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摩拉克斯收到消息时,若陀正与他在庭中对弈。
正直中秋,院落中的梧桐自然也黄了细叶,大片大片的,同阳光一起被风吹的硒沙作响。
友人坐在棋桌对面,托着下巴蹙眉盯着棋局上黑白的子儿,却始终寻不到机会,只得不住地摩挲手中的黑子,直将其搓得温暖。
相较于他,摩拉克斯倒是显得悠闲许多。饶是他此时正襟危坐,却也露出几分来自优势着的惬意。
是的,摩拉克斯一向对自己的对弈技术感到自信。
且不是盲目的。
因而每次有人同他下棋,多半不过几回合便被困住,再不好落下一颗子。
如今若陀自然也是如此,无论下哪都是个死。
正当他有些自暴自弃,决定乱下的时候,突地有人闯了进来。
“帝君!帝君!北境有敌情!”
那信使来得焦急,全然忘记了门槛的存在,被绊了一个趔趄,险些就那样摔在地上,吃一口泥。
可他却是不在乎,稳住身形急忙又吐出两字:“名螭。”
闻言,原本悠然对弈的二人不约而同地面上浮现出严肃之色,可想当局严峻。
冲那小卒交代几句,摩拉克斯便带着若陀急急率兵赶去,全然无人注意,那盘棋上若陀随手扔下的棋子在边缘摇晃。
再一阵风刮来,那黑棋啪嗒落地。
秋风较于其他季节显得更加萧瑟,它既没有春风那般和煦,又不似冬风那般削骨,吹在身上不感其温和或愠怒,只留下一阵虚无与孤寂。
那日的秋风就那样潇潇吹着,夹杂着战场上硝烟的难闻气息。那味道刺激着鼻腔,压得人胸口一阵闷胀。
黑烟未散,周围却是一片寂静,毫无生机。
魔神巨大的躯体盘踞于云墨中心,却不同先前,它此刻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金色光辉,如同根根粗壮的枷锁,将其束缚。饶是它扭动身躯剧烈挣扎,也只惹得那铁索捆得更紧,勒得螭浑身的烂肉被压的又溢出几滴浓血来,因而又是几声凄惨的尖叫。
见此情景,摩拉克斯心底不由一惊,随即,阵阵凉意如爬虫般细细密密地攀上后背。
滚滚尘烟带着火药的味道刺激着眼鼻,模糊视线间,摩拉克斯看见战场遍布的残肢断臂,却不见那封印的主人。
身后的爬虫撕碎皮肉,进而啃食心脏。
心痛如绞。
魈是随着若陀赶在摩拉克斯后面来的,因而并不知摩拉克斯亲自动手的原因。他只知帝君此次是带着满腔怒火,手上动作也随之变得狠厉。
跟随帝君半百年,魈自诩也算得上知心,可此般场景,他却是从未见过。
昏天黑地间,万万千岩枪带着神明的威压,砸向被束缚于空中的螭,只霎时间便将其砸的身形溃烂,唯留一具森森白骨。螭带着鳞甲的血肉横飞着砸向大地,大股大股的鲜血化作雨水,随着它破碎的器官落向大地,落在脸上,甚至还带着温度。
见此,地上之人无不心底一颤。
可还不等人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那具还带着血肉的白骨竟又动了起来,还未完全脱离的嫩肉外翻抽搐着,升起阵阵黑气,渐渐勾勒出其巨大的身形。下一秒,那堪堪描摹好外形的黑气蓦地化为有型,铸成螭黝黑的血肉。
起死回生....
摩拉克斯皱皱眉,心底了然。
为什么会战败,为什么千岩军近乎全灭?
如今看来,大抵便是因为这蛆虫的卑劣。
可饶是如此,螭依然被那道封印捆着,动弹不得。
而摩拉克斯自是不肯就这么将它封在此地,抬手念绝,又在其身侧东南西北面召出四把巨大的岩枪。
这还当真是祸害遗千年了。
临出招前,摩拉克斯不由地感慨。
下一秒,正对螭面门的枪缨猛地砸下,瞬间削断了对方浑身一半的血肉。而后,其左侧的金枪又接连砸下,带着螭森白的骨死死钉在了万里外的山川。再者,又一把枪落下,撕碎了它仅剩的肉身,只空空留下它那一抹魂。
那淡淡魂魄扭曲哀嚎着,终于显出几分惧色。
可那又如何,战场之上最不缺的就是恐惧与忏悔。
最后一把枪还是落下了,砸在那几欲消散的残魂上,将其压入地下,再无翻身的可能。
这接连血腥的场面实在是骇人,饶是善战如若陀,也愣了许久才回神。
随即,他抬头与正擦拭着身上血渍的摩拉克斯对视一眼,不知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了什么,若陀神色微微变化。
末了,只见他微微侧头,对着身旁问询一同赶来的史官冷声道:“将今日战况记录下来,”
“另加,移宵导天真君与尘神率兵两万迎战,不敌而败,遂竭命困其魔身,此即祝胜关键。”
“两万民众,两位仙家,名留青史。”
名留青史,歌以传唱。
魈曾在书中看过这样的字眼,它们是用来形容人的。
形容英勇的人,形容伟大的人,形容奉献的人,形容仁爱的人。
它们是用来形容英雄的,是代表那些值得歌颂的英雄的。
滚烫的血水滴在头上,又顺着额间流下,模糊了视线,连带着感知也被模糊,将这认成是自身的血,带起了阵阵痛感。
魈抬手抹了把脸,口中轻轻将那四字重复一遍。
名留青史。
名留青史....
他从前读书时,见到这几字只是感慨,却不知其包含多少性命,代表多少如今这般苦难。
魈没当过文人,便一向不知字中一横一竖的韵味。可如今他却不知为何,咬着这四个字觉得沉重无比,仿若撇捺间的墨色都成了弯钩,生生绞入他的心头,痛不欲生。
不知多久过去,空气间腐烂的臭味始终不散,一呼一吸间,那些亡魂便随着进入器官,流进肺里。怨恨般地,嫉妒般地,他们撕扯起鲜活的脏器,连带着呼吸都是疼的。
魈沉默着跟在伐难后面做善后处理,心乱如麻。
今日的沙土踏在脚下是软的,不知是有几具尸骨容与尘野,不知又有几户人家失了梁柱。
他的师姐性子软,待人仁厚,平日又与归终和移宵两位仙人交之甚好,此时面上不由神伤,几欲落下泪来。
魈看着对方伤心的模样,想开口安慰几句,话到嘴边却被噎住,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了,他此时心态大抵还不如伐难,面上神色自然也应比对方糟糕许多,可少年却不觉,只是加快手上的动作想要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或者,又是想快些找到归终的尸首。
对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曾贵为尘神,死后也应要有些体面才好。
魈面上为自己的私心找补着借口,握着和璞鸢的手却是微微颤抖起来。
满地都是烂肉,满地都是尸体。
那归终呢?
会是这其中的一员吗?
魈不敢想,却又难不想。
越想越慌,越慌越想。
说到底,终归是怕无法再见罢。
可仙人忘了,
二者如今已经是无法再见的地步了。
此战波及方圆二三十里,因而善后工作一直持续到了黄昏。
夕阳渐弱,下了小半天的血雨随着雾气一同散去。
战场中央被一股莫名的力道平砸出一个大坑。
坑洞中,是化作灰石的尘神。
而那坑,大抵便是魔神死前力量崩溃所致。
暖黄的余晖落在尘神龟裂的面庞上,似是想要为其添上一抹温暖的生机。
她死前蜷缩着身子,轻轻抱着自己,就如她无数次抱着魈一样,满心满眼都是仁爱。
远方传来游人潇潇的笛声,婉转悠长,如此地万千不舍与人间的魂魄,久久不散。
许久,那笛声停了,最后一缕斜阳也随着时间缓缓倒在地平线的远方。
夜晚与星辰拥抱大地,一切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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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了一星期
一天平均就几百字
我时常反思 我大抵是写不好突然的离别了
我的归终宝宝名留青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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