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下）

伽罗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师尊在向自己道歉？师尊没错，师尊不用道歉。

于是伽罗扯着嘴笑起来：“师尊，我做得怎么样？”

小心拼尽全力想要维持伽罗的生命，却有些无能为力：“很好，你做得很好，不过下次别这样了。”

伽罗觉得眼睛好重，伤口反而不疼了：“师尊你知道吗，我梦到你了，梦里，你也是这样，这样抱着我的……伽罗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有师尊这样的师傅……”

伽罗一直笑着，只是没了心跳。

小心拂去伽罗脸上的血迹，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黑色的衣袖上。

他脱下外袍，将伽罗包裹起来，然后抱着伽罗，解开院门的锁，说：“此后，无妖。”

说完也不待他们回答，直接抱着伽罗回到宅门。两个人满身是血地出现在宅门，其他几个长老已经回来了，所以宅掌门也不必坐镇宅阁，听说小心和伽罗回来了，就出来接他们，结果看见的是一个失魂落魄，一个面无血色。

这种情况，谁都没说什么，小心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接下来几日，我要闭关。”

这是要把自己关在雪域里啊。

没人说什么，大家都知道小心的确需要时间调整。

小心的泪不断滴在伽罗伤口，伽罗还是没动。

此时，小心的耳边似乎充斥着伽罗前两天让他用早膳的声音，挥之不去。

“师尊，用早膳吧。”

“师尊，我这招怎么样？”

“师尊”“师尊”“师尊”

……

小心将伽罗清理干净，为他换好干净衣物，伽罗还是笑着。

小心瞥见空盏下面有一张字条，看着看着，不觉泪流。

“师尊，你那看了书就随便放的习惯真的要改改了，不然以后谁给你收拾啊？还有啊师尊，你上次看的书我给你放回书架上了，灯盏也没油了，你再添点油吧。对啦，去我的院子里看看吧，我给你准备了生辰惊喜。”

小心走进伽罗的院子，只见池塘里有一株灵芝草，已经成熟了，而且长得很好，一看就是用心培育了不少时间的。

小心知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伽罗都记着呢。

夜晚，小心坐在屋顶看星星，不知道哪一颗是你呢？

夜凉了，小心突然惊醒，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师尊，你梦见徒儿怎么了？一直在喊徒儿的名字。师尊别怕，徒儿就在这，哪儿也不去。”

小心红了眼圈，不顾所有地抱着伽罗：“你再多待一会儿。”

伽罗摇摇头：“不行，师尊，夜晚睡屋顶会着凉的。”

伽罗散了。

莹蓝色的光点围绕着扑了一场空的小心。

“师尊，回房睡觉吧，伽罗身死，却是无处不在的。”

一滴泪落下。

小心醒了，他擦去眼角的湿润，走进房间，倒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师尊，你最近，还好吗？”

小心猛地坐起来，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

他没有穿外袍，走进雪域。

受他心情影响，雪域自他醒了之后就一直在下大雪。

小心站在雪地中间，任由寒风刺骨，他也不动。

雪积满了他的肩膀。

其他人看着气候突变的雪域，很是担心，但他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伽罗的死给阿小打击很大啊……”开心不由叹了口气。

花心接着开心的话：“在小心心里，伽罗其实不仅仅是聪慧的徒弟，更是知己。他们两个都是孤独的，唯有彼此，才能取暖。所以伽罗的死才会让小心如此失态吧。”

小心顶着雪在雪地里站了一夜，不出意外地病了，他还没有打开雪域的门，所以没有其他任何人能够过来照顾他。

小心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回房间，关上门，缓缓坐在地上，将头埋在手臂上。

这一瞬间，他感觉听到的全是伽罗的声音，伽罗让他回床上，责怪他没有照顾好自己，很焦急地走来走去。

小心迷迷糊糊间，扯住了伽罗的袖子，泪水滑落，念叨着：“别走。”

伽罗明显一顿，摸着小心的手：“我不走，我去给你端姜汤暖身子。”

小心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放开了手。

不一会儿，伽罗回来了，把小心扶起来，喂他喝姜汤，然后又让小心睡下。

一来二去，小心逐渐有了困意，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伽罗，沉沉地睡去。

小心刚醒，见伽罗没在身边，把头低下。

果然又是梦啊。

“你醒啦。”

小心惊喜地循声望去，发现开心端着药走过来。

小心的心很痛，莫名地痛。

“甜心给你开了药，喝点吧。”开心把药放在桌上，想要扶小心起来喝药。

小心没有拒绝，依着开心，坐起来，喝了药，又躺下，只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开心也注意到了小心的情绪低落，很担心他，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反而可能让小心压抑着情绪。

“有事一定要叫我。”开心决定给小心留下一个人的空间，尽管他知道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

“嗯。”

十天之后，雪域的门开了。

小心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宅掌门第一个冲上去摸着小心的脸：“瘦了。”

小心面色依旧：“让你们担心了。”

花心跟开心嘀咕道：“你觉得他真的这么快就缓过来了吗？反正我觉得没有。”

开心点点头，看着平静如常的小心：“他只是在压抑他的情绪，这场事故对他来说是巨大的打击。”

后来，小心和平常一样，守阵，除妖。

宅门的弟子说五长老没有心，唯一的徒弟死了，居然那么平淡。

小心路过的时候听见了，什么都没说，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但是开心听见了，很生气，罚他们抄门规，看着不服气的新进弟子，叹了口气：“掌门说过，有些人不是不会伤心，而是不把伤心表现在脸上。”

新进弟子没听懂，但还是象征性地点点头。

“记住，以后别在五长老面前提起伽罗的一切。”开心嘱咐他们。

新进弟子没办法，大长老的命令，他们不敢违抗。

“五长老请留步。”一个声音响起，小心停下脚步，转头看去，那人一头红发，装束打扮不像是门内的人。

“我叫阿卡斯，是阿德里人。”

“嗯。”

“阿卡斯是来感谢五长老的。”

“我并未做什么。”

“战神伽罗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族内长老一致认为五长老把伽罗教导地很好，不负战神荣耀。”

小心一听“伽罗”两个字 身体都僵硬了，随即又恢复如常：“是我保护不周。”

阿卡斯笑了：“五长老何必苛责自己？阿德里人都很高兴我们的战神是英勇牺牲的，况且……”

小心不想再听下去，那是他的逆鳞，以还有事为由离开了。

当晚的星星很亮，小心坐在屋顶，回忆着伽罗。

此后，小心再没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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