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栀子花开上

这个杀人犯住在一条安静的街道上，街道两旁栽种着栀子花，白色的花瓣使得附近的空气变得芬芳。那时候，他有一间房子，他和他的心在那里休息了很多年，整个少年时期一晃而过。然后，父母去世，他娶妻生子，结婚离婚，过着平淡如水的生活。

院里的葡萄树是和妻子一起种下的，离婚之后，他常常看着葡萄树发呆，他从树荫里坐着，从树荫里站起，等待着儿子墨雷特放学。在院墙角下，冬天的白菜挨在一起，夏天的西瓜挨在一起，时光如流水，一年又一年。无论是大雪纷飞，还是大雨滂沱，他没有过再婚的念头。

他这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是在车上度过的，他开过各种各样的车：机动三轮车、拖拉机、长途客车、洒水车、带挂斗的大卡车、挖掘机、桑塔纳轿车、出租车……

他只有过一个职业：司机。

出租车同行们称呼他为简师傅。简师傅不爱聊天，喜欢开玩笑，例如在背后拍拍别人的右肩然后站在左边。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买彩票，但是从来没中过大奖。

司机的生活非常枯燥乏味，所以很多司机都爱贫嘴。出租车司机都是文化人，他们见识多广，扎堆聚在一起闲聊的时候，时常蹦出闪耀着真理光辉的惊人之语，例如下面这段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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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舞爸爸妈妈，这段话就靠你们啦！

妈：我、我尽力

爸：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不行也得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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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宇宙？切，睾丸爆炸。

妈：没错。

爸：睾丸爆炸，就是宇宙大爆炸。如果摄影机能直播宇宙诞生的整个过程，将电视的画面放大无数倍，再乘以无数倍，先找到太阳系，再找到地球，最终就会看到自己傻兮兮的脸。(闺女，你爸尽力了！)

出租车司机也爱谈论时事，和一般小市民不同，他们往往能看透事物的本质，例如一个司机和一个乘客这样谈论台湾关系。

十六：(我来当乘客)要打仗了。

妈：他们要炸台湾，就让他们炸吧，他们要干掉日本人，就让他们干吧。君不见，帝王将相化尘埃，鹅鹅鹅，鸡毛浮绿水，一江骨灰向东流。无论你和我生活在清朝，还是明朝、元朝、宋朝，包括牛皮烘烘的唐朝，我都是没有名字的人，什么都改变不了，阻止不了。(我说的是个啥呀？)

简师傅喜欢在雨中开车。有时，他会将车停在大雨中，一条林荫路边，他待在车里抽一支烟，把车窗打开一条缝隙，让烟飘出去，让雨中湿润的空气进来。混合着雨声哗哗，车里的收音机播放的音乐显得更加动听，雨刷将这个城市的轮廓变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他在矿泉水瓶子里撒尿，然后扔出车外。其实，很多出租车司机都这么干。

他把装着大便的塑料袋扔出车窗，青春的稀屎在风中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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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舞[快吐了]停停停！别说了，恶心到我了！

鬼泣：[黑脸笑]你是要断一条胳膊，还是一条腿？

这这不关我事啊！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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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恶作剧，这说明他还不老。

雨总是和浪漫有关，简师傅并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不过有时会有一些很有诗意的想法。例如，他将车停在路过，穿着雨衣去买包香烟，他站在十字路口，会这样想：

男生：如果雨下的大一些，如果大雨一直在下，他所生活的地方会成为一个湖，湖面，也就是他膝盖的位置，会开满荷花。他站在水中，看着船绕膝而过。

简师傅有时也很幽默，例如外地游客拒绝搭乘出租车而选择等待公交车时。

男生：鸡都炖了，还舍不得放盐？

出租车司机更像一个旅人，看车水龙头和似水流年，将别人送回家，然后自己回家，每天重复，这就是他的一生。枯坐不动，当穿梭于城市的喧器之中。不管是穿着背心打完麻将的猥琐男子，还是撒了香水吃完麻辣烫的妖娆女子，无论是什么人，什么时间，有人招手，他就过去，他带着他的车。他能感觉到车就是他的身体，他的皮肤。他用眼角的余光观察每一个乘客，遇见善谈的人，会聊几句；遇到沉默的人，也无话可说。

有一次，在人民医院的路口，简师傅拉了一个奇怪的客人，一个穿着医院病号服的女人，面目苍白，容颜憔悴，怪异的是――这个女人没有头发，是个秃头女人。

男生：去哪儿？

女生：(你才是秃子，你全家都是秃子)哪里人少？随便转几圈吧，我也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山吗？

男生：没有。

女生：湖，有吗？

男生：有一条河。

女生：就去河边吧，唉，我怕水。

两个人不再说话，一路沉默，车在河边停下。

女生：[正要下车]

男生：唉，你还没付钱！

女生：[扔下一份病历]连死人的钱你也要？

男生：[看了看病历，没有继续讨要车费]

这女人是一个白血病患者，头发应该是化疗而掉光了。

男生：[看了那女人一眼]

女生：[下车，面带微笑，泪流满面，走向河边]

简师傅以为这女人只是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几天后，从河里打捞出一具穿着病号服的女尸，他才意识到――这女人自杀了！

这件事给他带来很大的震撼，从那天起，他想着一个问题，以至于开车的时候常常走神。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面对的：

如果自己患上了绝症，付不起高额医药费，会怎么办？

静静等待死神的来临？

也许自杀是一种解脱，结束自己的生命，来缓解家庭的经济压力，让自己的痛苦和家人的悲伤随着纵身一跃而结束。

这件事过去了好久。

男生：[自言自语]那个女人肯定有孩子……她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静悄悄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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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笑](你爷爷我压根没结婚)

鬼舞那个龙套小哥，你先把刀放下啊！

鬼泣：有话好说，别动刀。

女生：[我是谁？我在哪？为什么我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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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师傅想起和妻子离婚的那天，儿子墨雷特把鞋藏到了被窝里，他和妻子两个人找了半天，直到办理完离婚手续，他一个人从民政局回来后才发现藏在被窝里的鞋子。

那时，他的儿子墨雷特只有六岁。

墨雷特：[站在门口，站在葡萄树下，没有哭，也不笑，只是很平静]妈妈呢，还回来吗？

男生：[没有说话，感到一阵心酸，泪水涌了出来]

父子俩相依为命，他发誓要让孩子活的好一些。墨雷特长大，穿着奇装异服，留着怪异的发型，他也只是觉得自己跟不上时代了，可是，他看得出儿子并不快乐。

一个少年眼神中流露的叛逆和颓废并不是伪装的。

有个细节不得不说，墨雷特和朋友们在水塔上发现尸体的那天，他坐公交车回家，上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车里人很多，没有空座，墨雷特――这个留着长发穿着学生服的少年。

墨雷特：[站起来很有礼貌]老婆婆，你坐我这里。

周围的人会心一笑，觉得这个少年很可爱。

从最初的栽树之心，到最近的杀人之心，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呢？

2006年冬天，简师傅患了痔疮。最初只有花生米大小，他试图吃药康复，吃槐角丸，消痔灵，温水坐浴，涂抹药膏，每天傍晚，别人下班的时候，他开始上班。他吃完药，把碗放在院里结冰的桌面上，哈着寒气，开车上班。

他坐着的椅子总是离地半尺，与汽车尾气保持平衡。

很多司机都患有痔疮，所以这事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每一次踩刹车或者离合器，都会感到阵阵疼痛。

过年的时候，痔疮开始恶化，当初的花生米长成了面目狰狞的肿瘤，就好像屁股下面坐着一个番茄。动完手术，正逢春节，他强忍着疼痛包了饺子，一个人孤零零地等待着儿子，那天是大年夜，儿子通宵在网吧上网，第二天早晨带了一个女孩回来。

男生：[没有生气，很高兴，觉得儿子长大了]

墨雷特和爱莉切克开始同居。

男生：[很含蓄的告诫过墨雷特]怀孕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墨雷特：放心吧，不会的。(怀孕么……试试看呗！)

爱莉切克：[用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才怪嘞)]我们只是玩玩，没想结婚生孩子呢。(生孩子很痛，不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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