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长一听,唰一下夺过白大褂手里的刀,确保实验体的生命体征是一切实验进行的前提,如果生命体征都不稳定,会对后期实验造成莫大的影响,万一实验失败,后果没有人能承受。
白大褂呆愣一下,很快投入到挽救措施当中,止血、消毒、缝合,甚至还打了麻药,已经远超实验预期,缝合的时候留了一个小口,既然替换大零件不行,小零件总可以吧?
白大褂思索一瞬,从实验台拿过一个微型机器人和一根管子,管子连接在留下的创口上,微型机器人会通过这根管子将准备替换的零件运输到它该在的位置。但同样,为了确保实验的对照原则,每替换一次零件都会在铁环附近扎一根铁钉,反映实验体的机械化程度。
一周下来,小心身体里的小型“零件”基本被替换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很关键的一个环节:换上机械核心。
为防万一,组长麻利地给小心挂上血袋,看了看铁环附近被扎满的皮肤,思索之后决定往上挪,扎进上方血管。因为机械核心所替代的零件尤为关键,这一次启动了好几个微型机器人,保证能够迅速完成替换。
意外还是发生了。
虽然打了麻药,小心感觉不到痛感,但痛感就是为了昭示那地方出了问题,是为了更有效地保护主体。当取下原有零件时,监测机制再次响起警报;
【警报!警报!实验体生命垂危!实验体生命垂危!触发紧急报警机制!】
这一次组长却没有停下微型机器人,执着地要进行完,反手让白大褂拉了监测机制的电闸,逐步减少血袋中的量,直至机械核心迅速替代原有零件,并开始正常工作,这才松了一口气,却突发奇想:“等会,把机械核心换个地儿,换中下方,避开常见的要害。”
白大褂没有犹豫,直接操控微型机器人挪动机械核心的位置,如果把监测系统的电闸打开,就能听见监测系统在警告实验体的机械核心破裂。
至少组长认为,这场内部改造已经基本完成——除了大脑。下一步就是大脑。
血袋的针头垂下悬在空中,血袋中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打在地上,腰部的管子没有卸下,监测系统的由闸还是没有打开,白大褂手上拿着一个铁扳手,无视小心无力抬起的脑袋和依旧狠厉的目光,抬手,哐一下砸在小心头上。小心甚至没来得及瞳孔骤缩,直接陷入昏迷状态,鲜血从额头汩汩流下,滑过毫无血色的嘴唇和没来得及散开的眉毛,悬挂在下巴上摇摇欲坠。
只记得,昏迷前的最后一秒眼前只有星星,朦朦胧胧。
他和伽罗最喜欢做的就是沿着基地的行道,经过哨兵时顺便扫一眼这哨兵当的负不负责,在纯白栀子花的香气中走向训练场,偶尔回应几句整齐地走着便步的军人,待到了训练场,在安静的环境下做对打训练,打得酣畅淋漓,这才坐在高台上仰望昏暗的星空。傍晚时分,稀疏的星点遥远,可望不可及,昏黄中衬着墨色,落日与早月遥相对望,引人遐想。
终是过往。
伽罗独自坐在高台,肩膀上还缠着白色绷带,请愿的申请书被驳回第 15次,部长始终不同意他去查小心的下落,让他好好养伤。虽说知道基地派了人搜查,但涉及到小心的事他就是没法冷静,而且这几天他没由来得慌。
伽罗下了决心,走进大楼,让门卫把一封信交给部长,转身离去,随身携带的只有两把手枪和两把刀。
待在基地的这些日子他没闲着,托阿卡斯查到了拉姆达实验室的人把小心带到哪儿,一周多的时间倒也能查到。
伽罗在通风管道内轻声爬行,隐约听到像是敲铁的声音,凑过去看时,只看见,小心散乱着头发,无力地低垂着头,面部满是已经发黑的血迹,手譬的铁环附近扎满了铁钉,因为屋子里潮湿,铁钉已经生锈,连颤抖都显得那么倔强。小心面前是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左边那人手拿扳手,兜里还放着煎刀、扳手等工具,右边那人提着电锯,应该是刚放下,两人的身上满是殷红的血迹,一定是刚刚喷射出来的,他们用手一片一片拽下小心胸前的皮肉,直至露出整个机械内腔,金属制的肋骨一动不动,任由皮肉被一点点掀开、撕下。
“最后一步了,把这一块换成仿生皮就成功了。”组长语气轻松,这是他们忙活了将近两周的成果,胜利就在眼前,他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伽罗大张着嘴巴,心脏被什么东西瞬间揪紧,肩膀上的伤被重新撕开,绷带缓缓渗血,他很想冲上去,但小心注意到他了,摇头,不允许他乱来。
反正他已经感觉不到皮肉被撕裂的痛了,无论被怎样对待,他都不会再挣扎。
仿生皮肉被一整张粘在小心的金属肋骨上,多出的地方剪去,再由微型机器人仔细缝合,便完成了一个完美的改造人。
组长满意地欣赏自己的作品,想起实验还差一步,最后的对照实验,便拿起烧杯中最后两根铁钉,一根扎左边,一根扎右边,见小心只是微微抬眉,这才放下手中的电锯,走到实验台旁,拿起笔,在最后一栏挥笔写下:“实验成功。”
白大褂在组长的指令下拔出手臂上的铁钉,嫌麻烦的他一把握住,用力扯下,小心没什么动静,但伽罗知道小心很疼,那场疼痛测试完全是失败的、无效的,他们根本就没看懂小心的微表情,只会照着那个实验日志比对,不会注意小心瞳孔的微小变化。
无论如何,这场煎熬的改造计划总算是结束了,小心也从血迹斑斑的铁架上下来,白大褂让他试着走几步,看起来机械的双腿很灵活。
小心僵在原地,是组长按下重启键,他得确保这产品做出来对自己无害不是?所以控制权得掌握在自己手里。
“看那么久,不如下来坐坐?”组长微微仰头,笑着对通风口说。
伽罗不动,放轻呼吸声,直直盯着下面的白大褂等人。
组长扶起眼镜:“黑宝石。”
黑宝石是他给小心,不,是改造人取的代号,他相信改造人会像宝石一样耀眼。而黑宝石也不负所望地三两下跃上通风口,伸手把伽罗强行拽下来。
伽罗知道小心没有消失,因为黑宝石伸出手的一瞬间有所停滞,他看向伽罗的冷漠中有一丝不安,这就说明小心对伽罗的记忆还在,但小心没法控制自己的四肢,只能看着自己用冰冷的机械手把自己曾经最好的战友拉下,陷入危险。
伽罗能看出来小心此时的焦躁,反握一下以示慰藉。他知道这些人不敢动他也不能动他,毕竟拉姆达实验室是疯子集中地却不是刺头集中地,敢跟阿德里人正面叫嚣的势力还没几个,很可惜,拉姆达实验室不在其列。
白大褂在一旁赔笑,组长的脸色铁青,想刀人的眼神藏也没藏,但也不能直接说,于是想了个法子:“伽军官还真是闲情逸致,有空跑这荒郊野外莅临寒舍。”
“你知不知道随意绑架重要军官的后果。”伽罗看一眼双目无神的小心,想起他被开膛破肚就难受。
“重要军官?”组长故作惊讶,随机走到小心旁边,掏出外套口袋里的锤子哐当一声敲在小心肩膀,声音回荡在不大的实验室,“伽军官,您看,这像是人吗?顺便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机器人,代号黑宝石。”
伽罗捏紧拳头冲组长的眼镜砸去,被瞬间拦在半空,一双没有温度的机械手掌,一双曾经知道刀柄上有几条纹路的手。
伽罗抬头对上黑宝石的目光,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神情复杂,他有自己的意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躯干,眼睁睁看着自己那双令人憎恶的手握成拳打在伽罗的肩膀上,力度不小,何况伽罗的肩伤还没好,刚刚撕裂,现在又挨上一拳,小心很想给自己打一拳。
黑宝石看着捂住肩膀不住冒冷汗还强装镇定的伽罗,顿了两秒,再次上前靠近伽罗,摸出他腰间的刀,两把刀都摸走了,程序设定之下,他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东西,提起来,对准了自己最在意的人。
蓝色的衣服染了血,伽罗还是没有拿出腰间的枪,刚看完战友被开膛破肚要他怎么下手!每一次挪动都会牵扯肩膀上的伤口,带来一阵剧痛,然后他就会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五六十根铁钉和满是血迹的嗡嗡作响的电锯。
不能动手,对方又是小心,伽罗一直处于下风,不停退让的同时观察黑宝石的神色变化,偶尔清明,偶尔迷蒙,看来这控制程序有误,也是钻空子的机会。
伽罗不停后退,试图把黑宝石引导到更为开阔的荒野,然后强行关机带回去。可惜计谋被识破,组长一声令下,黑宝石受惊似的立刻返回。
不一会儿,嘭——
拉姆达实验室阿尔法分区淹没在熊熊火焰之中。
在荒野的半个小时,是小心最后做决定的半个小时。
一个随时可能受程序命令的人不可能再回去当军官,这一点小心比谁都清楚,何况黑宝石往伽罗身上砍的几刀都不轻,小心的意识从未消失,一直都看着,却无能为力。
或许是离得太远,小心受程序影响有所减小,经过深思熟虑,他引导伽罗拿出自己身上的几颗微型炸弹,放在自己手上,临走前他只说了一句:
“档案,归还吧。”
基地的规定,当一位战士死亡,基地就会把这位英雄的档案归还给他的家人。所以,小心就没打算回去。
从被改造的那一刻开始,小心就很清楚自己的结局是什么,他想过无数次会是跟基地的谁打配合,连门卫都想过就是没想过伽罗,或者说,他不知道怎么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面对伽罗,不知道在伤害伽罗之后怎么面对自己,肋骨被敲断安装机械肋骨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注意周边环境,想过无数个伽罗来了之后的应对方案。
那又如何,还是败给了程序。
伽罗伸手想要拉住小心的手,触碰上去只剩机器的冰凉。
没拉住。
黑宝石向实验室大步走去,电锯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说实话,现在拿着炸弹往回走的是小心还是黑宝石可能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但那也无所谓,小心的记忆只停留在高台上就好。
高台,落日,早月,薄云。
还有伽罗申请调往前线潜伏组的申请书和火海中捡回来的破裂而冰冷的机械核心。
触碰的时候,程序还记得温度是多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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