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宋亚轩这感冒一天下来,也不见多大的好转，下晚自习回家,外婆踮着脚摸了摸他的额头，担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怎么还是低烧？药都吃了吗？”

“都吃了。”拉了拉黑色的书包带子，宋亚轩低头,让外婆碰得着，“您再试试，比早上温度低了。”

他弯着背,校服下面是少年特有的清瘦弧度。

外婆又试了试温度，“是比早上低了一点，不过,明天再看看,要是严重了,我们去医院？”

“明天您不是有会议要出席吗？”宋亚轩换好拖鞋,往里走。

外婆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新闻推送,说本市有物理相关的学术会议,记者写了出席会议的人的名字,里面就有‘陆冬青’，排在很前面。而且，这个会的请柬是我拿上来给您的。”宋亚轩知道外婆担心,“已经在好了，您在家里也不可能施魔法让我马上不感冒。”

外婆还是不放心，“我——”

“您不是念叨着要跟老朋友聚聚吗？”宋亚轩打断她的话,“去吧，有什么事我会给您打电话的。”

第二天，刘耀文先把芽芽送去学校，又回店里点了一批货，忙完就十点了。找了校服出来，刚套上，电话响了。

接通，贺峻霖的声音冒出来，“文哥，你在哪儿？”

刘耀文脖子夹着手机，手上在拉校服拉链，“准备来学校了，有事？”

贺峻霖估计是躲男厕所打的电话，说话有回声，还时不时地有冲水声传过来，“也没什么大事，就宋亚轩现在了都没来学校。”

拉拉链的手停住，刘耀文问：“找老许请假了吗？”

“就是没请假，张真源去办公室打探的，没请。这不我刚找了老许，说宋亚轩感冒严重了准备去医院挂水，强行补了一个假条。你们不是住得近吗，你要有空去看看？要是烧晕了一个人倒家里，太凄凉——我靠，这他妈太臭了，文哥，我先挂了！”

握着手机，刘耀文想起前天晚上宋亚轩的状态，又把校服脱了放下。

宋亚轩觉得自己陷在海浪里，全身被冻得僵硬，已经完全脱了力，浮板也抱不住了，让他隐隐有种马上会死在这里的恐惧，但心底里又浮起一丝期待——如果放开浮板，是不是就可以见到——

“砰、砰、砰——”

陡然从梦境里惊醒过来，宋亚轩心脏跳得激烈，一声声砸在耳膜上，呼吸也急促了好几秒才平缓下来。眼睛酸胀地难受，嘴唇起了一层干皮，有种紧绷的不适感。从床上坐起来，宋亚轩反应了许久，才确定这接连传来的是敲门声。

跨下床，宋亚轩赤脚踩着木地板到门口，打开门，“刘耀文？”

他嗓音正处在变声期的尾巴上，加上感冒，听起来又沉又哑。

刘耀文敲了半天门才把门敲开，事先已经脑补了要是人真晕在家里了怎么办。现在门开了，他松口气，打量站在门内的宋亚轩，见这人套件宽松的素白t恤，比平时还清瘦几分。光着脚，拖鞋都没穿，“感冒好了？”

宋亚轩跟着低头看了眼脚下，“家里不冷。”他转身往里面走，留下句，“拖鞋在柜子里，自己拿。”

刘耀文穿好拖鞋，踩地板上往里走，“贺峻霖电话打我这里来了，说你没去学校也没请假，让我过来看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大概是，显得不是自己要特意过来看一趟？

“起晚了。”宋亚轩睡了一晚头发凌乱，脸色还有些白。大约是前一晚出了几层汗，全身都黏糊糊的难受，宋亚轩指指自己书桌的方向，“坐，我去冲个澡。”

刘耀文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往窗户外看了一眼，一眼看见，“那是我家窗户？”

“嗯。”

“你早知道了？”刘耀文刚转过头，就看见衣柜前，宋亚轩双手握了衣服的下摆往上拉，把白t恤扔到了床上。

宋亚轩看起来虽然清瘦，但这时候看，应该是在生长期，抽条，肌肉薄薄一层均匀地覆在身上，特别是腰腹的位置，竟然还有浅浅的腹肌线条，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这么一观察，刘耀文算是知道这人打架时，爆发的攻击力是从哪儿来的了。

手指搭在裤边上，想起房间里还有个活物，宋亚轩停下动作，接了刘耀文刚刚问的话，“我不瞎，看得见。”说完，提了步子去卫生间。

刘耀文有点无聊。

窗户外面实在没有什么景色可欣赏，他和正对面窗户上趴着的一只橘猫远远地对视了一眼，又收回视线，目光最后落在了宋亚轩书桌上堆放的一大堆教材资料上。

教材从高一下到高三都有，而且每一本都不是崭新的，明显翻过。教辅资料种类不多，就一两样，但仔细看，前一半的书页跟后面的比起来，颜色都变了不少，不知道翻了多少次。

这才半学期都没到，真的很拼命。

再看面前摊开的试卷，数学的，选择填空都写完了，后面几道大题也没留空白，只有最后一题，过程写了两行，没了后续。

刘耀文把题看完，不对劲，这题贺峻霖他们应该会被难倒，宋亚轩的水平，肯定能做。再看，刘耀文看明白了，宋亚轩缺了个知识点，所以这题解不了。

捏了笔想把解题过程写上去，突然想起自己的人设，又只好作罢。

但手痒，总忍不住瞄那道题。最后刘耀文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扯了一张蓝色的便利贴，几下就把解题过程写了上去。从头到尾再看一遍，确定是满分答案，刘耀文满意了，把那张贴纸扯下来，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刚以投篮的姿势精准地把纸团扔进去，宋亚轩进来了。换了衣服，头发刚洗了还没干。刘耀文探究地嗅了嗅，“就是这气味，同桌，你身上的香气。”

洗发露沐浴露都是外婆买的，国外的牌子，宋亚轩洗什么都是洗，没注意过。见刘耀文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两条长腿支着，像周身两百多块骨头全碎了，撑不起来。

他有点想打架。

刘耀文全然没察觉到自己同桌的心情，问他，“去学校吗？”

睡了个整觉，又冲了个澡，宋亚轩感觉身上松快了些，他点头，“要，你也去？”

“当然去，学校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刘耀文站起来让开了点，靠着书桌边沿，看宋亚轩收拾书和笔，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昨晚刷题刷到了几点？”

“两点半。”宋亚轩把高一高二的教材整理好，再把老师发的一叠试卷全装进书包里，笔也扔了进去。

“这么晚？不是说感冒药催眠效果好吗。”

宋亚轩拉拉链的手一顿，还是回答，“睡不着。”

感冒药，安眠药，对他都没什么用。睡不着的时候，不管吃什么都睡不着。只有坐到书桌前刷题，清空大脑，刷到精神疲惫了，再躺上床，才有可能睡过去。

两个人虽然住得近，但因为时差，从来没有一起搭公交去过学校。

117路公交车在上午这个时段没什么人，整个车厢里都空荡荡的。宋亚轩没找位置，伸手拉了吊环，因为高，拉得毫不费劲。刘耀文站在他旁边，一只手揣在裤子口袋里，选了跟宋亚轩隔两个的吊环拉着。

两个人都瘦，指节长，手腕的圆骨凸起，再往下是同一个颜色的蓝色校服袖子。

空悬的吊环随着公交车的行驶晃晃悠悠，树影随着阳光一起落进来，刘耀文被光线晃的半眯起眼，有种这段时光悠长又缓慢的错觉。

到教室，正好赶上上午最后一节课。

两人站在教室门口，刘耀文出声喊了“报告”。

老许见了人，先问宋亚轩，“病好些了吗？”

宋亚轩：“好些了。”

“这就好，最近流感多发，生病了就要赶紧看医生吃药，千万不要影响了学习。”老许挥挥手，“去坐着吧。”

见宋亚轩往前，刘耀文也想跟着走，谁知老许开口，“等等。”

刘耀文看过去，一脸“有话您说我认真听”的真诚表情。他向来有点吊儿郎当，一身校服被穿得松松垮垮，可脸长得好看，爱笑，身上有挺拔的少年气，虽然每次考试都气死人地卡六十分，但让人多半都生不起气来。

老许顿了两秒，嫌弃，“算了，赶紧去坐下。”

刘耀文懒洋洋地：“谢谢老师。”

《献给爱丽丝》响起，下课，贺峻霖迅速转过身，打量宋亚轩，“看起来比昨天好点儿了？”

“嗯。”宋亚轩点头，说话嗓音没前一天哑了，“谢了。”

收了这么一声谢，贺峻霖有点不好意思，“谢还是该谢文哥，我就只打了个电话。”

张福这时候凑过来，“新杂志到了，我昨晚看完……”

宋亚轩没注意听后面的，因为放课桌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解锁，微信的绿色图标右上角多了一个小红标。宋亚轩点开，信息列表最上面，是一个漆黑的头像。

刘耀文：是不是也要谢谢我？

宋亚轩看了眼坐在自己旁边，隐蔽地摆弄手机的人，不太理解为什么要发微信。但他还是回道，“谢了。”

下一秒，刘耀文就回了个表情包过来，黑白熊猫人，双手抱拳，旁边写了六个字——小事不足挂齿。

宋亚轩看完，把刚刚发出去的“谢了”两个字撤回了。

马上，刘耀文就发了一串省略号过来。

“宋亚轩，新杂志看不看？里面有新出道的女团，海军制服风，一水的大长腿，太养眼了，你要看的话，志伟看完了就给你！”

把手机重新放进桌子里，宋亚轩摇头，“你们看吧，我不看。”

张福不死心，又去找刘耀文，“文哥呢，看吗？”

刘耀文放下手机，“不感兴趣。”

“怎么可能？”张福压低声音，“青春期，大家都懂，说不感兴趣是不是太装逼了文哥，真不看？”

刘耀文有点烦他，懒散道：“再哔哔我举报给老许。”

张福心疼自己的杂志：“靠，文哥你太狠了！”

果然只有这一招管用，见张福终于不叨叨念了，刘耀文在桌子里寻觅半天，终于找了个崭新的笔记本出来，画上横线，去找他同桌，“五子棋，来不来？”

宋亚轩换了支红笔，“来。”

下晚自习回家，外婆还没回来。宋亚轩进书房打开灯，刚把作业拿出来，手机就响了。

刘耀文：“到家了？”

宋亚轩顺手打了个问号过去。

刘耀文：“你卧室灯亮了。”

隔了一会儿，又发来一个名侦探柯南的表情包。

表情包应该是临时画的，勾的线稿，墨不匀。明明是耍酷的表情，但刘耀文画的时候，嘴角的角度上扬了些，横线还加长了。

再看，就觉得表情有点张扬有点贱。

宋亚轩按住图片，点了保存。

这时候，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坐在椅子上，连呼吸都放松了下来。

打了“画得不错”四个字发过去，宋亚轩搁下手机，抽了张纸，擦了擦有点漏墨的中性笔笔尖。

把废纸扔进垃圾桶时，他无意间看见，里面放着一个淡蓝色的纸团。

确定不是自己扔的，宋亚轩把纸团捡起来，展开。

巴掌大的淡蓝色便利贴，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写的是一串公式和计算过程，很详细，思路顺畅又清晰。

宋亚轩一眼就认出来，是他昨晚没解出来的那道数学题的答案。

最末尾，解题的人还顺手画了一个柯南的简笔头像，嘴角上扬角度偏高，线条还长了一厘米。

跟微信发来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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