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午夜惊回 满眼春娇

两个人吵架了。

其实这场矛盾多少有些莫名其妙，小燕子本来心里也没多少气，白日里在书房不过是话赶话说到了那里，她当然知道永琪肯定是没有什么看不起她的意思，奈何自己又拉不下这个脸面去道歉，在书房强撑着困意等了他小半夜也没见人影，第二天早上起来倒是看见他神采奕奕的和愉妃坐在一处吃早饭，见她过来只是向旁边移了移位置，半个招呼都没打。

从来不肯示弱的小燕子也不落下风，把凳子向相反方向一推自己坐了下去，夫妻俩之间隔着大半个桌子，反而把愉妃挤在了中间。她左瞧了瞧低头喝粥连口菜都没吃的儿子，右看了看只夹菜连点酥饼都不配的媳妇儿，起身把空间留给了两个人，自己扶着山眉回了卧房。初夏的清晨阳光清亮亮的，愉妃摇着扇子向外望，两人差不多同时站起身又错开，互相对视了一眼一个向里一个向后，连句话都没说的分道扬镳。

山眉有点担忧还有点雀跃，拉了拉袖子问她两个人是不是吵架了，愉妃斜眼瞥她，“这有什么可吃惊的，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的，你见他们吵散了？”

从前两人没成婚的时候这两人就没少吵架，愉妃倒是没听见过，不过看着自己儿子气呼呼的进来把门关的砰砰响，她就知道永琪肯定又是去了漱芳斋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两人好的也快，没多久永琪肯定垂头丧气的走了出去又一脸兴高采烈的回来，见到她笑眯眯的打了个钎声音都抑制不住的往天上飘，她就知道，这是又和好了。总之从来都像一阵风一样，不知道怎么就生气了，又不知道怎么又好了。

不过这次好像时间有点久，久到连许久不来一次的乾隆都进了永和宫，一进门就喊着‘永琪小燕子’，转了一圈发现整个宫里只有站在花枝旁拿着剪刀行礼的愉妃多少有点气，“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你那些花花草草！”

愉妃劈头盖脸被骂了一顿也有点无语，但还是恭恭敬敬的道了句‘皇上恕罪’，乾隆撩袍坐下又站了起来，急的在宫里走来走去“他俩到底又因为什么生气？这几天上朝朕就瞧着永琪心不在焉的，刚刚在御花园迎面碰上小燕子，这丫头跟没看见永琪似的行了礼扭头就走，朕让永琪去追，他倒是有骨气的脖子一梗腿动都不动一下的。”又向书房里望了下，软塌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叠被褥，不由得惊呼出声，“怎么还闹分居呢？”

这点愉妃倒是真不知道，她从前也觉得毕竟才新婚半年永琪也没有别的妻妾这两个不至于分居，可一连好几天看着两人一个从书房一个从卧房走出来也有点惊讶，甚至山眉还问了句，“是不是请老佛爷赐个姑娘去伺候？”

“你少打别的算盘！”

乾隆沉声警告了她一句，愉妃倒真有几分委屈，努力平复着心绪接过山眉递上来的茶端给他，尽量保持着温柔，“他俩不一直都是这样嘛，夫妻之间过日子都是磕磕碰碰的，哪有不吵架的呢。”

“哪有吵架的？朕和皇后和令妃”说完又觉得少了点什么，“和你难道吵过架？虽说小燕子脾气是大了些，但永琪也该多少让着点她”

他再说下去大概又要夸自己的脾气好人温柔，愉妃没忍住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您是皇上，谁这么想不开和您吵架去？

哪个女孩子没有自己的脾气，哪对夫妻说话就一定能说到一起，只是您是皇上，心里总有天大的不满和委屈也只能忍着，忍着忍着倒也觉得没有多少生气的必要了。

除了因为欣荣那档子事，她第一次顶撞了皇帝，然而于事无补。从此后她便觉得，夫妻之间吵架是商量着来，她与皇上之间，有商量的可能吗？

乾隆见她不说话自己也没了什么兴致，小路子一路小跑着回来说有密折上奏，愉妃长舒一口气连忙跪下，“臣妾恭送皇上。”

“你真睡书房啊？有那么大气值得生嘛”

紫薇也劝着小燕子，她撅着嘴接过来小虫子递上来的酥糕狠狠的咬了一口，“我也不是生气，他什么意思我能不知道嘛。那他都不来接我，难不成要我自己抱着被子回去？我不去，太没面子！”

小燕子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再说了，从前我要是生气了他一会糖葫芦一会写信的认错态度好得不得了，非得在漱芳斋门口守到我消气才行，这才成婚不过半年，连个台阶都不给我了。我看他就是腻了！呵！腻了就腻了，我正好出宫去过我的潇洒日子”

眼见她越说越离谱，紫薇连忙安慰着，“谁腻了永琪都不会腻！你也要理解下永琪不是，成了婚的皇子和从前肯定不一样，以前年纪小下了学堂就能围着你转，如今皇阿玛给他的担子重了自然也没那么多时间。我听尔康说，永琪领了礼部的担子，在筹备西方使臣来朝拜的事情。整日忙得不可开交的，前几天，诶就你们吵架那天他上朝才被皇阿玛训斥了一顿，下午一直忙到深夜才回去。”

被皇阿玛训斥？一直忙到深夜？

所以他不是自己躲在屋子里睡大觉，是忙到半夜回来的时候自己可能已经睡了？

小燕子突然想起那个被她不知道扔扁了的茶青团，不由得有些心虚又心软，紫薇见她脸色缓和连忙趁热打铁，“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在南阳时你们吵多狠的架都没事，毕竟只有咱们。可是这宫里，虽说欣荣的威胁已经不在了，可你要知道，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欣荣。”她又瞟了瞟她的肚子，“老佛爷见天儿盯着你的肚子看，如今也成婚有半年了，你闹这么一出万一让有心人知道了，可不好收场！”

小燕子明显脸色一慌，咬着唇许久没有说话。

晚上永琪又回去的很晚，小燕子趴在书房的门上听见隔壁的门一关迅速做了个深呼吸，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去，因为书房的书案被她霸占的严严实实，永琪只能趴在梳妆台上奋笔疾书，铜镜模模糊糊的晃着他的影子，大概是写的太认真，直到小燕子走进探头过去才发现她的存在，慌慌张张的把绢纸往里一收，清了清嗓子别开小燕子灼灼的目光，为了掩饰心虚连声音都比往常大了几分，“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

“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拿出来给我看看！”

小燕子单手叉着腰一手伸到他眼前，永琪向后退了一步坚持着不给语气却弱了下去，小燕子唔了一声转身就走，蹬蹬踏了两下地板又突然绕了个圈，直接冒在永琪面前伸手夺过了他手里的绢纸，又跳的远远的举着纸哗啦啦的响，“我看你给不给！”

她得意洋洋的挑了挑眉，摊开纸张看着上边的字，相比于寥寥数语的字更多的是图，横平竖直的线交错其中还画着简笔的亭台楼阁和憨态可掬的小人，她眼睛扫了一遍盯着抬头的一行正笔小楷——这是七月法事的流程图？

永琪被发现后反而坦荡了许多，“你背那些人名真的没用，到时候让紫薇在你身边帮你应付着就行，最重要的是上边的这些。”

小燕子唔了一声折了起来转身向外走，永琪有些慌张的站起来眼疾手快的拉着她的袖子，语气里也带着点讨好，“不是，你还要走啊。”

她没转身，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我去把你买给我的茶青团吃了去。”

永琪扑哧的笑出声来，手顺着袖子搂住了她的腰绕了个圈把她圈在了怀里，半哄半祈求着，“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讲和好不好？”

她嘴硬的反驳，“我又没想和你吵，你要吵就吵，要好就好啊。”

“也是，咱俩这架吵得的确莫名其妙的。”

永琪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高兴了起来，“可这不就是我们的特色嘛，紫薇尔康缠缠绵绵，咱们就是热热闹闹的。我觉得这样挺好，南阳重逢的时候你一句话不说对我客客气气的，我反而心里直打鼓。”

“你有毛病啊？就喜欢被我骂？”小燕子故作凶狠的要去掐他的耳朵，永琪躲也没躲，“我不想你委屈自己。我希望你在我面前永远都是这样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直到老了我们吵不动了，就看着别人吵架寻乐子去。”

小燕子又感动又想笑，还得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尽量保持的严肃些，索性直接别开头不看他，“哼，我脾气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好，这次的事明明怪你。”

“这怎么又怪”

“怎么不怪？你上来就说我脑子笨什么都背不会，我本来心里就够难受了，你还往我伤口上撒盐！”

“我哪有那个意思！我是见你辛苦想安慰安慰你。”

“你那是安慰嘛，什么语气嘛，上来就急吼吼的。”

“我小半个月都见不到你人，哪个男人血气方刚的年纪心情能好啊！”

永琪脱口而出了心里的想法，小燕子唰的红了脸，语气也比刚刚软和了几分，“那还让我睡在书房，这不是活该嘛”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呢，次次回来书房的灯都熄了，进去又怕打扰你，只能隔着窗户看一眼再回去，谁知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次次都睡得挺安稳，就剩下我一个人辗转反侧大半夜睡不着觉第二天没精打采的等着皇阿玛骂！”

永琪说着说着还真有几分委屈，小燕子见好就收，蹭了蹭步子偎在他胸前，仰头亲在他下巴上，声音又娇又轻，“我门口又没堵着，你不知道直接进去啊”

永琪嗯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侧脸，小燕子眨了眨眼，踮起脚尖唇瓣掠过他已经泛了红痕的脸颊，冲着嘴唇直直的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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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这么久已经形成了习惯，尽管昨晚折腾到快天亮，小燕子也只是比往日晚起了小半个时辰，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看着外边和煦的阳光，院子里的宫人们洒扫庭除的来来回回走着脚步声重重，她打了个哈欠坐起来，一低头才想起来昨夜的疯狂。

未着寸缕的身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欢爱的痕迹，小燕子啊了一声绰起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偏偏晨风吹起床帏露出一道缝隙将外间的荒唐暴露无移，凌乱无比的梳妆台，一路散落到榻前的衣服，还有那张飘落在地上被吹的沙沙响的绢纸……小燕子终于将目光收回到枕边，永琪大概是这些日子都没睡好，难得安稳的做了场美梦还挂着笑，她气不打一出来的绰起枕头就砸了过去，永琪诶呦一声睁开了眼，不明所以的看着一大早就气鼓鼓的媳妇儿。

“看你干的好事！”

小燕子又羞又气的指着外边，声音却因为昨晚的疯狂而沙哑的不行，昨晚那些荒唐的羞人的画面不受控制的往她脑子里钻，小燕子哀嚎着用被子蒙住了头，“我今天怎么见人嘛……”

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含混不清的话也没见有人回应，自己反而憋的快喘不过气来，一边骂着这个永琪过河拆桥自己掀开了被子，永琪早已穿好了中衣端着水和衣服正走进来，“喝点热水，润润嗓子”

“喝你个大头鬼！”小燕子垂头丧气的扑在枕头上，“我一头撞死算了，本来就没多少日子了今天又被你毁了。我信誓旦旦和皇阿玛保证过两天让他来看看，现在好了，他能看见个啥！”

“好啦好啦”永琪揽过她在怀里，另一只手挥了挥那张流程图，小燕子一看见罪魁祸首就要去抢，被永琪眼疾手快的举高，“这可不是你那什么人名关系图，我画了好几天呢！”

“其实这不难。我最近在礼部主要是准备接待英国使臣朝拜的事情，你这个呢是孝贤皇后的法事，本质上也没多大区别。按着这个流程走下来，每一步把好了关就行。宴会上的诵经什么的，我来帮你。那些个命妇礼品来往，你让紫薇帮你，她心细；还有安保之类的杂七杂八的直接扔给尔康就行，反正他这个御前侍卫也不能白拿俸禄。小细节不到位也没关系，皇阿玛一向就喜欢个排场大，你只要金银什么的都给他铺满了折腾的热热闹闹的，他保证满意的不得了！”

永琪揉揉她的脑袋安慰她别担心，小燕子却若有所思，“可是，为什么要皇阿玛喜欢呢？这是给先皇后办的法事，难道不应该是按着先皇后喜欢的风格吗？”

永琪一时噤住，“可先皇后她不是已经不知道了嘛”

“那要是不知道办这场法事有什么用？不就是因为觉得她知道所以才要办，既然她知道为什么不按着她喜欢什么来？你当初养在先皇后身边，她喜欢什么呀？”

永琪唔了一声面露难色，“我当时太小，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印象里她好像也什么喜欢的，待谁都温温和和的，说什么她都行。”

‘说什么都行’小燕子一边嘀咕着一边回想着在长春宫看到的一切，好像的确看不出这位皇后究竟喜欢什么。那里的每一处陈设，每一个角落嬷嬷都能给她讲出一个情深似海的故事来，可是她听来听去总是那么一句话“这是皇上……”

是皇上给的，皇上赐的，皇上命的。那皇后喜欢不喜欢呢？她又喜欢什么呢？

“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不吵架的也就不是夫妻了。从前在王府时王爷和福晋也经常闹别扭，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后来成了帝后，反而相敬如宾了，这长春宫也就少了烟火气。说句不该说的，姑娘劝着点福晋没必要太在意这场法事，总归娘娘从来都不挂意这些虚的……”

突然想起那天明月转达的嬷嬷的话，小燕子眼前一亮，“她喜欢王府！”

“啊？”

永琪不明所以的看着小燕子穿好衣服从床上蹦了下去，拉起他直接把他推到梳妆台前塞给他纸笔，“我想到了，我说你写，这样快！”

五月的天日晴朗，风清气爽，少年执笔挥毫泼墨，时不时偏头看着在一旁蹦蹦跳跳的姑娘，一会站着一会坐着，一会又靠在梳妆台上，左手敲敲脑袋说这边要搭一个架子，右手抚着下巴思考着该怎么营造出王府的氛围，一会又张罗着应该换一批陈设，一会又蹦到了他身后，长发垂下来轻轻拂过他脸颊，她指着纸上的空白画圈“对，这里，就是这里……”最后兴高采烈的抱着绢纸吹着还没干的墨汁，偏头亲了他一口，“永琪，你真是太有才了，简直把我心里想的都画出来了！我们这叫什么来着，那个鸟啊，通啊的！”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永琪满足的受着她天花乱坠的夸奖，其实他也觉得这样的感觉特别好。同频共振，彼此都在感受着对方的思想，那种能准确把握对方想法的自豪以及发现两人不谋而合的惊喜如此剧烈的敲打着他的心。从前他爱小燕子自由奔放带自己进入一个永远向往但却从未了解的世界，如今他却更爱这种两个人心有灵犀灵魂相契合的默契感，我们同处在一片天空下仰望着那轮明月，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了同一颗星星的光亮。

虽然曾经的爱已满而无以复加，但他依然觉得，他对眼前这个已经成为了自己妻子的姑娘，爱的更加的深沉而无法自拔。

小燕子，你究竟能带给我多少惊喜呢？

第二天小燕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长春宫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展宏图，站在院子里照着图正左右比划着，就听见宫门外一阵通传声起。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欣荣循声望去，紫薇和晴儿说说笑笑的结伴走来，尔康紧跟在身后，三个人一同围在小燕子身后突然出声，把低着头研究图的小燕子吓了一跳，转过身没舍得冲紫薇和晴儿下手，抬脚就踹了下尔康，“你要吓死我啊！”

尔康委屈的摸了摸鼻子，紫薇和晴儿一左一右的揽着她看图，一边听她的想法一边点头，“虽说是个大工程，但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也就不是什么大事。晴儿在宫里时间长，这接待各宫妃子、命妇福晋祭拜但不如就交给她，我呢就负责当天大典上的膳食，至于这花费开销之类的，小燕子这个得交给你。”

“啊？我粗心大意的再”

“哪有当家主母不主持中匮的，再说了，你们家永琪从小算数就好，你让他帮着一起不就行了。”

“那不行，他本来就已经够忙了，还得帮着我请外边的诵经高僧。”

小燕子连忙替永琪推托着，决定自己担下这个担子，眼睛转了一圈发现尔康一直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笑眯眯的拍了他一下，“尔康，那天的安保啊，还有最近从王府搬东西之类的事情就交给你啦！”

尔康被这口大锅砸的猝不及防，“不是，永琪找我干活，你也找我干活，你们两口子是就可着我这一只羊薅毛？”

小燕子心虚的笑了笑，紫薇已经瞪了过去，尔康连忙堆上一幅笑脸俯身拱手，“臣福尔康谨遵五福晋、明珠格格教诲。”

小燕子连忙给紫薇竖了个大拇指夸奖她驭夫有术，紫薇羞得要去捂她的嘴，晴儿笑着扶稳两个闹腾的姑娘，斟酌了下还是开了口，“尔康的确挺忙，其实布置祭典往返于王府和皇宫这件事，宫外人来做也许更方便些。”

尽管她只说了宫外人，小燕子和紫薇也猜了个差不多，哦了一声一脸暧昧的看着晴儿，“假公济私！这个成语永琪教过我！”

“你背的不错！我就是想见他”晴儿一点都不忸怩，落落大方的笑语盈盈，“你们成双入对的成婚的成婚，待嫁的待嫁，我就想见他一面，不行吗？”

“行！”

三个人齐齐应着，紫薇最先伸出了手，‘为了先皇后的心愿’

‘为了五阿哥的面子’

‘为了晴格格的爱情’

“我们气儿力顶冲冲冲！”

小燕子高声喊出了这句当年漱芳斋特色的加油话语，四个人想起曾经的鸡飞狗跳又欢快的过往都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众人拾柴火焰高，萧剑听说是晴儿的意思干劲十足，恨不得一天在潜邸和皇宫之间跑八次，柳青听说先皇后从前做格格时最爱的是山东的拔丝山药开始苦练厨艺，紫薇每日奔走在内务府和御膳房拿着单子一个个的对，尔康白日帮着永琪晚上又得忙着安排驻防图，至于小燕子，从前爱抱着个棋盘如今总是抱着算盘追着永琪跑，看着他上上下下拨弄着木珠啪啪的打得哗哗响再一笔一划的记着账……

时间慢悠悠的跑到了六月末，天气已经热得不行，小燕子扇着扇子再已经变得差不多完全像个潜邸的长春宫里走来走去的忙活着，晴儿抱着个食盒走进来,和小燕子耳语了几句径直朝着欣荣走了过去。

“欣荣格格”

她笑着招呼了一声，拦下了欣荣要行礼的动作，她却极为客气，“晴格格还是受了欣荣这礼吧。多亏了晴格格惦记着，欣荣才能熬过那个冬天。”

“不用这么介意”晴儿笑着推辞，心里却极为惊讶，当初不过是举手之劳，内务府为着永琪小燕子的婚事忙的不可开交，这些人不太多的宫室难免有所遗忘，她吩咐了内务府几个地方都送了暖炉子和被子去，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放在心上，她明明记得，当初在慈宁宫时她知道欣荣爱跳舞送了方丝绸水袖，人也不过是笑了下随手放在了一边。

“晴格格来找我，是有事？”

晴儿连忙回过神，笑着把手边的食盒递给她，“我来给小燕子送红豆沙，她热得没什么胃口让我来送给你，说这段日子你也帮了她不少。这酷夏难耐你吃了也能解解暑。”

说着晴儿拉她坐下，红豆沙溢出的冰凉瞬间让空气清凉了许多，晴儿摇着团扇看着低头吃红豆沙的欣荣突然有些感慨，“你好像变了不少。”

欣荣猛的一顿，看着那边正站在院子里指挥着宫人们把长春宫牌匾换下来的小燕子释然的叹了口气，“我就是想开了。

这些日子你们在这忙前忙后的时候我就在想，我真的输的太彻底了。

曾经我觉得她得到了永琪的爱又如何，太宗皇帝不爱海兰珠吗？可笑到最后的不还是孝庄太后；世祖皇帝不爱董鄂妃吗？可她到最后不也是早早的香消玉殒了？女人就不该只囿于情情爱爱的，我得不到她能拥有的宠爱，她也没有我这样通身的本事。当皇家媳妇需要那么多的规矩那么多 的本事，那么那么多需要我从小就学习的东西。她不学无术不守规矩除了长大好看一无是处，如何能担得起一个福晋乃至更高位置的重任，就算成了亲早晚有一天也是被人看笑话。

可你看这场法事，把潜邸搬到长春宫来这么荒唐的主意她竟然敢想，而且还真的干成了。

她没什么经验又如何，皇上帮她；她不会算账又如何，永琪帮她；她认不全人名又如何，你帮她，她上上下下打点不下来又如何，紫薇帮她……这些我曾经引以为傲的本事，她终有一天会学会，哪怕是不会，身边也会围着一圈人帮她出谋划策……

可她拥有的男人的痴情和爱，我却怎么都得不到。

她可以学会我擅长的那些，可是我永远也得不到她拥有的一切。”

“晴儿，你说我有什么和她斗的必要吗？她赢得彻彻底底。”

欣荣没忍住红了眼眶，却还是死命逼着自己不肯哭出来，晴儿感慨这实在是个要强的姑娘，伸手握住她安慰着，“谁说你得不到的。天下好男儿那么多，你总能遇见一个满心都是你的男人，他会喜欢你的人，喜欢你的心，喜欢你的舞蹈，喜欢你的八面玲珑懂事大方，只是这个人。”晴儿顿了一下，“他也许不是天潢贵胄，也许不能让你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你从小学的那些，能为你赚来一个地位尊崇的丈夫，但不能替你寻得一个真心实意的一心人。欣荣，其实你很明白，诗书也好，琴艺也罢，或者是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都好，这些只要想学都是能学会的，可是一颗真心，是学不来的。”

“我不是非要在永琪这一棵树上吊死，但我不是一个人啊。我身后站着整个的索绰罗家族，从小他们就在我身上倾注了太多心力，我一直被按照一个福晋的身份培养长大，如果随意嫁了，我如何对得起他们？”

“是你求的他们吗？是你说过自己要当福晋吗？”

晴儿忍不住拔高了声调，“不是啊，这一切都是他们强加给你的，他们只考虑自己家族的利益从来没有考虑过你愿意不愿意。”

“可是我的姑姑们姨娘们，姐姐们，谁不是这样过的……”

“她们有一个过的好吗？外人看着花团锦簇风光无限，可她们不孤独吗？不痛苦吗？不怨不恨吗？！”

欣荣忍不住去想小时候看见姑姑趴在奶奶怀里痛哭的模样，晴儿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幸福是自己追求的，我们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期待而压抑自己？你从小锦衣玉食这辈子温饱无虞，为什么还要为了追求那些不一定属于你的荣华富贵去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所以，这就是你逃出宫的原因吗？”

欣荣想问这个已经很久了，相比于紫薇，她对晴儿一直是有几分佩服和尊敬的态度，这个格格实在是太过于端庄大方又八面玲珑，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偏偏还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她甚至有时候都想，如果永琪喜欢这样一个姑娘，她肯定马上收拾东西回家准备物色下一个对象。

可偏偏，这个皇宫里交口称赞的晴格格，逃出宫了。

“他们说，你爱上了一个江湖人”

“是，叫萧剑。”

欣荣被她的直白吓了一跳，晴儿依旧十分的坦荡，“爱一个人，如果连大声说出她的名字都不敢，那叫什么爱？”

这样的话似曾相识，好像当年在御花园里，永琪也曾这样气急败坏的冲过来，拧着眉对她吼，“我和小燕子的事情，宫里人尽皆知”

人尽皆知，当初她对此嗤之以鼻，想着果然不是什么检点的姑娘，可如今她看着晴儿提起萧剑是眼角眉梢都带着笑的幸福模样，又突然开始羡慕。

人尽皆知，永琪对小燕子的喜欢，从不掩饰。

“欣荣，你也可以去寻找”

“我？”她今天已经接受了太多从前不曾想过的事情了，条件反射的摇着头，“我如何能，我，我目前这个情况，我……”

“怎么不能，只要你愿意，我会帮你，紫薇会帮你，小燕子也会帮你。”

“她？”

“实话和你说了吧，小燕子让我给你送这碗红豆沙还有别的意思，先皇后爱汉家舞，你当初宫宴上一曲《踏歌舞》艳惊四座，她的意思是，法事结束后的宴会上，你来带着宫人们跳舞。这是难得的机会，不然在这长春宫里，要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我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你当时那舞蹈跳的那么好看，小燕子为此和永琪结结实实生了一场气呢……”

“晴儿！”

小燕子突然喊她，晴儿应了声就要过去，没走两步又转过身来附耳过去，“要是看上哪家公子了就和我说，我去帮你探口风。”

欣荣接下了这个担子，小燕子特意安排她从宫女住的屋子里搬进了偏殿，又让人送了不少冰去祛暑，平日里御膳房送来什么好吃的也直接让人端了过去，问起来她就笑着摇着扇子爽朗道“最近胃口不好吃不下这些甜甜腻腻的，你每天跳来跳去的，多累啊”

倒也不只是欣荣，小燕子对整个长春宫的宫人都极好，漱芳斋那些不下跪不称奴才的规矩被她直接带来了这里，平日里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和宫人们分享，闲的时候拉着一群小姑娘在院子里踢键子，飞上飞下的引得一群小太监在一旁鼓掌起哄；但也学会了赏罚分明。那些个偷懒的奴才倒也毫不留情的罚俸，有次瞧见了一个偷拿宫里东西的宫女，一边按着规矩走罚了三个月俸，一边又问清楚了情况让人去送了东西过去。至于那些宫里的曾伺候在先皇后身边老嬷嬷，早就因为这里改成了潜邸而感动的死心塌地。以至于小燕子晌午时候被日头晃的晕头转向差点摔倒，几乎所有人都同时冲了过去。

小燕子尴尬的抚着头靠着门柱喘气，早有了小宫女在一旁挥着扇子，“早就说了格格多吃点，每天这么忙来忙去的如何撑得住。”

“就是，日头这样大，格格还是进去歇着吧，这些事情就让咱们干就好。”

她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就是一时没站稳而已，瞧把你们吓得，不是我小燕子吹牛，我的身体啊，那可是好得不得了！”

她一边说着就要向外走，一不留神脚下踩空晃晃悠悠就要向后倒被欣荣扶了下才站稳，门外已经传了焦急的呼唤，“小燕子？！”

“永琪！”

她迅速的推开欣荣冲着永琪跑了过去，欣荣向后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许久未见的永琪张开双臂把小燕子抱了个满怀，低声嗔怪着她怎么又不小心，小燕子嘿嘿笑着摇头晃脑说摔一下又如何她又不是玻璃做的，我倒下了再站起来不就好了，又晃着他的胳膊问，“怎么今天有空来长春宫视察？”

“前边的事情紧赶慢赶总算处理的差不多，看看你这边有什么要帮忙的没有。”

“小瞧我了是不是？我现在，呀！我煮在锅里的绿豆汤！”

小燕子拍了拍脑门儿又风风火火的往厨房跑，永琪笑着跟在身后慢悠悠的走，长春宫的宫人们齐齐行礼，“五阿哥吉祥”

欣荣同样福身下去，永琪走过她身边又停下，“格格不必多礼，刚刚谢谢你呀。小燕子她就是这个性格。”

欣荣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为刚刚自己扶了她又被推开差点摔倒的事情道歉，一脸震惊的看着温和笑着的永琪没忍住说出了心里话，“五阿哥怎得如此客气”

在她为数不多和这位五阿哥相遇的场合里，他总是皱着眉一副急吼吼的样子，不是冲她吼就是瞪着眼，那时候她还要自我安慰，脾气不好就脾气不好了，人家毕竟是皇子，从小都捧着长大的。

永琪听完却没忍住笑出了声，偏着头看她，“我第一次见格格时，难道态度不好吗？”

我第一次见你时，难道就不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吗？

他当然是了，下轿的那一刻她就觉得眼前的人当真是人如其名温润如玉，站在那里既有天家皇子的气派与风范又没有盛气凌人的桀骜，说话做事都是温温柔柔的满眼含着笑，难怪阿玛额娘不止一次的夸赞，五阿哥可堪大任。

一直到那只蹴鞠球的出现，他满心满眼都开始跟着蹴鞠后边的姑娘跑，宫宴过后他专程来道歉，“格格请别放在心上，小燕子不是要抢格格的风头，她生性如此爱热闹。”

小燕子……

从此后他们每次对话的开头都成了小燕子，只不过他的态度开始变化，直到最后那场在御花园的相见，他比往日的咄咄逼人倒是多了几分耐心，却用着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凶狠的话，“我劝格格不要做那些无谓的肖想。小燕子难寻， 像格格这般的大家闺秀却是易得。就算我今日娶了你，他日会忘记小燕子，我也会娶其他什么佟佳格格、完颜格格，而不是和你这一个破坏了我幸福的女人过一辈子。

格格信不信我这话？”

“欣荣格格，其实我们本该就是这样的。”

是啊，本该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她当时的执着和疯狂，他们本该就是如此。在一场人声鼎沸的宫宴上相会，彼此含笑寒暄着家常，他问一句格格近来可好逗逗她怀里的孩子，说她丈夫近来又升了什么官，笑着打趣着自家福晋又干了什么好事，然后与她擦肩而过。

平静但是美好。

小燕子正巧端着绿豆汤出来，永琪小跑了几步连忙接了过去，一面问着她烫不烫一面跟着她向里走，阳光映在两人身上扯着长长的影子，慢悠悠的消失在了视线里……

她也会遇见这样的人遇见的爱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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