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我自举杯 杨柳掀帘

大清和静公主、准噶尔大妃病逝的消息在二月末才传到京城来，令妃听到消息后当场昏了过去，就连乾隆心里都有些难受，他儿子多女儿却少，活下来的就更少，虽然最爱和敬但当时年轻忙于国事关怀也不多，和嘉性子冷，和安他没怎么见过，论起来也就是最疼和静些，原本想着等动了准噶尔就把她接回来再寻个好郎君，谁知道这丫头竟然这么早便没了命……他当即便召了傅恒来，要商讨出兵准噶尔的事情，然而还没定下却又传来一条消息，和安公主为圆妹妹遗愿，扶灵回京省亲，已于上月启程，约莫再有半个多月便到了。

皇后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这实在是意外的惊喜，从乾隆二十七年到现在已经有七年未见女儿，坤宁宫上上下下忙碌了小半个月等着公主省亲，一时间也没了心思管乾隆，由着令妃借思女之悲又把乾隆迷去了延禧宫。宫里人也都在议论纷纷说这还真是姐妹情深，倒是小燕子哭得当真是有几分伤心，对着当初班杰明第一次给四人画的画像默默垂泪，紫薇病了，小七又没了，小九也要嫁人了，为什么姐姐妹妹都要过成这样呢？明明这些人都是公主啊，是最尊贵的金枝玉叶啊！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看正摇头晃脑背书的女儿，六岁多的窈窈还是进了学堂跟着纪晓岚读书，发髻已经长的能够梳成旗头的模样，头帘半掩着光华的额头，已经能看出些许美人的风韵，此时正笑着沉浸在书香里，丝毫不知人世间的艰难与谎言。

就像这画里的人一样，曾经和静也是这样天真烂漫的笑着，会笑她红了脸，会羡慕她漂亮的衣服，也会悄悄的问她，嫁人是什么滋味……

“窈窈”

她突然出声喊了这么一句，窈窈不明所以的扭头过来看着她，“额娘？”

“没事，你好好念书”

“知道啦！”

小姑娘甜甜一笑，小燕子突然有些庆幸她只有窈窈一个孩子，这样无论将来她去哪，她都能毫无牵挂毫无负担的跟着她，把一切想要伤害她女儿，让女儿受委屈的事情都扼杀在摇篮里。

可她想着想着和静又突然想起来那位五公主，这个从未谋面的和安公主，得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个可怜的姑娘吧，听永琪说过因为那些莫须有的谶言从小便被藏了起来；但也是个聪明的姑娘吧，不然也不能在科尔沁混的如此如鱼得水。她不止一次的在塞娅的信里听她提起，那位和安公主当真是巾帼不然须眉，如今科尔沁上下只知大妃，不知王爷……

皇后也心疼极了女儿，省亲的排场摆的极大，急的礼部侍郎也顾不得永琪早就不在礼部了急匆匆的来找永琪，拿着皇后让人递过来的礼单发愁，“王爷，这……这太逾矩了呀，和安公主省亲，可和静公主还要下葬呢，死者为大如何能这样张灯结彩，再者说来礼部也没有那么多银子能使，和静公主是固伦公主，没有上万两银子这丧事是办不完的，现在又要这么大的排场，这不是逼我们礼部上街讨饭呢嘛！”

永琪接过礼单看了看，这样的排场的确是前所未有，二十一门响炮候在正阳门外就要花不少的钱，更别提之后的宴会。“你没和皇后的人说吗？”

“说了，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太监趾高气昂的「和静公主要如何我们娘娘不管，但无论如何不能委屈了我们安公主！记着，她可是科尔沁的大妃，满蒙的关系全靠着她呢！」你瞧瞧这说的什么话！和静公主难道就不是她的女儿了？和静公主不也是大妃吗？皇后娘娘是国母啊，她怎么能这么厚此薄彼！”

“你没去找令妃娘娘要银子？”

“怎么没去，令妃娘娘说她也没钱。”

也是，哪怕是贵妃也没多少月例，宫里赏的那些东西又不能变卖，旁人家大业大有亲族帮衬也就算了，令妃娘娘……整个魏家都靠着她不打秋风就算不错了，如今和恪又要添妆，她的确是拿不出什么银子了。永琪沉思了一下，回宫拿了两张银票递给他，礼部侍郎原本坚持不收，永琪就笑，“你没听外边人怎么说吗？我们家有位财神爷——临安公主！”

礼部侍郎听此也不再推辞，高高兴兴的走了，小燕子见人走了才走出来，靠着门柱抱着胳膊揶揄他，“五阿哥心里不好受吧？”

永琪清清嗓子掩饰着尴尬，嘴硬道“我有什么不好受的”

“你就装吧”她笑着挽住他的手坐在廊下，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幽幽的说道“你最信任的下属，竟然也相信了这句话，也觉得你有临安公主富可敌国。可见这样的话在官员心里有多么的根深蒂固。”

即使是锦衣玉食的皇帝，那也要装模作样的说自己和百姓同甘共苦，闲着没事也要哭一哭穷，可如今五阿哥‘富可敌国’的形象一旦树立起来，失得便是民心……

毕竟你有钱是一回事，我知道你有钱是一回事，你让我知道你有钱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心中的闷气，握着她的手把玩着手指，“小燕子，你长大了好多啊”

“我不只知道这些，我还会算账了呢！”她突然努起了嘴，掐着他的腰瞪他，“咱们家的钱从逃亡的时候就是你管着，但是我发现你这人是个吞金兽啊，每年杭州百万的赋税你像流水一样胡乱的都撒了出去，这个也要帮，那个也要拉的，你自己看看那账上，还能剩多少！

皇阿玛赐给咱们那座宅子，一年半了连间屋子还没盖好，草都长那么高了！知道的你要建王府，不知道还以为你要直接圈块地跑马呢，钱都被你花哪去了？”

永琪被她骂反而很高兴，“我这是跟谁学的啊？是谁那金牌令箭都要随便用的？这个也要救，那个也要救的，我不过是给点钱而已，和我那英明神武伟大善良慈悲为怀的大大大大大女侠——小燕子福晋，还差着远呐”

“切～”她推开永琪凑过来的脸骂他只会说好话，笑容却怎么也掩不住的往上攀，又要死死的绷着，永琪瞧着她这幅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别绷着了，到了年龄那皱纹该有就有了……啊！”

“滚！”

小燕子气呼呼的踹他一脚，回了屋对着镜子就开始照，发现果然有一根白头发的时候大喊一声，吓得紫苏抱着幼幼就跑了过来，“福晋怎么了？”

小燕子哭丧着脸，“我有白头发了呜呜呜，还有皱纹呜呜呜”

紫苏被她逗的想笑，放下孩子站在她身后，一边说着笑话转移她的注意力一边趁她不备拔下了一根，扶着她的肩膀称赞着铜镜里那姣好的容颜，“哪有呀，是刚刚阳光晃了神，福晋看错了”见小燕子似乎信了又笑道“不过福晋也注意些，晚上早些睡了，心里也别惦记那么多事，不然过几日公主省亲，满京城的贵妇格格都要进宫，您可不能给五阿哥丢面！”

她何尝不想早睡？还不是永琪总说漫漫长夜时光无聊若是看着她指不定心思往哪飘躲在书房快半夜才回来，她一个人总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染了半夜看话本子的恶习，一来二去的，倒也夜夜差不多是三更才睡着。于是痛下决心把那些书都收了起来，甚至在黄芪来请平安脉的时候好好的问了问该怎么保养，势要在省亲大会上夺一夺花魁才好。

四月初一，和安公主的轿撵终于到了京城。省亲那日的排场当真是大，和安虽是大清的公主但更是科尔沁的王妃，于是一切按照国事标准来，不过乾隆到底是君父并未出席，永琪作为哥哥又是亲王，理所当然的挑起了大梁。率领文武百官在正阳门外迎风等了许久一顶富丽堂皇至极的十六人抬大轿才慢悠悠出现在了视线里，角声呜咽里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和安公主身着白色绣丹鹤纹的蒙古长袍，手里牵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小男孩，缓缓下了轿。

她迎风而立，蒙古袍被吹起鼓鼓的更称了几分威严，百官齐齐下跪问公主吉祥，和安面无表情的略过这些人奉承的面孔，落在了站在最前面的永琪身上。

两人上次见面也是在这，他带着许多歉意前来送亲，和安羞辱了他一番也没惹恼他，如今几年未见，这个曾经温文尔雅的哥哥似乎变了许多。

瞧着比曾经老成了些，也锋利了些。就连表情都不像当初那么真诚，一看就是做戏的极为客气的微笑，微微拱手行了平礼，“五妹妹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和安轻轻颔首，笑着掠过他这一身亲王吉服，嘴角含着一丝讥讽，“不如五哥哥辛苦，几年未见，哥哥竟都成了亲王了，能与我平起平坐了呢”她微微叹了口气，向前一步以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只可惜，亲王又如何，庶子终究是庶子。”

永琪依旧挂着笑，“妹妹说的什么我没听清，不妨大点声。”

你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这句话吗？你敢让皇阿玛听见这句话吗？我朝皇帝，哪一个不是庶子？

和安吃了个哑巴亏，心道五阿哥果然是个能干的，也不再像曾经那样忍气吞声，稳了稳情绪趾高气昂的拉着顺古尔迈着骄傲的步子进了城门，永琪转过身的刹那便敛了笑意，挥挥手让人散了，自己跟在后边不紧不慢的也进了宫城。第一站要先去太和殿觐见皇帝，罢朝多日的乾隆携亲近官员都在乾清宫等着，永琪站在和安略靠后半个的位置沿着丹陛旁的白玉阶缓缓向上，在宫门外站定问安。

永琪拂袖而跪，和安却站的笔直，她并不像皇后一样为了孩子拼命掩饰着自己的厌恶，和安把所有的恨意都摆的明明白白的，不卑不亢的单手抚肩行了蒙古礼，“皇阿玛吉祥”

“平身吧”

和安这才抬头看他，其实与她想象中的皇阿玛差不多，只是好像更老一些，慈眉善目却又无形中透露着一股帝王的威严，暗藏着一颗杀伐决断极硬的虚伪的心，即使此时努力做出一副慈父的模样，也掩饰不住他的尴尬和陌生。

父女俩对彼此都很陌生，乾隆感慨了句‘皇后把你养的很好’便没了下文，求助的不停的给永琪瞟眼神，他向前挪了半步笑着低头逗顺古尔，“快给皇玛法请安，皇阿玛您瞧这孩子长得多好。”

乾隆赶忙把孩子招到身边来逗，他的确很喜欢小孩子，逗着逗着又想起窈窈来，“他今年几岁了？瞧着和窈窈差不多大吧该？”

永琪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果然见和安已经变了脸色，道了句告退拉起顺古尔便往外走，乾隆又惊又气的指着她的背影——她这是甩脸子给谁看？

皇后领着后妃福晋小阿哥小格格们在坤宁宫等的焦急，旁人倒是气定神闲的三三两两的聊天，小燕子今日穿了身福色宫装，外边套着件月白色绣青雀坎肩，发髻上只斜插着一支白玉簪子，淡雅至极的妆容反而衬得她的五官愈发的明媚，欣荣瞧见她笑眯眯的走过来打招呼，半是羡慕半含着酸，“你可真是越活越年轻，瞧瞧这腰这脸蛋儿，真是让人羡慕，谁能看出来女儿都快七岁了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跟着附和，却不知道谁哼笑了一声，“五福晋就生一个闺女当然年轻了，咱们这些人三个五个的生可不就熬成黄脸婆了？是没有五福晋这样好的福气呦～”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小燕子唔了一声笑眯眯的顶了回去，“瞧您这话说得，皇后娘娘也生了三个呢，照你这么说，娘娘也是黄脸婆啦？”

“我哪有这个意思！皇后娘娘我”

“安儿！”

皇后哪还顾得上她们这些争风吃醋，小燕子得意洋洋的瞪了她一眼，也伸长脖子想看看那位传说中的和安公主究竟是何方神圣，却不得不惊叹一句这位和安公主当真是天人之姿，那一袭富贵华丽的蒙古长袍收着一捧纤细的腰，几年在草原的历练让她多了几分年轻姑娘没有的稳重与威严感，但瞧她的五官却又生的极媚，尤其是那双眼睛，和她这样大大的灵动明媚不同，和安的眼睛微微向上挑着，瞧着便是一副眉目含情的模样。

“额娘！”

她猛地扑在皇后怀里，像个小姑娘一般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皇后也跟着落泪，在场的女眷们大多都是当了母亲的，见此情状也都跟着抹泪，小燕子一想到窈窈也觉得眼睛有些发酸，满屋子的女人们哭作一团，好一会才止住哭，皇后拉着和安挨个给她介绍那些年里她不曾有机会谋面的贵妇们，和安是个极会做场面的聪明人，甜甜唤着人的名字半点架子都没有，连见到令妃时都挤出了两滴泪，“还请娘娘恕罪，安儿没能照顾好七妹妹。可怜人还那么年轻，竟然走的那样早”唯独在见到小燕子时脸色一僵，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久闻还珠格格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格格当真是倾国倾城。”

许久没听到‘还珠格格’这四个字的小燕子眉心一跳，紧张的攥着帕子，皇后却笑眯眯的揽过和安，“你总是这么急性子，这是五福晋，永琪的媳妇儿。还珠格格当初出了宫便没回来，哪有你这样听故事只听一半的？”

和安恍然大悟，连忙道歉，“原来是五嫂嫂，怪我怪我，之前只听说五阿哥为了还珠格格要逃婚，又说那还珠格格是个眼睛大大的漂亮姑娘，我还以为……怪我怪我，不过”她话锋一转，“看来五哥就喜欢这样的姑娘，钟灵毓秀的像是江南姑娘一般，我这漠北的水漠北的风，在嫂子面前真是自愧不如了。”

小燕子是不知道她哪里能看得出来自己像江南人了，但明显和安是有备而来，众人已经因为这句话又开始了议论纷纷，几年来有不少人好奇过这件事，只是碍于面子谁也没敢拿到明面上来，如今见皇后和公主提起心里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小半天的时间便传的有板有眼，甚至已经有人隐隐猜测，“江南人？听说当年皇上去接五阿哥回宫的时候，就斩了好几个官员，都是当年杭州的父母官……”

“我家老爷当初就在杭州，说百姓们都议论纷纷的，说杭州怕不是遭了邪，那年杭州的主事官员下场一个比一个惨，有一位全家都被灭了门，一个没留！”

……

皇后听着容嬷嬷的汇报笑的合不拢嘴，拉着和安的手夸她，“安儿啊，你这一出手就是不一样”可笑着笑着又想哭，一把搂她在怀里“你和额娘说说，这几年你到底是怎么过的啊？怎么学了这么多这么能干？”做母亲的都是如此，一面为孩子的优秀感到骄傲，一面又会心疼她吃了多少苦才历练成这般模样，和安笑着摇头，眼泪又忍不住要落下来，幸而这时候永璂跑了过来，见到她多少还有些陌生，向后退了一步站着不动。

“永璂！快来见过你姐姐！”皇后瞧见永璂进来连忙招呼他，永璂却瑟缩着向后退了半步，皇后柳眉一竖便要发火，被和安拦下自己慢悠悠的走到他面前，十六岁的男孩子个人蹿的比她还要高些，和安抬起头看一眼便落了泪，手抚着他的脸笑着哽咽道“高了，也瘦了，咱们小十二长成大孩子了……”

到底是血浓于水，曾经拉着自己的手陪着自己玩哄着自己笑的姐姐此时真真切切就站在自己面前，即使这些年里他因为额娘一句句“你要对得起你姐姐”而不止一次的埋怨过她，可当真看着她比从前消瘦许多的模样也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抱着和安痛哭，“姐……”

阖宫的人又跟着哭，唯独顺古尔有些局促，趁人不注意便溜了出去，他还是第一次来中原，更第一次见到这样金碧辉煌的宫殿，屋檐向上翘起翠绿的瓦在阳光下泛着金灿灿的光芒，琉璃蓝的牌匾肃穆的挂在中央让人忍不住驻足，也许是太过复杂，许多字他都不太识得，沿着那条长长的小巷左拐右顺的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便看见了一丛丛姹紫嫣红的花朵开得绚烂无比，不止如此，郁郁葱葱的树木染着绿叶，一阵风吹过树叶莎啦啦响起来伴着落花纷纷，只见过绿草黄沙的顺古尔被这样的美景震撼住了，目不暇接间却见一个桃粉色的精灵跳跃于其间，像只蝴蝶一般翩翩起舞，生生让他迷了眼。

笑声顺着风声飘，又戛然而止，小精灵‘诶呀’一声喊得可爱极了，一脸惊讶的看着风筝落下直接砸在了他头上。

顺古尔被这飞来横祸砸的有些懵，才把风筝扯下来才发现那哪里是个小精灵，分明是个小姑娘，一袭桃粉色长裙轻盈如仙子，未梳旗头仅仅随意扎了两个小丸子，垂下来的三只细长的麻花辫衬的她脖颈细白又修长，眉心一点朱砂开成海棠花的模样，手腕上戴着一个白玉手镯，中间缺口处一只兔子晃来晃去的可爱极了，见人一直看着她恼羞成怒，直接倒打一耙“你盯着我干什么？我好好的放风筝，你为什么挡我的路呀？”

顺古尔明显没有反应过来，“你是花仙子吗？”

“啊？”小姑娘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灵灵的笑出了声，“花仙子？唔，夸我也没用。罚你陪我一起放风筝吧，反正我一个人也无聊”

她不容拒绝的把风筝塞到他手上，不过这件事顺古尔擅长，草原辽阔无际疾风又劲，他最喜欢的就是放风筝，策零叔叔送给他过一个老鹰型的风筝，飞起来真像雄鹰展翅翱翔一般看的人心潮澎湃，现在这只嘛——虽然是个小燕子，但也是天上飞的，正像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一样可爱。此时顺古尔信心满满打算一展雄风，然而走了才没几步就兵败溃散。

这不是草原，也不够辽阔。这么一个小小的花园里恨不得把大江南北的名贵树木都容得下，低矮如灌木，高大如乔树，仲春时节最是枝繁叶茂，刚刚放得低还好，如今一高起来还没飞上天就挂在了树枝上，气得她直跺脚——你不是说你会放嘛！看你干的好事！

小姑娘生气的模样和她额娘如出一辙，那双本就灵动的大眼睛愈发的顾盼生姿，咬着唇一幅气鼓鼓的样子盯着树上的风筝，顺古尔哪见过姑娘生气的模样，此时也慌的不行就想哄她，“我再赔你一个”

“你赔不起！这是我阿玛给我做的，亲手给我做的！”

顺古尔顿时更觉抱歉，抬头看着那只燕子在树杈上卡着随着风飘就像是要求助一般，正想着不知道该怎么的时候旁边的姑娘突然抱住了树，吓得他大喊一声，“你想干什么？”

“爬树啊，不然呢！”

“这么高，你……”他抬起头向上看，虽然他爱看蓝天，但其实有点怕高，别说没见过这样的树，就是他们草原那不高的土坡他站上去都有些害怕，可见她似乎真要撸起袖子准备爬又觉得男孩子那颗逞英雄的心蠢蠢欲动，一把把她拉下来，“我是男人，这种事怎么能让女人来干！”

说完就抱住了树，一开始还好，可再往上一点就开始害怕，腿夹在树上止不住的发抖，站在下边的小姑娘哼笑一声，蹭的飞上去与他并肩，一手扯着他便落在了地上，冲着他轻蔑的一笑又飞了上去，然后轻车熟路的爬上了高处，抱着树干探头躲在那处风筝下得意洋洋的笑，“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比你强一百倍呢！”

和安神情恍惚的看着这一切，刚刚发现顺古尔不见的时候整个人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偏偏她自己也不认得路，到处找来找去甚至想冲进延禧宫和永和宫去，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在树上的儿子——他哪里上过树！害怕孩子出点什么事的和安横冲直撞的就跑了过来，谁知道却看见儿子跟小鸡一样被人随意的揪了下来还被奚落一番，可她抬头看着树上那个张扬明媚的小姑娘，又发现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来。

她像只燕子一样飞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检查着风筝，和安把儿子护在身后笑眯眯的看着她，“你是哪家的姑娘？爬高踩低的也不怕危险”

小姑娘发现风筝没问题也不气恼了，抬头冲着躲在母亲身后的顺古尔忍不住哼笑一声，笑他胆子实在是太小，又对上和安探究的目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临安公主萧窈是也！”

这丫头书不爱读倒是对话本子爱不释手，小燕子看什么她就跟着看什么，最近武侠话本子听多了，做梦都是想当大女侠，永琪听了捧腹大笑，掐着女儿嫩嫩的小脸蛋儿笑，“唔，你估计只能当个小女侠了，大女侠已经被你额娘占住啦！”

小女侠就小女侠，小女侠也要走出气场，窈窈甩了甩身后的辫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顺古尔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潇洒的背影看，和安却陷入了沉思——原来这就是临安公主啊，原来这就是永琪和小燕子的女儿，原来这就是策零说的那位要讨老鹰玩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啊……

得是多少的爱和宠，才能养出这般娇憨、蛮横却不失可爱的小姑娘呢？

“额娘？”顺古尔看母亲一直愣神晃了晃她的手，和安才回过神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他没什么问题才放下心，“额娘带你去见老祖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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