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南乔气冲冲走了没几步就被边伯贤拦腰抱住了,一路往下层走。周围的侍应深知忌讳,低着头不敢抬头看。
“放开我。”南乔挣扎得剧烈,手在边伯贤臂上划出几道红印。
边伯贤扳着脸沉声:“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么有能耐。”
一听这是要算总账了。
没应声,就这么僵持着进了电梯,按了键边伯贤才放了人。南乔立时站在角落里,别过头语气不善:“我敢作敢当,你要骂就骂。”
边伯贤直接逼近,将人堵住,掐住细嫩的脸泄气:“确实该骂。”怒噔噔的眼一下水光澹澹,偏她又倔强死死隐忍着,蓄力一掌拍开脸上作恶的手,话也说的冷硬:“边伯贤你个骗子!”
“宋徐行是个什么人,不管你打不打得过,这个人做事偏激。伤着你怎么办?”边伯贤怒气未消,阴沉着脸此刻情绪彻底外放。
就算有人在她身边护着,凭宋徐行那吃不得亏的性子,闹个鱼死网破是绝有可能的。
他脾气算不上好,她是知道的,生气起来眼神凌厉又沉肃能把人刺死,时隔多日未见可谓生疏的让她发怵。
沉默相对,两个人都没再开口。剑拔弩张的气氛未散,电梯逼仄二人隔得似条道,能过辆车。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南乔率先出去,边伯贤不想在小事上争吵,毫无意义还解决不了问题,抓住人的手扯了回来。
他将姿态放低,软语解释:“阿乔,疯狗不值得相争。”
没有应答,边伯贤又伸手勾了勾她的手心,低唤了一声:“阿乔?”没想到人反而背过身,以为真把人凶狠了边伯贤有些着急脱口就要认错。
这时南乔突如其来说了句话:“我想生会气。 ”没想到边伯贤是担心别的,只是人被训了一句还心有别扭,一口气梗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膈应得不舒服。
哄人的话噎在喉头,他渐渐反应过来抱臂悠然看她,问:“你之前在闹什么别扭?”
南乔努力维持着生气的姿态,瞪他:“我还在生气。”
“该生气的不该是我?一来就被甩脸色。” 边伯贤眼神幽怨。
南乔哑口无言,随后又咕哝:“他骂我,骂的好脏。”话罢,她委屈巴巴的看了眼边伯贤又垂眸。
边伯贤气得发笑,拿出方巾细细擦拭她指尖沾上的血,“我是气你,打架这种事丢给别人干就行了。”看着南乔一身乱糟糟跟逃难似的。他语意极不满:“余枫是死的么?”
没应话,她只是觉得本就是朴家的事没理由牵扯别人,那太不道德了。况且自己动手出口恶气,总比过后心有不甘为此后悔长叹强。
她一开始不想为难宋家是不想再结怨,可惜今晚怒上心头,没收住自个儿也觉得有些过火了。
出了俱乐部是一条很长的甬道,寥寥几人,空旷安静。南乔勾住边伯贤的尾指,道歉道得诚恳:“对不起。”
光影下勾勒出男人锐利分明的五官,音色清泠如秋水,无尽的凉意,她听见他说:“ 阿乔你知道蟒蛇捕食吗?只要捕抓到猎物就不会给一丝喘息之机。”
“松手就可能被反咬自身。”
勾住尾指的手微动,松开了。南乔避开视线,垂眸再难掩忧愁。边伯贤目光沉沉盯着她,有些事是不融两全其美必须决断,他明白南乔慈心不忍延续杀孽,只是世上并非投以木桃就能报之琼瑶。
因仁慈最终一无所有的人,他见过不少,南乔对世界报以善意他很欣喜,可也希望她能多为自己考虑保护自己。
宋家一辈,实在不是可以宽恕、期待悔改的人。
“我知道了。”她应答。
宋徐行一事的缘故,南乔被边伯贤押在身边守了几天美其名曰看护。宋家尽管是新贵,近年势头发展的不错,家里幺儿出了事不是几句话就能含糊打发过去的。
不过事情过去几天,渝城里半点风声也没有。
南乔身份敏感,还不到能够公之于众的时候。这件事边伯贤当晚压了下来,连同监控抹得一干二净,有边家施压无人敢拿这件事当作饭后谈资。连宋汝许也有意掩饰,就更加透露不出了。
当然朴灿烈那边是得知了消息,余枫“送人”的路上就立马将这件事汇报给了朴灿烈。意料之中,反应不大,说来余枫从朴灿烈的语气中听出反有一种为其欣慰骄傲的感觉。
要说唯一走露风声的便是这儿了。
金家大宅,后花园处亭台楼榭交错于山水花木,蜿蜒长廊的尽处清潭在月光灯光下粼粼闪动,几尾小鱼空游无依在潭中倒是畅快。角落一孔洞有活水流出,水声潺潺掺夹着三两人声。
江晚不可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宋徐行那狼狈样是南乔弄的?”说完还是觉得难以置信,确认般的再次问:“你确定?”
被问的于斯年就差举手发誓了:“我亲眼所见。”
这个冲击力对于和南乔从小长大的江晚温年二人来说——太大了。仿佛在说唐僧破杀戒。宋徐行这么目中无人又嚣张的性子,被收拾是迟早的事,二人也一直等着这么一天。没想到是这个人会是南乔。
二人无言良久,久到气氛逐渐凝滞,于斯年耐不住,开口:“你们难道还觉得南乔会是以前的南乔?”
是了,经历家中变故的人脱层皮都是轻的,怎么可能还一如当初。
努力消化这个信息后温年问:“她人没事吧?宋徐行这个人疯起来跟狗似的到处乱咬。”
于斯年摆摆手:“一般她只要她自己不想吃亏就吃不了。”
比起这些,江晚更关心另一个问题:“没留一点监控?”她还挺好奇南乔打人什么样。
于斯年摇摇头,灵光一闪脑中闪过些片段他笑得意味深长:“有时间你们可以看她开车,比她打人有意思多了。”
江晚、温年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今日恰是金家老爷子寿辰,金家作为渝城数一数二的大家世族,在政界一如边家同等地位,这样的日子自然备受瞩目。许多名人政要纷纷前来贺喜。对于想要攀交权贵的人来说是次绝佳的机会。
金宅大厅里宾客满盈,座无虚席。
三楼别厅,半弧阳台从里望去几扇叠门,清透玻璃上光影影绰,几个男人三三两两坐在沙发上,房间完全隔绝外界喧嚣。
边伯贤坐在一处饮酒,姿态闲适,吴世勋见状打趣:“四哥冲冠一怒为红颜,还能坐在这里喝闷酒?”
待坐在旁的几人闻声看来,不明所以。倒是江宴难得不见温色,出言讽刺:“我倒是更好奇你吃里扒外是个什么下场?”
边伯贤懒懒开口:“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在喝闷酒。”
吴世勋语噎眼眸低垂敛着不悦,过了会说:“二哥话也不能说太满。”旁边几人听得云里雾里,曲如珩起了兴致,问出关键:“哪家能人啊?把你这么个铁石心肠的人感动了。”
边伯贤笑而不语,周围几人目光如炬,见他摆明了一副保密的模样,又扫向吴世勋。吴世勋说:“我可不敢说,省的某些人急眼。 ”话罢幽幽看了眼边伯贤。
曲如珩收回视线,低叹:“没劲儿。”
想从边伯贤那里套话难,保不齐还要被下套得不偿失。
“想不到老四喜欢金屋藏娇。”久未开口,虞子慎轻飘飘抛来一句话。
这么一说,几人兴趣又被点燃。他边伯贤什么人,单身二十几年不谈身边连个情儿也没养,在上流公子哥儿里怪咖一个。也有不少人以为不过是虚言,暗暗探究过发现人是真活得清心寡欲。
现下万年寡人身边有个女人,还被人藏着掖着,众人好奇心不可不谓强烈。
“无可奉告。”边伯贤淡然回道,恢复往常的冷漠。
几人是罢休不了,七七八八说起来。
“老四你这多没意思,把人拉出来认识认识一下又不能怎样。”
“吴世勋你这嘴现在成了锯嘴葫芦了。”
吴世勋呵呵几声,冷睨一旁的人:“你要是愿意被整一顿,我倒是乐意说。”
与此同时南乔从金宅偏门出来,人耷拉着低落之意从周身透出。不偏不倚打转遛弯正好遇见周家老爷子,几年时光老爷子不似当年精神矍铄,丧子后的悲痛在老人身上留下明显痕迹。
倦态悲意,萦绕在衰迈的身体。
避无可避,作为罪人她没有资格逃避。
“周爷爷。”她喊。
周老先生看着面前走时还是豆蔻年华的孩子,如今也长成亭亭玉立可惜不复幼时灿烂,心中万分感慨。转面却又斥道:“你这孩子我要是不来见你,是打算躲着我这个老头子一辈子了?”
南乔愧疚地垂下头,不敢直视:“对不起周爷爷,是我不该。”她不敢面对,见面后她要怎么说,怎么,她不知道。
周老先生掩声咳嗽,到底是年纪大了身体无可避免的衰弱。旁边的助理就要拿出药剂被一把按了回去,他抬手挥退:“你下去吧,我跟这孩子说说话。”
又向南乔招招手,“陪我老头子走一走不过分吧。”
南乔还是被逗笑了些,“哪有这一说,还能陪周爷爷走一趟是我的福气。”扶着周老先生往不远的凉亭走去。
老爷子一看不高兴了,拐杖往地上不轻不重地一立,“我还没虚的走不了。”
此路不通只能换了,南乔无奈解释:“多走几步我要露馅了,周爷爷。”
说到这儿,周老先生又面露不满起来:“ 当初就不该让文渊胡来,现在你哥哥还这么胡来。”
提及亲人南乔目光稍有柔色:“爸爸他们也是为我着想。”
嘴里不满,最后周老先生还是依着她的意思去了凉亭。刚坐下他直言:“事情我听周桐说了,怎么做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是真的,周爷爷我不想画了。”视线对上老人,她知道他们很惋惜,可惜江郎才尽。凉亭四周喧嚣模糊,传来的是涓涓细流声,她看着亭外远处的山水说:“见山见水,不见天地。”
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自是天地在。只是时过境迁山水依旧,天地却不在,山不是山,水也不是水。
周老先生听完便知道再无余地,叹声:“ 当年的事终归是晟礼失了本心铸下大错,无颜见人的是我啊。”
她摇摇头,愧疚的神情被取代人很平静:“周爷爷,我的学识、道理是您和老师教的。没有你们就没有舟梧。如果说错,是我让舟梧染上污点,我才是那个罪人。”
她又含笑,一种十分的释然:“师兄说我性子直又不肯变通,本就愁院里一堆孩子再多我一个要吃不消了。”
“名在戮辱而身全,孩子你真的都不要了。你如果要,我老头子虽然老了也还是说得上话。”
老人的疼惜显而易见,南乔自幼付出的心血,她的才华、前途无可限量,这么年轻就要生生折断,太可惜了。
周老先生素来严厉,容不得半点错。从前在周家大院里稍有差错就要挨戒尺。说来周家书香世家,遗留的自然是文人风骨,南乔却觉得遗留的更像是戒尺训人。周家的戒尺训人是独有一套技巧,打起人来看似没多大力实际痛的钻手心,看似只是红肿却能痛上几天,甚至拿不得笔。
周家院里的孩子是很怕的,偏每个人都挨了不少。南乔是挨的最少的,只挨过一次。
幼时在院里练画,一练几个钟头几百张纸,所以大家都爱投机取巧。南乔年纪小时自然也会想,谁会不想偷懒,但就那一次挨了顿打连带着也挨了批。痛了好些天又难过了好些天,南昭甚至都要带她辞退了,后来伤好还是乖乖去了。
自此,南乔再也没有投机取巧过。
在同期的孩子里,她是唯一一个坚持练的人,便是从那时,周老先生就知道南乔这个人自会闯出一片天地,他看到了他想要的周家风气。
一如现在,她还是这般:“周爷爷,既往不咎。我都放下了。”
这是决意要斩断过往一切了。
周老先生没有说话,只是痛心。南乔再开口言辞恳切:“我还有一件事想求爷爷。”
周老先生明了,“是为晟礼?”
南乔颔首:“是,逝者已逝我希望老师留有身后名,安息极乐。”
远处隐有觥筹声浮动,相比下亭下寂静无声与那番热闹好似隔绝在外。老人沉默许久缓缓起身背过去,声音不自觉地哽咽:“晟礼,他何德何能啊。”
过去这么多年,她最在乎的竟不是自己的名声。可她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一个牺牲于名权欲海的无辜者。
“周爷爷容我自私一次吧。”
“这六年对他已经是恩施,我不能再对他偏颇。”
但他仍然还是存有私心,人生几旬难道会看不出隐匿在山水后的波涛汹涌?宽限六年何止是周晟礼的恩施,是整个周家。自诩风骨正气,站在人欲私念垒起的高塔下时根本不堪一击。何况将一个毫不相干,最是刚直不折的人拖入这是非之地,背千万骂名受千夫所指,已是他最大的过错了!
如今也是时候纠正一切。
南乔挑出问题,不留情地将稳状撕破,一点点攻懈留在心底高高伫立的支柱。 “周爷爷有没有想过以后师兄怎么立足于地,小霁、小芷怎么提他们的父亲,别人又要怎么看他们,怎么看周家?”
她止声,目光看向远方似是故人来,开口声音飘渺:“舟梧早就身死,周家却不同——留有青山才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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