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古斯托尔堡的大门早已不攻自破，被潮气侵蚀成了泥土一般松软的朽木，而它的内部，是和大门一样地陈旧，与城堡外观一样地疯狂，数不尽的粗大藤蔓蔓延在布满空洞的石柱上，青苔则像恶鬼的口水遍布地板，把它锈蚀成了天然土地一样的凹凸不平，而天花板，更是几近不复存在，零星的几条木梁，让怪物们感觉如果再来一场大雨或者狂风就会轰然落地。如果这地方放在人类属地或者怪物属地，不成遗迹景点就是鬼屋。

然而即使大门仍旧完整，那也并没有什么用，任何幽灵都可以任意进入这座皇宫，这里就像是个旅游景点一样。

整座城堡是一片死寂，只有走廊尽头的大厅里不断穿出乱弹钢琴的噪音。

Alexandra看着走廊两侧发霉的油画，壁画以及坍塌的雕塑，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那个，Grocius国王，幽灵也有钢琴家吗？我听到了钢琴声。”

“啊，那是我的一个兄弟在乱弹，请不要在意。”他幻回了脑袋顶上的高礼帽，“Alexandra先生，如今的世界，艺术发展得很好吗？”

“黄金年代。”

“很好很好。幽民们成天被困在这种地方，最需要的就是艺术，对了，据说还有一个叫哈德逊河画派的画风景很厉害？”

“对，壮美至极。”

“嗯，我们很想欣赏一下。”

“但我更推荐您去绯红森林亲眼看一看，那比任何画作都要美得多。”

“很乐意。”

“幽灵王先生，咱们可以先……”

“啊不Asgore先生，那些事情我们可以到地方再谈，现在我只想和这位钢琴家聊聊。”

“嗯，看得出来他们真的很喜欢艺术。”Toriel挑着眉毛说。

“谁不是呢？”Regan耸了耸肩，“没文化的老头都喜欢听点曲儿。”

坎坷的脚感让通道走起来感觉更长，不知多久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会议厅的门前，这里勉强能看出有人保养的痕迹，至少门上的大铜铆钉上的锈迹没有那么厚，霉菌也没有那么多，而且桌子上也只积了一层浮尘，一切的一切都让那架崭新的，金灿灿的，黑白相间的，雄伟的，放在高台上的九尺施坦威显得那么地与众不同，那么地超脱世俗，那么地神圣。一群幽灵正在那里费力地搭建着防水房子，看外形，更像个小神庙。

“请就坐，先生们以及女士。”

Grocius挥了挥那不存在的手，木桌两旁的座椅便自己向后移了一段距离供众人就坐，他又歪了歪脖子，众多幽灵官员很快便尽数到齐。

“Alexandra先生，能为我们伴奏吗？”

“会打扰各位的吧。”

“那就是对你音量控制的考验了，这是我们条件的一部分。”

“好……的？”

会议在舒曼的《梦幻曲》中开始了，幽灵官员们拿出了寻常幽灵难以拥有的高效率，会议进行地很快很顺利，对于条件的讨论，幽灵们的接受程度也很高，并且是经过全体投票后得出的结果——这全归功于他们的意识共享。这出乎所有怪物的意料，这么看来，会议不仅不用持续到第二天，甚至半小时后也许就能结束。

“Alexandra先生，请停一下好吗？”乐曲结束后的间隙，Grocius叫停了Alex，“有些事情我们可以单独聊聊？不介意吧Alexandra先生？Asgore先生？”

“当……当然，只不过……有什么问题我觉得您在这儿问就好了。”

“不不不，很私人的问题，很私人。”他贴近Alex的耳朵说，但声音又不像耳语的音量，众人都能依稀听到，“关于音乐品味的问题，其实我喜欢神秘主义。”

“神秘主……”

“好了各位，我们需要出去聊聊，请继续吧，首相，没什么大问题的话，帮我做主。”

在众目睽睽之下，Alexandra跟在Grocius的后面一脸不知所措地出了大门。Grocius回头确定了没有任何生物跟过来之后，把Alexandra带进了一间小房子里。

“那个名字读起来像雷神索尔，Soren Polyquasi（索恩 珀里奎斯），你不知道吗？”厚重的大门关闭后，Grocius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没印象。”

“伟大的骑兵之主，幽灵到现在都在歌颂他的功绩，他是你的祖辈，你不知道？你知道你的家族以前有多辉煌吗？”

“呃……最大的音乐世家？”

“不不不，Alexandra先生。”他大摇其头地说，“远比这伟大得多，辉煌得多，你们家族的后人一直都在被蒙骗！”

“被谁？”Alex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总不能是Asgore国王吧。”

“不不，他也不知道，Gerson也不知道，他们没撒谎，而且他们也不是会撒谎的人，蒙骗你们的人是Ascart。”

“先王吗？”他捋了捋胡子，“先王确实出过一些法令导致我们家的没落，但那是必要的。”

“哈！经典的版本，前段时间新来的幽灵也是这么说的，你看看，就连人类都知道你们的故事。”

“所以，这背后还有什么别的故事？”

“霍霍，岂止是故事，那叫史诗，那叫传说！”Grocius的身体因激动而颤抖着，“现在我是知道了，那个Ascart，他虽然统一了你们的国家，但也让你们国家的根基变成了谎言！在这谎言下怪物们只是虚假的团结，我就这么问你，你觉得没了战争，那帮怪物还能就这么团团结结地继续一起乐呵吗？”

“不好说。”

“不好说什么？从统一到再次分崩离析要花的时间？我劝你早点……算了，我先给你看样东西免得你觉得我说的也是谎言。”

未等Alexandra反应，Grocius就从一旁的柜子上掏出了一个被保存的相当好的大箱子，真皮包裹，还镶着铜边，在如此潮湿的环境下一点锈迹和霉斑都没有，属实难得。

“锁住时间的宝箱，Alexandra先生。”

“咔嚓”一声，一股历史的气息扑面而来，待灰尘散尽，映入眼帘的是一柄军刀，和Alexandra腰间的那柄制式基本相同，只不过装饰更华丽了些，最引人注目的是刀柄上的那个黄金与蓝宝石交织而成的标志——高音和低音谱号纠缠在一起，那是Polyquasi家族的家徽。

“这是他的军刀。”

Alexandra稍稍皱起眉头，单膝蹲下，双手将那柄军刀，觉得比想象中轻一些，他将军刀捧到眼前仔细端详，很难想象这是千余年前的工艺，刀鞘刀柄上的金属件全部是黄铜鎏金，并且直到现在都未有半点褪色，依旧如初升的金日一样璀璨，其余部位的皮革与缠绳略有磨损，但依旧留存有神兵利器的风采。

“我可以拿出来看看吗？”

“当然，这是你的佩刀了。”

军刀铛然出鞘，他的刀身亮得出奇，举在黑蒙蒙的半空竟如新月一般闪耀，但这一定是世界上最致命的月光，花纹钢刀身上的灰色纹路已经被沁入了些许血色，是暗红的色彩。弧形的刀身既优雅，又危险至极，只需稍稍拖动便能在敌人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可怖伤口，过于锋利的刀刃很难让敌人感受到痛苦，然而这柄刃物，已然不单是兵器，更是一位裁决者与惩罚者，刃部中后部遍布的齿刃会让被斩中的敌人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苦，不仅是生理上，更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被扯烂的精神之痛，如果斩击很难发挥作用，这柄军刀还有一个独特之处，那就是刀背前段也开了刃，让弯刃军刀本就变幻莫测的刺击变得更加致命，只需轻轻一点便能刺入来敌的身体，也能轻松刺破他们的灵魂。

“刀身上淡淡的蓝色光彩，那是幽灵附魔的标志，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有万千幽灵为这柄刀还有刀的主人给予了祝福，如果使用者的力量足够强大，那他的攻击将没有任何东西能抵挡住，就像是幽灵们的眼泪一样。”

“需要多大的力量？”

“哈哈，至少能把幽灵们感动到哭吧。”

Grocius的语气突然一转，极其严肃地说，“现在，看看你能不能激活军刀，不能的话，你就是不正统的。”

这话又让Alexandra难以理解。

“什么……正统不正统的，我不记得我们家有多少旁支，更何况……我还不会魔法。”

“不会魔法？那看来我是看错怪物了。”他再次歪了歪脑袋，一大群幽灵卫兵随即进入了房间。

“卫兵，杀死这个异类，不正统的艺术都该被消灭。”

天黑了，星星亮起来了，泪滴如同群星一般耀眼，也如陨石一样伴随毁灭之灾降临，好在Alexandra有些身手，一个后跃躲了开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生如此转折，这本来只是一次外交任务，他需要做的也只不过是弹弹琴而已，哪知这看似很尊重自己的幽灵王竟突然要躲走自己的性命？肾上魔能顿时发挥了作用，巨大的恐惧与慌张并没有混乱他的大脑，他顶着即将跳出嗓子眼的心脏，一字一顿地说：

“冷静，各位，就算我不是正统，我也可以带给你们最正统的音乐。”

他看向蓄力的幽灵卫兵，又看向Grocius，得到的只是一个冷冰冰的回应：

“只有证明你的血统正，才能证明你的音乐正，只有你会用魔法，像Soren那样，你的血统才正。”

“音乐与血统无关！”

“你这一套在这里行不通，继续攻击。”

泪如雨下，Alexandra抓起那柄军刀，挡住了几下致命的攻击。

“请别这样！我真的不会用魔法！”他满身冷汗地大吼道。

“那你只能死喽，难得能弹一手好钢琴。;

穷途末路，他咬了咬牙，面目狰狞地突然转身给了Grocius一刀，Grocius礼貌性地减少了一些HP。

“我欣赏你的勇气。”

“你们不能这么做！我的好生活刚要开始！”

此般表情，Alexandra只在刺死那个杀了自己父亲的怪物时露出过，他狠命咬着后槽牙发出的“咯咯”声远在十米开外都清晰可见，他的眉头紧绷得像钢琴的铜弦，左手放在背后，尽量保证手指不会受伤，而右手藏在军刀的护手里，他紧握着刀，将刀尖正对面前的幽灵。Alexandra在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很危险，很不好对付，然而，他连碰到幽灵都做不到，何况消灭他们再逃之夭夭？

“求您了，幽灵王陛下，我有老婆，还马上就要有孩子。”

他知道自己无法逃出生天，妄图打亲情牌求Grocius放自己一马。

“呵，普通人才这么求饶。”

Alex的后背已经靠上了墙面，泪滴呈弧形包围了他，如果不出意外，这将是最后一波攻击。

“再见了，不正统的钢琴家。”

他最后一次歪了歪脑袋，那些泪滴开始缓慢地前进。

死亡并不可怕，等死才可怕，在那极端的恐惧中，Alexandra的灵魂似乎是发生了某些奇怪的变化，他竭尽全力地嘶吼：

“为什么！？”随后猛地劈刀向前。

一道亮如烈日，炎若地狱的弧形烈焰将那几个幽灵卫兵尽数一分为二。

“就为这个，很抱歉必须要用这种老套而且吓人又无礼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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