对方回复了。

“还好意思问我干啥，你俩居然把我丢在这儿！也太没有义气了吧，万一我被野兽咬死了怎么办啊？”亮堂的屏幕光照出煜辰无奈的脸“你跟阵山大哥去哪儿了？喝酒去了？”

“不是给你留了个结界吗。”对方接着发来第二句“我们都回家了嘞。”

“我没问你在干什么……等等。”煜辰点了发送键，又敲下一行字“‘我们’？你俩住一个房间啊？”

接着便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你个浪催的死小子！”屏幕那头估计是怒了“我他么要是好那口，你能幸免？”

“哈哈哈哈哈！”昀煜辰忍不住笑出了声，平时总是真志整蛊自己，没想到他也有反被自己整蛊的一天。

他准备关掉手机，回木叶，但朝四周一看，压根就没有认识的路，黑夜之下更难分辨哪里可以走，放眼望去全是一模一样的树木和草堆，只有阵山的小木屋能看出点轮廓。

“唉……”他只好又打开手机，给真志发了条信息“大哥救命，我迷路了，飞雷神带我回去呗。”

“理理我啊哥，我认错还不行吗。”

“救命啊我的哥，你长得最帅的那个后辈要死在树林里了。”

一连发了三条消息都没有回复，煜辰看了一眼界面右上角的23:10，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发过去一句语音：“哥，你不会是睡了吧？啊？又不是明天出任务干嘛睡这么早啊，你不是说自己是木叶的午夜嗨歌王吗！才十一点就睡觉你搁这养生呢！”

还是没有回复，煜辰确认真志估计在明天起床前是看不到自己的消息了。

“得了……”他耸了耸肩“走回去就走回去吧，权当散步。”

煜辰边玩手机边赶路，说到底也就是朝着看起来可以用脚踏上去的地方不停地跑而已，一路上，他翻看着长长的聊天记录，心想自己也不过是昏过去几个小时，居然有这么多人联系自己。

顾明雪给他发：“感觉沉睡在我身体里的某样东西，要觉醒了……说起来，爱用的苦无坏了怎么办？”

他回：“建议去忍具店再买一把，顺带淘点新忍具。”

莱光秀人给他发：“煜辰前辈！我下个星期要参加中忍考试了！”

“你加油，顺便不用叫我前辈了，毕竟……”

——毕竟我也就比你大了十岁。

煜辰默默把“毕竟”两个字删掉了。

第三位标有未读提示的是莲朔昤，她的唯一一句话是：“煜辰！！！我在后山修炼的时候把别人家后院养的鸡给弄死了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怎么就把人家鸡给弄死了啊啊啊啊啊！！！……趁没人赶紧开溜不就完了？”

——呵呵……

昀煜辰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手指一划，不小心点进了第四条记录里面。

“小辰子，我恋爱了！”

看到这句话出现在屏幕上的一瞬间，煜辰倒吸一口凉气，脚下被路面的小石头一绊，宛如一匹失控的野马一般狠狠地撞在了地上，手机也脱手飞出去好几米远。

“干！”

煜辰坐了起来，右手顺势使用医疗忍术治疗自己可怜的宽额头，白天挨了阵山一拳流的血好不容易干了，现在又开始往外冒血。

他连忙捡起手机，这玩意质量好到连摔关机的程度都没有，他没有多想，急急忙忙地发了一句话：“怎么回事啊姐？你打错字了？”

好好的遥花颜怎么突然就说自己恋爱了？她不是应该只爱喝酒吗？

而且，而且……

一想起那件事，煜辰就眉头紧锁，他顾不上照顾额头，站起来，把手机塞回裤兜之后，便赶紧往林外的方向跑去。

——花颜姐……你在搞什么啊……

——你明明就……

——还挂念着那个人不是吗！

回到木叶门前，已是凌晨十二点。

煜辰先是去了她家一趟，没人。

居酒屋？不在。

忍者酒吧？不在。

24小时便利店？不在。

宁静公园？不在。

走遍了她常去的每一个地方，煜辰始终看不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此刻坐在某条小巷子里的一张长椅上，深夜的寒风凛冽，但不及他内心一半冰冷。

吱呀——

煜辰转头看向身旁的居民楼，一扇足以到恐怖片剧组里充当龙套的铁门随着诡异的响声被打开了，通过楼梯间透出的微弱灯光，他恍然大悟，自己找了那么久的人就在眼前。

“……姐？”

“……喔，是小辰子啊……”

遥花颜右手提着那把忍界最美的名刀，上面还沾着浓稠的鲜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她那件青蓝色的羽织，也散落着大大小小骇人的血块。

配合着她无神的、冷淡得不像她的表情，很难让人想象她刚刚战斗过。

“发，发生什么事了？”他突地从椅上站起，预感很不好“你给我发你恋爱了是什么意思啊？！我担心你被坏男人骗了……”

“坏男人……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颜仰天长笑，煜辰却完全读不出有丝毫开心的意味，到最后，笑声也缓缓变得凄凉了起来，变为了无声的淌泪。

煜辰刚想开口安慰她时，花颜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双手似是不甘地抓住他的衣领，眼在流泪，嘴里却是声声低沉的冷笑：“你说得对……弟弟啊……我确实是被骗了……”

“被坏男人骗了啊……”

话毕，花颜也不再发笑，只剩声声抽泣，此刻仿佛没有了名震天下的女剑豪，倒是出现了一个受人伤害的小女孩。

煜辰看见她这副模样，心里自然也是一阵抽痛，他不说话，只是轻轻地顺着她哭泣的节奏，一下一下地拍她的背。

就像她少时安慰伤心的自己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岚光海。

一个记忆中的名字。

温柔又睿智，冷静而强大，比谁都更有上进心和行动力，本该是有美好的未来的，近乎完美的男人。

他看得出来，姐姐很喜欢那个男人，每次谈到他时，总是连最爱的酒都忘了喝。

谁没有少女心呢，姐姐喜欢笑，但只有面对那个男人时，才会露出最甜蜜的笑容。

事情的转折点在那个平凡的早晨，岚光海前去执行看似普通的S级任务，临行前，姐姐鼓起勇气，对他表白。

“光海。”她一改往日大大咧咧，在那个瞬间像一朵不胜凉风的花“我喜欢你。”

“……”

他一愣，依然是柔和的微笑“没想到你会对我告白啊……”

“等我回来，给你答复。”

煜辰在旁边看得切实，他也翘首期盼，盼望姐姐能得到幸福。

遥花颜从早晨一直等到晚上，等回来的，却是岚光海的尸体。

当昀煜辰站在停尸房正中间时，他不顾冷气的吹袭，直直盯着跪倒在尸床前的姐姐，然后静静地捂住嘴，倒后退了出去。

他不想再看光海身首异处的尸体，不忍再看花颜颤抖的背影，也不想再听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了。

连呼吸都会觉得困难，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气息，尝过一次便无法再回去了。

这种事，对那个年纪的他来讲，还太过沉重了。

“光海哥……怎么死的？”

“我们中了敌人设下的陷阱……”倚靠在旁的光海队友开口道“光海为了保护我们，牺牲了……”

“是吗……”煜辰闭上眼，昂起头“忍者，就是为了保护些什么东西，可以献出生命的人……”

“你做到了啊，光海哥。”

那之后，花颜把自己关在了家里，谁也联系不上，足足十天。

昀煜辰每天都会拿着两瓶小酒，一瓶握在手里，一瓶放在她的窗台，也不管她有没有回答，独自一人边喝酒边说话，煜辰知道她肯定在听，只是不想回答罢了。

到了第十天，他拿着酒瓶在窗台前晃悠了几下，屋里面一刀劈了过来，他吓了一大跳，眼睁睁看着那扇窗被劈了个粉碎，酒瓶却毫发无损。

哦不对，酒塞子没了。

屋里的人接住了准备掉下去的酒瓶，大口大口给它干了。

“你搞碎了我家的窗，可要赔钱哦……”姐姐笑了，带着标志性的爽朗大笑“小辰子！！”

“嘿……”煜辰知道她回来了“不是你自己弄碎的吗，姐。”

“所以，你就被人骗啦？”

木叶西岸。

这里时常有来自外国的轮船或者货船停泊靠岸，要说到和其他国家的外交往、贸易交易，这里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场所。

昀煜辰背靠在岸边的栏杆上，晃了晃手里的空啤酒罐，将它丢到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是啊，那家伙和光海一样温柔……不，简直比光海还要温柔！”花颜趴在栏杆上，眺望遥远的明月星辰“我就上当了呗，受不了这种诱惑。”

“然后呢？”

“然后他说要请我去他家，要给我一个惊喜。”花颜往嘴里倒了一口啤酒，说道“我在想他会给我什么惊喜，没想到……呵呵呵，是十多个全副武装的赏金猎人。”

“……哈？”煜辰怔住了。

“他要的不是我的心，是我的人头。”她苦笑一声“至于后面的事情嘛，你也知道了……姐姐的刀下，寸草不生！”

“毕竟，你的人头可是价值七千五百万两的啊……”他刚想笑一笑，忽地一愣“等等！姐，我好像忘了打电话喊人去收尸了！”

“那有啥，让他们臭掉呗。”

“也太无所谓了吧！周边的住户要怎么办啊！”

“开玩笑的~”

酒过三巡，煜辰可不比身边这位千杯不倒，连续干掉五罐啤酒后，他已是面色潮红，酒气上头，脑子里感觉晕乎乎的了。

“姐……嗝儿~~”

打了个嗝，煜辰打算说点心里话。

“我啊，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就一直是孤身一人。”

“肚子饿了就吃饭，渴了就喝水，困了就睡觉，什么愿望也没有，什么抱负也没有，光是想着活下去这件事本身，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但，就在那时，我遇到了铃音老师，遇到了玹霖，遇到了影尘，遇到了银义叔，遇到了大家，也遇到了你。”

“那天，你拼了命的和那只老虎战斗，哪怕是肩膀被它的爪子削下来半边，血流得满地都是，你也不曾退让，就是为了救我和小霞。”

“我一直在想，这就是姐姐吧，这就是当弟弟的感觉吧……自私点说一句，比起光池姐，你给我的这种感觉要更为强烈。”

“强烈无比的，亲情。”

“我们就是家人。”

“所以啊……我也是，我也会拼死保护你的。”

煜辰盯着岸边缓缓驶出的一艘小船，看着它慢慢地消失在视线里。

“姐姐……”

……

好安静。

“姐姐？”

“Zzzzzzz……”

煜辰奇怪地看向她，发现她慵懒地趴在栏杆上，已经处于熟睡当中了。

“什么嘛……”煜辰用大拇指碰了碰额头“说了肉麻得要死的话，我还担心你听见了呢。”

他把花颜整个人翻过来，将她的右手搭在自己身上，左手扶住她的肩膀。

“送你回家吧……反正顺路……”

“呜哇~~~”

煜辰又打了个哈欠，踏上归去之路。

第67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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