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广函趴在玉舟的代理人专室的大落地枕头上,检查完手上那份‘落红与诺英公主的故事’后,百般无聊地看着身侧认真工作的玉舟,试探性地抛出一句话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孤独呢?”
作为神明历史的撰写者,祁广函可以知道任何撰写需要的事情。也就包括…上玄已经离开这件事。
昨天玉舟才从星河的尽头回归。这千年第一次的请假,是去送别上玄。
听到这句话,玉舟的眼瞳里没什么波澜,只是随着半扎的小马尾的晃动抬头分了祁广函一个眼神后又低下头批复文书。
就在祁广函以为她又要保持沉默后,比平常温和一些的声音响起
“…孤独,你是这么认为的?”
玉舟迟钝地露出了一点疑惑的神色,她行走世间上千年,见过无数繁华兴衰,但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
可能是感受不到,又或者是说不出口,入不了耳。
玉舟虽每日与很多很多人交集,可在祁广函所见的几百年里,没有一个人能真的和她走近。而玉舟自己也好像无所谓一样,千年如一日地平等地疏远所有人,有条不捋地完成工作,日复一日。
终日顶着那冰霜的壳,祁广函很想问,她不冷吗?
“我没这么想过。你想说什么?如果你认为我需要一个相伴一生的爱人,请闭嘴。”
玉舟在整理文书的空隙加了一句。眉毛也不再表示疑惑,只是微微上扬。
祁广函砸吧砸吧眼睛:好吧,被预判了。那就只能…出其不意。
“我被贬入人间的那百年间,被人封闭了部分记忆。这件事,是你做的吧。”
说完祁广函就满意地看见玉舟那冰霜的壳好像出了点裂痕,嘴角得意地止不住上扬。可惜玉舟只是停下了手,没有回头看。
“…你怨我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怨你。”
祁广函在因为谋害花神而被贬后,一度陷入自我的困境。整日在那废墟上荒芜度日,在那枯死的大树桩上哭泣。
是因为爱人的死无法挽回吗?是因为自己的肮脏吗、因为悔恨无能也不能概述的痛苦吗…
刚刚坐上代理人之位的玉舟不知出于什么,在这个时候消去了祁广函关于飞升,关于这个村子,关于她的爱人的所有记忆。让祁广函离开沧寒村,让祁广函能像个普通人一样,过上好一些的生活。
祁广函再次飞升后,那些记忆就回归了。也不知道是施法者有意为之,还是因为飞升的力量让记忆封印破开了。
祁广函花了很长时间,才从淮风口中得知了封印记忆的人是谁。可祁广函更不明白了,玉舟那时也刚接手文书部,自然忙得不行才对,怎么有时间…关注几乎在那些事情里面毫无存在感的自己?
那时富海刚刚离去,祁广函在安顿许研后趁乱完成了对花神的复仇。没过多久玉舟就查上门亲自对祁广函判决贬入凡间。
祁广函复仇之事是玉舟独自处理的第一个事件,可能是有些特别吧…
比起富海的陨落,上玄的沉眠,神界乱套,自己的那点复仇故事,微不足道才对。
以及…在自己再次飞升后,玉舟主动让她来到文书部担任历史撰写者一职。以及…在被贬期间,一直不公开花神陨落的真相…直到祁广函自己,书写这一切,又掩盖这一切。
甚至对于这样坏规则的事情…玉舟也一句都没说。
祁广函也不知道自己被封存记忆这件事坏或者不坏。至少…
“至少我对现在能够建立麋缘陵,能够自由地做自己的事情这样的生活很满意。”
玉舟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千年以来,她唯一一次,做出如此不理智行为…就是滥用上玄给予的力量,对被贬没多久的、深陷自我困境的祁广函引向了逃避的道路。
玉舟很想做到些什么,祁广函在下面活得太痛苦了,那些过去…那些莫须有的过去…忘记就好了。
即使日后她怨恨自己也好,她只是不想见到那人在死树桩上哭泣了。
祁广函因此活得自由了些,在人间的百年间,她遇见了无数的人生,见过了无数的悲苦喜乐。她当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是不死之身,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衰老。
最终,她寻觅自我过程中再次回到沧寒村,看见了那如同死神标本一般的村子。
祁广函凭着本能来到了那老树桩上坐着,恍惚中,树木抽出新芽,疯狂生长;那些过去的记忆亦如同疯狂生长的枝条,猛地在祁广函的大脑中撑开一条路。
奇迹的花树也在神界长出,而沧寒仙正躺在那最粗壮的枝丫上。
她睁开眼,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想要扫下头顶的落花,却发现眼前的景色已然更迭…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只是觉得,看到他们能够好好的…就好了。”
祁广函励志于给天下情人美好的前路,不为声誉,不为力量,只是为了那些人能和爱人一起度过一生。
为了逃离孤独。
玉舟不知觉地勾起笑容:“别人是见不得好,你是见不得不好。”
600年前为了让许研能够留在雨林而费劲口舌,24年前为了暮水的复仇之路而奔波数月核实真相,为了缓解张知秋的孤独特意准备好慰籍的童话…
祁广函把写好的文书放在待审核区,但手没有离开纸,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玉舟的眼睛:“那你呢,是出于什么违反规则帮助落红的?”
玉舟没有退缩,也直白地看着对方:“…我觉得我没有违反我的原则。文书部只是立场,上玄大人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算了,你还是这样。”祁广函自讨没趣一般地躺回大枕头上了。
玉舟失笑,试图把大脑再次投入无穷的文书,可大脑好像停顿了,好一会过去也愣是半个字没看进去。
孤独…玉舟觉得,祁广函才是孤独的。
走过那么多情人之间,也没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处。看似特别好相处,可也从未向谁透露过自己的内心,没有向谁倾诉过那些过去。
在祁广函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她自己给自己画了个圈圈住,不爱任何人,不沉浸任何事…但又无比向往,向往那些幸福。她比谁都珍视那些幸福。
…是祁广函自己,给自己挖出了孤独的深渊。
桌上的白玉兰花今天刚被换上了新的,温和的阳光洒入室内,洒在桌角上和玉舟的半张脸上。
传信纸条在空中转了半圈又落下,在玉舟耳边说了什么后乖巧地落在阳光下的桌角。
那头好像是好消息,玉舟心情很好,不知觉地,她哼起了歌,哼的不知道哪的旋律。
正在假寐的祁广函掀起眼皮,听清是谁在哼歌后,倏地抬头
玉舟好像沉浸于此,眉眼间都带了些许笑意。祁广函找了个机会,跟着轻声唱起,加入了乐声中。
玉舟的声音倏地一收,看见祁广函满脸灿烂,便尴尬地又哼起。
两人的声音逐渐重合,粘连一起。舒缓的旋律中,祁广函那随便加入的词和她的每一个转音都很勾人,挠得玉舟有些心头不舒服,逐渐任由祁广函自娱自乐。
她们并不感到孤独,是因为有彼此陪伴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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