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辛接到平阳关的指令便独自来到距琅峄城百里之外的村落,现在是丑时,村道上一个人都没有,细辛仔细地观察着每一扇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在一间半敞开的屋前止步,四下探看后便进去顺手带上门。
进去后才发现这居然是间胭脂铺!
细辛突然有点庆幸这个时辰街上没人,不然他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人要的情报都在这里。”屋里没有掌灯,声音是从黑暗中传来的,让人感觉阴森森的。
细辛取出随身的火折子点亮后才看清说话的是一身青梅色便装的姑娘,她眼角下灰黢黢的没有半分生气。
严悸应承之后傅隐便将坞枫国的所有安排都交给他。
可他呢?
利用她的信任,在她背后捅刀!
按照情报上的描述这些事从筹划道执行怎么也得要半个月的时间,也就是在伐翼之战的时候他就生了异心,然后还能和她站在一起聊得那么面不改色,真是会咬人的狗不会叫!
可他既然叛变了,又怎么会死呢?
宇绡在他死后见缝插针地安排了江无欺,因为傅隐将事情都安排好了,严悸出事后又没有及时处理所以就连云庚都以为江无欺是她安排的。
仲冬的雪给这座命运多舛的城市带来些许的遮掩,城外的小河边停着辆低调的马车。马车周围的十几个手持利刃严阵以待地护卫着悠哉悠哉的老者,他在等人。
“多年不见,宇隐殿下安好。”素发老者正是盘踞琅峄城多年的风血堂堂主。
“宇柒现身这么久就没找过你?”傅隐问道。
身为苍翼最后一任国王的心腹,会不和起死回生的王储联系?
血老叹声道:“太子殿下的心已经死了。”父子俩犯了同样的错误就注定都不能善终。
“你要不要给他个了解。”行尸走肉的活着还不如死来的痛快。
血老讪讪道:“以下犯上的事老朽做不来。”
老一辈的还未从礼教中走出,不想他们这一辈早就将这些世俗礼教抛诸脑后了。
回司马府的路上傅隐一直在想严悸的死,叛变的原因很好猜,可死因就······
以他的身手,能够伤他的都不多更何况是要了他的命还有闲情将尸体带走,刀枪剑戟不可能那就只剩下巫蛊毒和幻术了。
等等,幻术?
“王爷,查到了。”天驷道。
“说。”
“罗家名下有片盐泽,罗家靠着这片盐泽发家致富同时还包揽了坞枫的官盐。”
天驷将地形图铺在案上。
傅隐观摩道:“雷家也有贩盐的生意,难道还被罗家压了一头?”
天驷指着图道:“朝云城多山脉。不适用于盐地,所以雷家的盐多是从外城运来,自然就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罗家方便。”
傅隐的神情逐渐暗淡,暗讽道:“雷泰甘心就这么算了?”
天驷颤颤巍巍道:“罗家先前依附于大司马。”
咔嚓!
傅隐手中的紫毫一分为二。
天驷砰的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贴在装有地龙的石板上却觉得冷极了。
傅隐将毁掉的画作撕毁,慢慢悠悠道:“人都死了还这么有面子?”
天驷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不敢说话,傅隐从他身边走过,甩门而去。
六公子府前驶来一辆马车,门前的侍从小跑过去,掀开车帘恭敬道:“大人里边请。”
夕溟身为王族,居所本该无尽奢华,可这府中看着竟和寻常官员的府邸并无不同。侍从领着太常穿过小花园来到程门楼。
“大人来的巧,这酒刚温好。”夕溟身着海蓝软缎长袍坐在火盆前,脸色却似屋外的满天飞雪。
“下官参见六公子。”即使是面对不受宠的皇子,太常也是毕恭毕敬,这是他为官多年的为人处世之道。
夕溟伸手虚扶道:“大人请起。”身为王族夕溟也有自己的尊严和身份,如果太过放低身段就会被人轻视从而拉低了王室的台面。
太常在夕溟的北侧坐下,夕溟亲手斟酒,谦逊道:“夕溟年少无知,初次公干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太常接过酒樽道:“公子客气了,分内之事下官定当尽心竭力。”
夕溟向太常详细地询问了腊祭的安排和注意事项,身上的血也逐渐回温。
官道上铺着厚实的积雪掺杂着从马车上掉落的盐粒。
“走完这趟就可以好好休息了。”走在车队后面的护卫搓着僵红的双手,期待道。
走在他前面的兴奋道:“岂止,这趟走完还能拿到不少的赏钱呢!”
“停!”
就在两个护卫窃窃私语时,领头的突然勒马惊呼。
护卫们晃神之际,城楼上的守卫接二连三地往下掉,身上流出的血将白雪染红,城楼上跃下十几个赤衫蒙面的杀手,各执利刃地将车队围住。
领头的见状以为他们是打家劫舍的,便道:“年关将至,大家都不容易,我等愿留下半数货物就当给各位的年节贺礼,诸位意下如何。”
蒙面人依旧毫无动容,护卫们也是不敢松懈。
领头的突然抽刀挡住从天而降的攻击,那人虽然和杀手们一样蒙面但领头的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应该就是杀手的老大。此人戴着鬼面,一袭红衣比手中刀更令人胆怯。
老大刀指领头,围在四周的杀手就冲上前将这些护卫杀尽,护卫们的默契本就不如杀手,临时形成的阵型被一冲即散。领头的被老大缠着也无法施以援手,只能干看着自己带出来的一队人马被残杀殆尽。
老大甩掉刀上的血迹,冷漠道:“今日劫你们的是巫山。”
领头眼中的不甘转为惶恐:红阎王!
冬日的第一抹太阳缓缓升起,照在城楼上那些身首异处悬挂的尸体上。从城门向外开了条百余里的血路。
皇宫得到消息时车队护卫和城门守卫的血都流干了。
庙堂之上的帝王怒火中烧道:“都城防卫本该是最为严密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们叫寡人如何安寝!”
朝堂上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江无欺身上。
根据处理尸体是手法足以看出是何人动的手但正因为知道所以就连平日里最嚣张的江无欺都不敢动了。
严垣鄙夷地瞥了江无欺一眼,道:“都城防卫一向都是大将军负责,现在出了这样的纰漏,将军可有应对之策?”
江无欺支支吾吾道:“臣已派人到现场勘察······”
坞辽帝不给江无欺申辩的机会:“既如此,就命你和司寇十日之内查清此案。”
坞辽帝装傻的让江无欺去查还派了轩辕桥,显然就是想让夕伪参和。
郊外,血老恭敬地站在傅隐身后。
“装傻可是坞枫皇室祖传的本领!”傅隐嗤笑道。
血老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好陌生,红阎王和宇隐公主之间的差距真的是几年的时间就可以拉开的吗?
傅隐看穿他的心思,劝道:“宇隐公主从一开始就是意外。”
血老惋惜道:“先王对公主的疼爱一直都是真的。”那个人或许不是个称职的国王和父亲但一定是个好舅舅。
傅隐不想再聊已经死去的人:“他到底回来干什么?”云庚的恻隐之心救了宇柒也影响了傅隐的计划。
“帮忙。”
曼寰从隔间取出竹简交给夕溟后在案边坐下,“这个年是过不好了。”竹简对案子的描述比官方给出的更详细但正因为详细所以更能以此确定红阎王的行动已经开始了。
她选择在年关将近之时动手一方面是想给皇室一个提醒,免得某些人以为她的脾气真的变好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关于严悸的情报刚到她的心情不好。
夕溟将壶中的酒倒尽,正色道:“查案自有大将军和司寇,我就不多事了。”
宫中的消息刚传开夕溟就找曼寰细查,如今查到了又说没兴趣,这人真是有贼心没贼胆。
“你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之前夕溟拿冷逸的面子找红阎王说事,非但没说成还被冷嘲热讽了一番。
夕溟轻松道:“就算真要插手也该等冷逸兄回来了再说。”
曼寰提醒道:“江湖中并非无人知晓红阎王与轩辕楠的关系,只不过知道是一回事,敢不敢说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就是她的厉害之处了。”即使将事情弄得人尽皆知也无人敢言。
夕溟扣着案几道:“轩辕楠的母亲是苍翼的宇凌公主,这么说来红阎王就是刑砜谷前任死剑蓁莽之女,这件事冷逸兄知道吗?”
依曼寰对冷逸的了解,他若知道便不会拜师,可现在看来他又好像知道。
夕溟猜测道:“莫非冷逸兄是出师之后才知道的?”
可是是谁告诉他的呢?
傅隐是绝不可能,文泽也不会触这眉头,难道是华念君,还是云庚?
“他们父子俩翻了一样的错误。”血老看着汩汩流水,他原以为这些错可以随着时光的流逝消散却不曾想到她的反应比长公主还强烈。
傅隐沉声道:“出生王室有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罪!”
帝王无情若生了情便有了软肋,行事就会瞻前顾后。
“可帝王也是人呐!”
傅隐厉声道:“帝王之道本就与众不同,怎可同日而语!”她如此激动,也不知说的是宇氏父子还是另有其人?
刚开始交锋时傅隐及其欣赏他的隐忍,藏得了野心也耐得了寂寞,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隐忍逐渐淡去。
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醉酒后的意乱情迷还是在那之后数不清的含情脉脉?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
细辛得到千言手中的情报后第一时间送到东岭手中,东岭刚到手就呈给冷逸。
冷逸看完后冷笑道:“轩辕肃什么时候也开始做自降身份的事了。”归元在江无欺携功而返后将庶女送至江府,去年初连轩辕家也送了。
“巫山劫了罗家的车队,坞辽帝派江无欺和轩辕桥查明。”东岭补充道。
罗家先前依附于轩辕司马,雷家也因此没有与其发生冲突,轩辕司马过世后轩辕家依旧借着他的名号唆使罗家为其办事,现在她用一场劫杀给轩辕家提醒,也给轩辕拓的死找了个合理的理由。
令他意外的是坞辽帝和坞闵王的做戏手法居然出奇的一致。
“叫辰良来见我。”
东岭在酒肆找到了独自买醉的少年,很自然地挨着他坐下,少年惊得握住腰间的佩刀,手腕却被钳住,东岭故作惊讶道:“小小年纪防备心就这么重了。”
方才要不是他眼疾手快。那刀就要到他眼前了。
辰良醉醺醺道:“找我什么事?”
“我主子要见你。”东岭道。
辰良回到营地就看见熟面孔用异样的眼神盯着他,心里是说不出的别扭但他忍住了,因为他不想死。
进了营帐后,冷逸问道:“你什么时候加入巫山的?”
辰良不明觉厉道:“伐翼之战后。”
也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就可以插手无名计划,到底什么来头?
“加入巫山前在哪?”
“冀国。”
“做什么的?”
“只要给钱什么都做。”在礼乐崩坏的乱世中想活本来就是奢望,哪里还会计较怎么活。
穷人想活的是条命,有志者想活出个本心。
萃颜宫里的夕颜正满心欢喜地试着新制的贡缎云海飞花裙,想着即将归来的他便情不自禁地舞了起来。
这段白纻舞是夕颜从牟国求来的,苦练数月终于小有成就,为的就是即将回来的他。
风流佳影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