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甘希纳的陷落（1）

那一天，人类终于回想起曾被吸血鬼支配的恐惧，还有那份被困在鸟笼中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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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门开了。

调查兵团回来了。

背着柴火的少年怀着满腔兴奋，在沉默人群的后面跑着，三下五除二地跳上了堆叠在墙边的木箱。明媚的笑脸、期待的眼神、炽热的目光，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没人敢正视少年的眼睛。

“只回来了这么几个人吗？”

“其他人都被吸血鬼给吃掉了吧？”

“听说吸血鬼是不会吃人的。他们吸人的血，也只是会一些魔法而已。”

“那怎么调查兵团就打不过呢？不管是哪一次、哪一次都惨败而归，人类的颜面都被他们给丢光了。真是白交税金来养活这群人了！”

此番壁外调查，由吉斯·萨迪斯团长亲率，本意是想拿下壁外第一个据点。没想到，密林之中，隐藏的吸血鬼数量远超十倍于他们的预期。调查兵团的行动无异于羊入虎穴，损失惨重。

这次的调查...不，可以说，有史以来的每一次壁外调查，几乎都没有任何成果。

偶尔有之，亦是用无数士兵们的鲜血、青春与生命，换回来的。

聚集在大街上的这些百姓，一开始走过来围观，就抱着悲观的、失望的，甚至是抱着看热闹的、嘲讽的心态。

他们也曾期待着英雄凯旋，只是日子久了，便忘了。

其中有人也想看看，调查兵团究竟什么时候会被吸血鬼真正打败。他们也想知道，这群身披自由之翼的人，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像他们一样，放弃墙壁之外的世界，守着自己屋头前的一亩三分地，安安分分地过柴米油盐的小日子。

“只要不出墙壁外就没事了吧？”

“是啊是啊，在这里活了这么多年，有什么不满足的？就是因为这些人，特意跑到墙外去才会变成这样的，多少无辜的年轻人成了吸血鬼嘴里的口粮啊。”

“抱有这些想法的人啊，趁早都关到外面，让他们和吸血鬼去‘和睦相处’，这样我们墙壁里面的老百姓，就安稳喽。哈哈哈哈哈...哎呦，谁打我？”

刚才的少年手里拿着木棍，气势汹汹地对着说话之人，反击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同行的少女拽着背篓离开了现场。

艾伦·耶格尔：干什么！三笠，放开我！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狂妄无礼的小人！

走过拐角，三笠严肃地问道。

三笠·阿克曼：艾伦，你想加入调查兵团，我知道。那么此时此刻，你的想法改变了吗？

愤怒的艾伦一下子怔住了，半张着嘴望着三笠。

此时此刻？

什么叫...此时此刻...

在目睹了带着一身伤痕和鲜血归来的宛如丧家犬一般的调查兵团之后，在明白了他们就是一群无论多少次都无法从墙壁之外获得敌人准确消息的敢死队之后，在听清了百姓对他们的无限失望与恶意评论之后...的，此时此刻...

艾伦反问自己，此时此刻，我想要进入调查兵团的想法改变了吗？

艾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没再回应三笠投来的目光。他低着头，扶正新捡的柴火，朝着家的方向，闷声走在三笠前面。

这个问题，才不需要回答。

阿尔敏·阿诺德：艾伦！三笠！等等我...

艾伦和三笠回头，看到阿尔敏手里举着一张照片，正气喘吁吁地往他们身边跑。

三笠心中一紧，赶紧催促艾伦。

三笠·阿克曼：快走吧，家里等着用柴呢。

艾伦面无表情，仿佛是铁了心跟三笠做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尔敏，或者说，是盯着他手里挥动的照片。

“呼...”跑到他们身边后，阿尔敏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抬起来，伸到两人面前。

阿尔敏·阿诺德：你们猜...猜猜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图片上展现的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宽广。

就在那一望无际的，迎合太阳闪耀着绚烂银光的海面中央，有一束高高的水柱停在水面上，就像一束巨大的烟花，顶端微微四散开来。一段彩虹伴随其旁。

艾伦·耶格尔：这是...什么？

好美的景色。

阿尔敏·阿诺德：这是我从地下的仓库里找到。

阿尔敏激动得面红耳赤。

阿尔敏·阿诺德：好像是海洋中一种十分巨大的生物，在出水呼吸时产生的景象！艾伦，我...好想...好想亲眼...

三笠没再阻止阿尔敏。她实在是不想浇灭艾伦眼眸里的热情。

因为只有在看到这些图片时，艾伦才会露出如此向往的目光。如果这时候自己泼了冷水，想必艾伦这一整天都不会再听她的话了。

艾伦·耶格尔：这就是外面的世界...

阿尔敏·阿诺德：不，艾伦，这只是世界的一小部分。如果把整个世界比作像我们这样的人，那么这张图片上所展现的，只不过是人类头上的一根头发丝。

艾伦激动地手都在发抖，他拍上阿尔敏的肩膀。

艾伦·耶格尔：也就是说，在外面的世界里，吸血鬼，那些吸血鬼，也不过是世界的蝼蚁！

“艾伦！”

“阿尔敏！”

“艾伦！”

“阿尔敏！”

三笠终于忍不了这两位的幼稚发言了，一把抢过艾伦手中的图片，将手背在身后。

三笠·阿克曼：够了，又吵又啰嗦。这样的图片，想要多少，就可以画多少。

艾伦跑着想要去抢，三笠轻轻松松地转身躲开。艾伦给了阿尔敏一个眼神，阿尔敏怂怂地点了下头。

片刻，艾伦和阿尔敏被放倒在地。

阿尔敏·阿诺德：三笠，你不想亲眼去看这样的景色吗？

阿尔敏龇牙咧嘴揉自己膝盖的同时，还不忘试图去感染三笠。

三笠·阿克曼：能平淡地生活下去就好，一家人为了吃喝去努力就好，为什么一定要看这样的景色？看了这样的景色，人生就没有遗憾了吗？

三笠不是很明白艾伦和三笠的执着。

她不想去远方，不想看什么金色的海洋，哪怕是下周的事情，她也不会提前去想。

她只着眼于当下。和艾伦在一起，保护好艾伦，捡柴火的时候别迷路，遇上小混混时别受伤。只要艾伦在她眼前，她不需要什么更美的景色。

艾伦·耶格尔：你不想看，不代表我不想看。

艾伦终于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拉紧了木篓。

艾伦·耶格尔：我想要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不想一无所知，一辈子待在墙里。

三笠·阿克曼：艾伦...

艾伦·耶格尔：别劝我了，三笠。爸爸离家之前不是说了吗，说“人类的求知欲，可不是劝说几句，就能压制住的”。

三笠·阿克曼：可是艾伦，我觉得，还是不要去招惹墙外的吸血鬼比较好。

艾伦看向三笠，露出了一丝嫌弃的神色。

艾伦·耶格尔：墙壁不会永远保护我们。

是啊。

墙壁不会永远保护我们。

就像圈养在家中的猪仔。吃饱喝足，终日酣睡，以为栅栏外的“巨人”都是好心眼儿，以为看向它们的目光里都是善意。它们只是身为人类的食物，才会被精心饲养。

我们不也是吗？猪仔不知哪天会被吃掉，我们的家也不知道哪天会被吸血鬼们闯进。

阿尔敏将双手放在身前，用力握紧拳头。

阿尔敏·阿诺德：就算墙壁一百年来都没有被破坏，但是又有谁能保证，今天不会被破坏呢？

阿尔敏话声刚落，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三人几乎同时朝城门跑去。

城门口已然破了一个大洞，数不清的巨大火球正经由这道门向他们生活的地方袭来。其落地处，无不爆出窜天火焰，焚烧着一切它们能点燃的。

墙壁外层的圣水因为城门被毁，没能及早关闭而流入墙内，水与火交融之界限，升腾起阵阵呛人的烟雾。

和火球一起飞进来的，是成百上千只浑身漆黑的乌鸦。

它们十几只围绕着一个人，抓着他们的衣服带到半空中，不是被更多的乌鸦撕裂分食，就是被一名化为人形的吸血鬼吸干血液后弃之如尘灰。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声音毫无筛选地刺激着人们的神经。

热气与烟雾伴随着残破碎瓦扑面而来，艾伦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危险之中。

艾伦·耶格尔：妈妈......

艾伦慌慌张张地往家跑去：“妈妈！”

今早上刚跟妈妈吵了架，还没能向她道歉呢，好多年没能对她说一声“谢谢”了。爸爸临走前，还跟他许下了“保护女生”的男子汉之间的约定。

只要再转过这个街角就到了，妈妈...

曾经在无数个夜晚传出欢声笑语的房屋，如今像被谁一脚踩扁的积木。燃烧过头的房梁噼里啪啦地闪着火光，正压在妈妈的腰上。

尘嚣弥漫的空中，甚至传来了一阵肉类被炙烤后的香味。

“艾伦！三笠！快离开这里！”

艾伦·耶格尔：妈妈！妈妈，我来了，我们会把你救出去的

艾伦来不及抹泪，伸出去的手指刚碰上房梁，立刻被烫出了一个晶亮的水泡。

“艾伦，艾伦...没用的，和三笠一起，好好活下去...”

艾伦·耶格尔：妈妈！

此时四处巡查的汉尼斯正好赶到，本想支个招将卡露拉给救出来，不幸的是，前方正有一群乌鸦聚集而来。

“汉尼斯，快带艾伦他们走！”

卡露拉用仅能活动的左手捂住了嘴巴，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听到自己痛哭的声音。

汉尼斯面对着飞来的乌鸦群，犹豫了一阵，似乎是想上前战斗，但却被什么给绊住了脚。

周围一片惨叫声，他不敢转动视线。

汉尼斯收回了手上握着的银剑，停在艾伦和三笠身后，一手扛起一个，却不敢直视卡露拉的眼睛：“对不起...”

艾伦·耶格尔：放开我，汉尼斯叔叔！不要让我离开妈妈，妈妈！

好好活下去，艾伦，别让妈妈成为你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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