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王姝姮的回归,王一博不禁觉得自己当了回阿爹,王姝姮性情欢脱,加上阿淼的年少爱玩,耳根清净怕是不易了。
从王一博口中得知里兰尚在的消息,王姝姮无疑是欣喜的,但听着兄长语气里兰似乎并不知情:“阿哥,阿兰姐不知道你已复生的事吗?”
“不知。”王一博淡淡道,“本就是阴阳相隔的两类人,即便相认也不过是欢喜过后的满腹惆怅。
何况阿兰姐身有不便,劫后余生,见她安稳度日,足矣。”
王姝姮若有所思,她认同王一博的想法,说起来他兄妹二人都是两世的人,中间脱节的太多,即使相认也不过是双方徒增伤感罢了。
“不过阿淼是真喜欢阿哥呀!”想想小少年提到巫祝时的骄傲模样,王姝姮甚是满意。
巫祝,是神灵使者,他有权利享有族人最虔诚的追随。
“受族人追随,就要对的起那份追随,”王一博看向院外的一片荒芜,情绪不明,“若德不配位,盲目接受,到头来不过是深陷泥沼。”
“阿哥……”
王姝姮怔怔望着,心绪阵阵翻涌,忽觉得自己见到了一位赤足量土的负罪者,足下疆土吃尽了他的满身鲜血。
回身,王一博叮嘱道:“日后莫要再想那些。”
王姝姮神情复杂,应道:“是,阿哥!”
最后王姝姮还是带着王一博的那份心意去见了里兰,面对突然到访的王姝姮,里兰欣喜万分,自知晓王姝姮失踪起,里兰就嘱咐里木:不管多久,一定要找到王姝姮。
只有找到王姝姮,百年后里兰才能向已归上天的巫祝有个交代。
“姮姑娘,巫祝他……”里兰欲言又止,语气间满是心痛。
王姝姮轻抚里兰的背,安慰道:“我都知道了。
阿兰姐,你不用悲伤,阿哥有他自己的选择,既然阿哥选择了那种方式,也许就是最适合的。”
里兰悲愤,咬牙切齿道:“巫祝当时真真好似蜉蝣。他太狠了!”
“阿兰姐……”王姝姮心头哽滞,但她依然尊重王一博的意愿。
“阿娘~”
一旁的阿淼呆呆地望着,他从没见阿娘有过这般悲伤愤怒的神情,阿淼自小到大都在里兰身边,即便偶有生气也是在阿淼淘气过火了厉声训斥。
这样的愤懑哀伤,让这个幼学之龄的少年感到手足无措。
里木默默领着阿淼出去,里兰需要冷静。
不到五天时间,镇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人昏睡,从最初零星的二十几人多了近一倍,赖安青等一众医者一时忙得焦头烂额。
由于昏睡人数的增多,怪病的消息也在镇上不胫而走,镇上百姓人心惶惶。
“听说刘铁匠家的宝儿都睡了两天了!”
茶肆里,一张木桌,两男两女,四人各占一方,挑起话题的是个身姿丰腴的“徐娘”妇人。
对面头戴珠钗的女子,翘着二郎腿,手摇团扇悠悠道:“这是第几个了?秦阿奶家的孙儿到今儿都还睡不醒呢,怎么不关心关心她去!”
“白商娘,我知你不喜刘铁匠,可现在不是一家啊,”白商娘左方,青衣书生笑意款款地饮了口茶,“再说,镇上百姓昏睡一事本就蹊跷不是?医者无用啊!”
“拙恩先生可是有了发现!我暗查此事多时,可每到关键时刻却是查无可查,眼下昏睡的百姓是愈发多了……”书生正前方,一位身姿精壮的男子急急说道。
男子一身布衣装束,坐姿端正,虽是粗布麻衣却穿得整洁干练,与茶肆外步履匆匆的贩夫走卒相比,男子就显得分外板正了。
引人注目的当属放在桌上的长刀,刀柄上有环扣,落地大有半人长,刀鞘通直,有种冷寒无情之感,即隐没的杀意。
称作拙恩的书生悠悠道:“我可没有什么发现,不过臆测罢了。”
白商娘乜眼:“既有思路,说了便是,犹犹豫豫作甚?”
拙恩眸光流转,须臾,道:“拙恩并无思路,今日一聚,不过想邀三位戏园一游。”
此话一出,三人具是呆怔,“徐娘”妇人顿时坐不住了:“如若只是看戏,那我可不去,耗我时辰呢?”
“自然不止看戏,”拙恩抿着茶,举手投足皆是慵雅惬意,“我只是在想,镇上出了这样的事,那‘挽章裳华’还能那般门庭若市……
想想,是否有些招客的秘法,我也好学几分来!”
三人面面相觑,显然意识到了反常之处,但见栾拙恩仍是那般闲逸,妇人与白商娘不禁怀疑这人是否为书生,说话如此不着调。
“你一个书生,要那些生意门道作甚?”妇人瞥了眼,言语间讽意不减。
栾拙恩但笑不语。
带刀男子思索道:“那拙恩先生打算何时去?”
栾拙恩笃定笑道:“既要看戏怎能少的了贵人!诸位且耐心候几天吧。”
各自思量后,白商娘、妇人、带刀男子三人决定依旧如常,能查则查,要访则访,尽己所能找到怪病根源,还镇上百姓一份安意。
栾拙恩则是等着那位贵人前来。
“商娘,来壶茶水!”
“一壶茶水醒神,几位医者辛苦。”
清净的茶肆复又喧闹,听得声响,白商娘稳捧漆盘,一壶四盏,步行清风,言笑晏晏而上,为来客奉上一壶清茶袅袅。
午夜时万物倦寐,唯有秋蝉孜孜不倦的叫嚷,嘲哳不已。
肖战饶有兴致地看着石凳上端坐的苗女:“姮姑娘还真是锲而不舍呢,此事若巫祝知晓,你猜他会如何?”
王姝姮眸光一冷:“阿哥想隐世,我自然不会让他知晓,此事也不该由阿哥插手。”
肖战冷笑,眼里闪过一丝轻蔑,人的自私永远占据上风。
王姝姮淡淡看过去:“你既不想阿哥入世,为何又让我知晓阿哥已醒,你到底想干什么?”
“巫祝不是一直念着你这个阿妹么,”肖战幽幽一笑,“我不过是遂了巫祝的愿罢了。”
仿佛知道了肖战的意图,王姝姮怔然,一字一顿愤然道:“你!休!想!我不会让阿哥知道你的任何作为!”
“姑娘自便。”
肖战神情自若,巫祝知或不知已无所谓,目的已然达到了,傀儡师擅长掌控,肖战会紧紧握住自己能掌控的一切,包括傀儡之身的王一博。
王姝姮忽觉得懊悔不已,她似乎把阿哥二次推向了深渊。
夜幕,月色清冷,似清霜满地,温柔而清寒。
王一博倚着院内草亭的支柱旁,月光清白,照得眸光透彻,但其深处却比渊深。
看着小少年猫着腰,左顾右盼地推院门而入,王一博眉头紧蹙,沉声道:“阿淼,自何处来的?”
“大巫祝、大巫祝?!”阿淼吓了一跳,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儿,看着草亭下的王一博扯了一嘴干笑。
与王姝姮相见的里兰听到阿淼叫姮姑娘姐姐,顿时觉得乱了辈分,她没训阿淼,而是细心解释了自己与王姝姮的辈分。
里木倒是被他阿姐骂狠了。
阿淼也是头脑灵活,知道巫祝不能叫哥哥,按辈分王一博与里木同辈,得称一声“叔叔”。
里兰不许:向神灵,他们可以拥护爱戴,但他们都是平庸的朝圣者,无资格与神灵攀亲,包括神灵选中的使者,他们受不起。
“大巫祝,您睡不着吗?”
大巫祝怎么这个时候起来了呀!
王一博没有顺话接,直接问道:“这么晚了,阿淼出去做什么?”
阿淼喉咙一堵,嗫嚅了半晌也说不出声,原本打好的腹稿在对上王一博清冽的目光后,却是说不出口。
抬头看了眼巫祝,目光并不可怖,甚至称得上柔和,可越是这样,阿淼越觉得难堪。
王一博不光是巫祝,还是阿淼的恩人,可阿淼也答应了王姝姮不能说,是为了巫祝好。
“我、我尿……尿尿去了。”
小少年磕磕巴巴,心虚得眼睛乱瞟,独独不敢去看王一博,手指都快给揪紫了。
王一博抿着唇,半晌后屈身拉开了阿淼揪作一团的手指,说了句“我知阿姮夜夜出去”,牵着局促的小少年回了自己屋里。
“随我回屋,等阿姮回来。”
“大巫祝……”
阿淼怯怯地瞄了一眼,王一博身姿挺立,天玄色素来以神秘著称,巫祝身着玄衣,如神意不可探,天意不可窥。
冷月光华又为那份“神意”添了几许无情,但阿淼知道,巫祝不是无情人。
候到亥时末,阿淼止不住的打哈欠,又怕王一博不高兴,哈欠打了一半硬是憋了回去,但眼睛早就睁不开了,头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耷拉着,一幅随时都能睡过去的样子。
王一博照旧坐在榻边,榻上是小少年沉沉酣睡的吐息,脸埋在薄被里安稳的很,丝毫不用考虑安危问题。
自王姝姮出现,王一博就觉得不寻常。
白日里并无异样,除了伴着王一博就是去看看里兰,偶尔带阿淼去镇上买购些食材,上山采果,玩的不亦乐乎……
到夜晚,戌时王一博入定之际,王姝姮就会溜出去,子时初方才回来。
起初王一博并不知情,三日前,王一博的魂魄再一次受到那种几近神力的力量温养。入定的神识被强制唤醒,熬过了那阵灵力翻涌的灼热,王一博听到了屋外的动静……
阿淼睡意惺忪地望着穿戴整齐的王姝姮:“阿姮姑姑,你又要出去啊?”
“嘘~小点声。阿淼,阿姮姑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千万不要惊动阿哥!”王姝姮低声细语地嘱咐着阿淼,她是极不愿王一博知道镇上的事。
阿淼想了想,道:“阿姮姑姑,要不我提灯送你吧,晚上山路不好走。”
见王姝姮不同意,阿淼又道:“阿姮姑姑,你就答应了吧,我肯定不惊扰大巫祝,如果大巫祝真问起来,我就说我尿尿去了。”
届时,王一博倚在门边,院子里一大一小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虽有疑,但王一博还是想听王姝姮说说。
子时初,王姝姮带着一身清露回了草舍,回来的第一件就是看看阿淼是否睡下,可当进了阿淼房间发现无人时,王姝姮大惊失色,脚步匆匆的就要出去寻找。
“阿淼在我屋里。”王一博出屋,开口道。
“原来在阿哥那儿,那我就放心了。”王姝姮神情凝滞一瞬,心知瞒不过去了,转身,牵起一抹干笑,“阿哥,没事的话我就睡觉去了?”
王一博唤道:“阿姮。”
极其平和的一声呼唤,唤得王姝姮心头发涩,纠结不已。
肖战想的不错,王姝姮是自私的,一面缠着肖战想他下山,一面又想护着王一博远离俗世,她敬爱的阿哥好不容易回来,王姝姮真的不想他有任何闪失了。
然而想让肖战下山,或许只有王一博能说动他,这恰恰是王姝姮最不乐意的一点。
王一博去到姑娘身侧,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脑勺,轻轻道:“大姑娘有自己的心事儿阿哥理解,但有些时候我也希望你可以无所顾虑。
阿妹的事,阿哥做不到视若无睹,王一博……可以帮他的小阿妹么?”
古井无波的瞳仁中映着几分调侃与央求,看得王姝姮一阵窝心,仿佛看到了寨子里那个经常苦哈哈为自己忙里忙外的哥哥,长兄如父,王姝姮深深地感受到了。
王一博从未用巫祝的身份强迫,命令过谁,对待王姝姮,他的第一身份永远是王一博,阿姮的兄长。
“阿哥,我不想你去插手那些琐事,”王姝姮抬头,眼中满是固执,“阿哥之前为了寨子,为了他,甚至……阿姮只是想让阿哥好好为自己而活。”
王一博握了握自己的手,问道:“阿姮,知道我为何不下山吗?”
“不是他梏着你吗?”王姝姮迷茫道。
王一博不语,看着前不久被缠了银丝的左手,沉沉又问:“你可知我是谁?”
王姝姮失神片刻,哽声道:“阿姮知道。”
“可知他是谁?”
王姝姮摇头,王一博是王一博,是巫祝,又不完全是。“他”指的无疑是肖战,但肖战,又是谁呢?
王一博仰望着当空皓月,虽近尤远:“他是这天上的月亮,亦是烈阳,我们崇信着,却又无端惧怕。”
“阿哥,这、这是真的么!?”王姝姮循着兄长的目光,不可置信道。
王一博轻笑:“说说吧,是何事能让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姮如此烦心?”
翌日,山露深深,携着独有的秋凉,打在步行者身上。
卯时过半,将将压下痛意的肖战听得洞外的灌木沙沙作响,不禁感到厌烦,杀意也随之而生,幻出一柄长槊,凛凛杀意挥槊而出,顿时在洞外炸起一声巨响。
听响动不对,肖战阴沉着脸出了洞口,却在见到来人时呆愣片刻,一抹温色将眼底的阴翳取代。
瞥了眼王一博身后神情冷然的苗女,肖战了然:“巫祝这是来当说客的?”
银红的灵丝从指端探出,浅浅缠上傀儡师的十指,任他挼弄。
王一博轻声道:“陪我下山。”
----------------------------------------------
作者的话:
作者的话:
我重生变成木偶了!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