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豆酥

又过了一天，马车终于是停在了印家府门口。

印子誉翻身下了马，两只燕子叽叽喳喳地依傍在门口的梨树上，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被他抬手轻轻掩住。阴影投在印子誉的面颊上，手腕却毫无保留地裸露在日光下，本就白湛的肌肤在强光下显得更加熠熠生辉。

适应了光线后，阮梁将马拉回了马棚，阮瑾楼则跟着印子誉朝屋内走去。手指刚刚触及门面，门却一下子被从内拉开，里头的人出来的很急，没来得及停步，就不慎撞到了印子誉的手。

她慌忙的抬头，“啊！什么人？”

印子誉低头，只见眼前人衣着一袭青衣，脖颈上挂着一个平安符，警惕地看着印子誉。

“大哥哥？你找谁？我爹这会去址江钓鱼了，你下午来吧。”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比阮瑾楼还要矮一些，她显然是急着出门，以为来人是找印启明的，于是刚打完招呼就打算离开，不过眼神飘不定，像是有些紧张，或者……心虚？

印府也没有纳妾的习惯，能住主宅的女孩子，她爹也定是印启明。十三年前，印子誉五岁，母亲望储月便又一次诞下一女，妹妹刚出生时，印子誉便守着母亲和妹妹，不舍得离开，直到负责教导印子誉诗书的老师过来唤人，印子誉才离开。几年来，兄妹一同学习，二人相处甚欢，直到印子誉被送出城拜师。

印子誉看着四年未曾见面的妹妹，样倒是变了不少，但是还未长开。既然是望储月的小女儿，印子誉的亲妹妹，想来长的也是极好的。

见她这幅做贼的样子，应该又是偷偷瞒着家里人跑去集市玩了。印子誉低头笑了笑，向前进了一步，这么多年来她还是一点没变：“柒遥。”

“你认得我？”印柒遥没认出他，担心是自己经常偷偷溜出来玩，印启明派来捉她回去的，不禁向后退了半步，硬着头皮说到，“也对，东城谁不认识我，你不会是我爹找来看着我的吧？”

印子誉不答，只是伸手揭掉她发簪边的梨花。

“没用的，你走吧，你看不住我，小心我爹

怪你没看好我，到时候可别怨我。”

印子誉仍不答，继续端详着印柒遥。个头确实长了不少，穿着也换了个风格，头发也不再是当年那副乱糟糟却要缀许多发饰的样子。要说没变的，则是她胸前的平安符，四年前她就挂着，如今也未曾取下。印子誉至今都不知道她挂着作什么，只是觉得挂在胸口太突兀，不太好看。

“你盯着我做什么，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说完印柒遥便准备绕开他跑出去，却被印子誉拉住：“等等。”他从车里拿过钱袋，想来回蜀兰也太没多正事要做，“我带你去玩。”

“啊？”

东城的集市很是热闹，耍戏，小吃，说书，听曲，应有尽有。

印子誉之前并不常来，也并不是很感兴趣。儿时母亲管的严，都只是匆匆路过。他没有印柒遥的胆子翻墙都要溜出来玩，只有一次家中侍女偷偷带着他来这里逛，才使他第一次尝到了绿豆酥的味道，可那侍女却被母亲狠狠教训了一顿，将她安排在了其他地方。自那之后，印子誉也很少到集市上了。

可如今看着印柒遥肆意的笑容，印子誉竟有些后悔当年没能跑出来看看。

“大哥哥，你到底是谁啊。”

印子誉一怔，怎么来说他的样貌和之前再不像，也总有几分相似之处才对，“你真不知道我是谁？”

印柒遥倒是很无所谓地发了个哈欠，“谁知道你是谁，就是长的有点眼熟，记不起来了。”

“……”

见印子誉沉默不语，印柒遥看出了他的失落，便侧头将手中的绿豆酥塞他嘴里，“没事没事，反正你带我出来玩就是好人，这个恩我记下了，来日再报！”

女孩的笑容像绿豆酥一样甜，还是把印子誉逗乐了。

印柒遥又指了指对面：“哎，风筝，走不走。”

印子誉帮她提起手中的绿豆酥，向前迈了出去，“走吧。”

二人走到买风筝的小贩边，印柒遥轻轻拎起衣角，蹲了下来，翻起地上的风筝。

“哎这不是印姑娘吗，您果然慧眼识珠，这是这两日新进的风筝，全城绝对只有我这里有这样的，绝对好看。”

印柒遥拿起风筝转头望向印子誉，“咱要不要整一对。”

那小贩倒是懂事，虽然不确定印子誉是谁，看他和印柒遥的容貌有几分相似，也大概猜出一二，立刻随声唱和：“两位买一对吧，燕子成双才好，‘翩翩双燕画堂开，为谁归去为谁来’嘛。”

印子誉一直站在印柒遥身后，听了小贩的话，回道：“好是好，可是这寓意是形容情侣之间的，我和柒遥并非情侣，况且……”

印子誉停了停，况且两只风筝燕尾都偏长，色泽艳丽，显然是两只雄性的。

印子誉没有说出口，小贩看出来他的为难，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笑着赔礼。不过，我们印家大小姐怎么会在意这些细节：“小问题，我就屈尊和你买一只好啦，况且哥哥你这么好看，万一我长大以后就喜欢你了呢，那不是大赚一笔！”她还是强行买下了两只风筝，不过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好玩。

她想了想，又说到：“或者万一，我说万一！”印柒遥比出一根手指立在印子誉眼前，“万一有男的看上你，我就把风筝送给他，怎么样，算是报恩了吧？”

……

许久后，二人才走出集市。印柒遥这趟收获颇满，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提着绿豆酥，嘴里含着麦芽糖，发上顶着新的簪子，还夹着两只风筝，“谢谢大哥哥，下次常来玩啊，我先回家啦！”

印子誉将一袋子糖递给她，“客气了，不过你真不打算知道我是谁了？”

”知道，全天下最大的好人，放心，本姑娘记着呢。”说完还踮起脚拍了拍印子誉的肩头。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阮瑾楼一路小跑着，“公子！”

这回印柒遥倒是眼尖，老远就认出了她，忙招手道：“是小楼姐姐，这里这里！”

“哎？柒遥，长这么高啦！快让姐姐看看。”

印子誉撑开扇柄，沉默地看着两人。

“小楼姐姐你怎么回来啦！你不知道你不在我这几年多无聊，哎对了，我哥呢？”

“啊，你哥？”阮瑾楼望向印子誉，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竹扇刚被撑开没多久，就被印子誉“啪”一声合上，“你说呢？”

印柒遥转身，不可置信地问道：“哥？”

“嗯。”

“你真是我哥？”

印子誉摊开手，把剩下的糖都递给她，“怎么了，不希望我回来？如假包换。”

手中的几袋子糖忽然从印柒遥手中落在了下来，幸好被阮瑾楼手快接住，却还是洒落了一些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印柒遥一下子跳起来圈住印子誉的脖子，眼泪忽然涌了出来，滴在印子誉的脖间，顺着锁骨淌下，“哥你怎么才回来，我想死你了。”

“这时候认出我了？逛了半天都没见你认出来，我还以为你不欢迎我。”

女孩一下子破涕为笑，她放开印子誉，抹了一把脸，“才没有，我可是天天念叨你呢，是你自己长变样了。”

“先把你鼻涕擦干净，不然不好看了。”印子誉抬手揩掉她眼角挂着的泪珠子，“说说看，我哪变了？”

印柒遥眼眶有些微红，她又重新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年未一见面哥哥，“高了，瘦了，白了，嗯……反正变俊了，哥哥你真好看！我把我衣服借给你穿，肯定不错！”

印子誉：“……”

“不行不行，我太矮了，你穿不上，把阿娘的借你，素是素了点，不过我觉得你这张脸穿啥都好看！”

…………

见印子誉没反应，印柒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不说话？”

“我没让你擦我衣服上…”

阮瑾楼一直听着兄妹俩对话，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顺便递给印子誉一张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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