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1

天一亮，我就听见了敲门声。

打开门，便看见艾因站在门口。

清晨时分，少年身上自带一种清新的欲望，挺拔得像是沾着露水的花朵茎秆。

（艾因）：你有没有听说过，城郊有个皇家别苑？

向之涵听说过，但是没去过……

艾因点了点头。

（艾因）：现在已经是个没什么人去的地方。

言下之意，那里避人耳目，方便交谈。他一定有重要的话要对我说。

马车驶出皇宫时，并未遭到阻拦。

向之涵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这样的组合一同出城，竟然没有引来其他人的怀疑。

（艾因）：或许他一直觉得我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威胁。

—我听出来了，这个“他”，指的是罗夏。罗夏对这个堂弟，的确有一种忽视在，但我又始终觉得没那么简单。

我不喜欢看见艾因阴郁的一面，便转开话题。

向之涵艾因，我的手已经差不多好了。今天早晨我拆绷带的时候，看见里面结了痂。

我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来，向他展示我的痊愈成果。他的眉目当真松了松。

（艾因）：你有很特殊的能力，这份力量跟法师们有一点相似，但又有很多不同。

（艾因）：以你现在掌握的熟练程度，还不够格。

回想被他用剑点着脖子的场面，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皇室别苑的花园很大，到处都覆着雪。雪片飘过来，我将披肩裹得紧了些。

（艾因）：冷吗？叶塞大陆除了帝都皇宫，哪里都很冷。但那个温暖的地方……却没有一个角落干净。

我们往花园深处走去，脚下踩到的地方吱嘎吱嘎地响。

（艾因）：叶塞大陆皇室的秘密，说来也不复杂。

（艾因）：罗夏是我堂兄，也是夺走我一切的人。

艾因的声音里没有多余的情绪，雪在他身侧飘飞，落在他的睫毛上，许久不化。这个人的身体，也是冷的吗？

（艾因）：我才是这个国家的正统继承人。

（艾因）：每个白天黑夜，我都在想着一个相同的愿望。那就是……怎样才能把他从王座上拖下来……

向之涵你这样恨罗夏……是因为他夺走了你的继承权吗？

（艾因）：他所夺走的不仅止于此。

（艾因）：我有数不清的理由可以去恨他……父王，母后，帝君之位，以及站在阳光下的资格……

（艾因）：他所拥有的一切都该是我的。

他的眼神原本是黯淡的，此刻却聚神看向我，看得我心里毛毛的，但我很清楚，我并不害怕。

（艾因）：包括你，之涵，你也该是我的。

（艾因）：之涵，你要记住，你已经站到了我这边。

（艾因）：你只能帮我对付他，要记住，我还没给你解药……你没有回头的路。

不断的威胁、反复的确认，是因为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真的完全站在他一边的人。

这得遭遇多大的背叛，才会逼他养成这样的警觉？

看他这样，我只想叹气，重重地叹气，又想伸手过去，摸摸他的脸。

就在我触碰到他皮肤的那一瞬间，他僵住了片刻。

但仅仅只是片刻，他的呼吸就变得粗重起来，他的声音沙哑着，像是被手的温度烫伤了。

（艾因）：你在干什么？

（艾因）：你在同情我吗？我分明和你说过——

向之涵不是同情。

我自己也愣了一下，思考这算什么，却没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来。末了，我干巴巴地开口。

向之涵这是一种异世界表示友好的礼节。

艾因听了，点点头，毫不犹豫地伸手捏了捏我的脸。

（艾因）：原来如此。你好啊，异世界的小怪物。

宫殿后面有一整片林场，林场旁有个小山坡。艾因显然很熟悉这里的地势，很快就找到了通往坡顶的捷径。

站在最高处，我们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艾因）：之涵，跟你说个一个小王子的故事吧。

（艾因）：故事发生在一段时间以前，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王子，以为自己注定拥有一切。

（艾因）：小王子十分天真，不知道世界其实很残酷。

（艾因）：不过，其他的大人也比他好不了太多，大人们都在饮宴作乐，消磨时间。

（艾因）：只有少数人烦恼别的事，比如小王子的母亲，她担忧冰蝶，担忧北方大雪带来的覆灭。

（艾因）：但其他大人会来劝……他们说：“皇后殿下，别去想那么远的事了，帝都由法师塔保护。”

（艾因）：由于众人的安慰，小王子不害怕了。他只是偶尔同情帝都之外的人：“他们呢？无所不能的法师不保护他们吗？”

（艾因）：他被保护得太好，自己不曾受伤，很难对他人的苦难感同身受。他只是天真地想，外面有那么多大人呢，总会有办法的。

（艾因）：……直到小王子被夺走了全部。

（艾因）：背叛者源于皇宫内部，是那些宫廷法师。他们里应外合，把帝都献给了来自北地的篡夺者。

（艾因）：永远不要把信任交给那些法师。

（艾因）：永远不要把生死托付给他人。

（艾因）：否则，必然落得个被豺狼吞吃入腹，什么都不剩的下场。

我现在知道，艾因那种低沉阴郁的情绪从何而来。

而那突如其来、又来势汹汹的妒意，如今我也都能理解了。

白皑皑的雪地上，找不见我们的影子。雪花飘下来，将我们来时的脚印也很快覆盖了。

艾因和我——我们就像这天地之间，两个没有来处的人。我们前方的道路，也覆满白雪，没有小径显露出来，告诉我们要去往哪里。

向之涵如果能更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在你还是小王子的时候，我去和你做朋友。

就在我以为他要笑我说傻话时，却听见他怅然的声音，伴随着簌簌的雪落下。

（艾因）：你要是真的来了，就好了。

（艾因）：那时候……我好想要一个朋友。

我伸手过去，勾住了他的小手指。他没有躲闪，就那样和我并肩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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