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漏洞【52】

CAM 52：邪赌惊魂（中篇）

如果有人对露戴因和伊丽莎白说，他可以让她们一夜变为百万富翁，那在二人眼中，他不是个骗子，就是要推销一笔投资或保险。如果有人对迈克尔说出同样的话，那迈克尔估计会认为，这是哪家精神病院的门没锁好，才让这个满嘴空话的疯子能有机会蹿出来的。

可如果听到这句话的人是克里斯•阿夫顿，而对方说出这句话的地点，又是在这样一座赌场里的话，那克里斯便要提高警惕去询问了。坐在自己面前的赌徒，在自己刚输掉一大把筹码时接近自己，还客气地邀请自己坐到包间中，从以上两点判断，面前这名赌徒也许没像点钞手那样穿金戴银，可他手头上的资产肯定不比点钞手差多少。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刚才我在走廊上说的话，任谁第一次听到，咳咳！”赌徒抽搐着将雪茄烟轻轻拿出湿润的唇缝，在镶有绿宝石颗粒的烟灰缸边轻磕几下。在抖掉那些恼人的烟灰后，他将烟头塞回口中，调整呼吸，控制自己的咳嗽与敏感。他的十指交叉于桌前，继续对克里斯进行说明—

“可这的确是真的，而且，你只需要完成一局游戏就好。没有花架势，没有什么临时起意的三局两胜！”

说罢，赌徒从木桌的抽屉中拿出一份文件。他的口吻跟着克里斯的眼神变化而变化，从一开始的随口谈述，到现在的层层诱导—就像是《木偶奇遇记》中，试图骗取匹诺陶金币的狐狸和猫那样。不过差别在于，他们对匹诺陶讲述的“生金币的地方”只是个谎言，而赌徒口中的话，更像是份契约与承诺。

克里斯的伪装工作倒还不赖，他试探着从赌徒手中接下文件，却又发现赌徒胸前的另一处细节：他戴在脖颈上的挂饰，那块银制的小金属牌！它与赌场招牌上的标志、泰诺身上发现的赫尔墨斯轮盘的标志，根本就是一套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与河道抛尸案是否存在关系，这暂且不说，但他肯定拉拢、教唆过不少人来参与过这种游戏。

克里斯快速扫视了几行文件上的规则，它们看上去倒不像是什么钻法律孔隙的空头支票。可规则上那句经过加粗的首段，它又是什么意思？克里斯的食指指着那句话，用略带疑惑的语气将之读出：“以本人的生命健康权，或部分身体健康权做抵押？”

“怎么，没看懂？”赌徒再次轻咳几声，露出一口布满烟渍的黄色烂牙。他将雪茄烟按入烟灰缸中熄灭，见克里斯对赌局有兴趣，他自然也很乐意给对方上上课。这地方可不是80年代的拉斯维加斯—能开上家赌场尚且不易，更何况是进行这种游戏呢？

“给你举个例子吧，就拿生命健康权来说—如果你赢了，那赢到的钱足够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如果你只押下一小根手指，那输了也没什么，最多是手上包几天创可贴的事儿。你所抵押的身体部位不同，对方所付的筹码也不一样。”

“这怎么可能，就算他们赢了，也得不到什么钱。他们怎么会愿意呢？”克里斯又用那疑惑的语气追问下去，之后，他假装自己在话说出口后才发现自己说的太过鲁莽，又接连摆手，试着向对方道歉。

“没事儿，没事儿，”赌徒拍了拍克里斯的右肩，递给他一支钢笔，“你不需要知道太多，你只要相信这是真的，这就足够了。”

克里斯看着文件，对赌徒的话进行反复回想。出卖生命健康权以做筹码抵押？那赌徒背后的人又想要得到些什么？身体，器官，手指，血液，还有惨死于河滩边的泰诺，外加一开始对这帮赌徒闭口不提的点钞手。他们幕后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他们又是用了怎样恐怖的手端，才让这个秘密维持到现在的？

难道是—手中的钢笔，突然从克里斯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伴着一道响彻克里斯内心的白色闪电。克里斯又看向身边的赌徒，从他的手中接过掉落的钢笔。泰诺遇害的案子，决不是什么普通的赌场灭口案！这里也远非克里斯、维多莉娅他们一开始看到的那样，只是一家赌场而已！

什么人会需要身体器官，哪怕是手指这样的小部分，甚至连一滴血液都不肯放过？只有一种人会这么做—器官走私犯！

克里斯毅然决然地在文件末尾签好名字—他这么做的原因有两个，第一点，赌场与赌徒们倒不是最棘手的问题，他们背后的那些走私犯才是，如果让他们溜掉，最消极的结果将不容设想！第二，他的身体还有金属细胞进行保护，如果对方真的要与自己动手，哪怕输掉赌局，也没什么损失。

用作筹码抵押的部位，克里斯选择了他的左腿—从大跨到膝盖，再到脚掌末端。对方所支付的筹码，是10万美元。真的么？如果克里斯赢了，他们真的会愿赌服输么？

克里斯认为，赌局后的暴力冲突，只能是早晚的事。

赌徒接过文件与钢笔后，又从抽屉下拿出印章，在将印章沾入印泥的前一刻，赌徒又用一种略带恐吓的语气问道：“10美元的局，筹码是你的左腿，确认无误么？”

克里斯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啪—！对方也在文件上留下章印。现在，契约生效，克里斯唯一要做的，便是等待这场游戏的开始。

“说吧，我们要玩儿什么？”走完这套程序后，克里斯将身体前倾，头部探向正在收拾文件、印章与钢笔的赌徒。现在，他的每一步棋都需要额外小心：因为他也没有办法确认，自己面前的人究竟是点钞手那种杂碎，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器官走私者之一。

“不用着急。等到明天的这个时候，自然也就揭晓了！”赌徒说完，又拉开另外一只抽屉，从中拿出一块银制金属牌，与泰诺的赫尔墨斯轮盘完全一致。他将这块挂饰递给克里斯，并再三提醒他，明天下午再来这里时，可别忘了带上这块轮盘。

可克里斯现在只知道，这桩案子的性质，已经完全变了。

可是，泰诺的尸体虽然布满伤口，可他的身体器官还是完整的，不是么？这又与克里斯的恐怖猜想相互矛盾。走在离开赌场的小径时，克里斯还在不断思考着其他的可能性—如果他是错的，那对方的根本目的又是什么？如果自己是对的，那为什么对方又要对泰诺这具宝贵的“商品”置之不理？

宝贵的“商品”？克里斯也被自己脑中的这句比喻吓到了。直到维多莉娅打来的一个电话，才让他那乱如死结的思绪再次回归真实，当他接到维多莉娅的电话，并收到新一轮尸检报告结果后，他发现自己的推测方向是正确的，整条线索链都得以串起了！

因为泰诺在进入赌场时，对点钞手也好，那名拉拢自己加入赌局的赌徒也罢，他对他们所有人隐瞒了一件事：他是个艾滋病患者。在器官走私犯看来，他的身体不是什么可供开采的金矿，而是一颗可能导致他们完全暴露的定时炸弹。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宁可抛尸河边，也不愿试着去挖出些器官来。

至于泰诺体表的大面积刺伤，克里斯猜测，这一定与他的赌局契约有关：他很可能是签订了出卖生命健康权的抵押文件，在一场近乎自残的对局中输掉了一切，包括他最应当珍视的生命。

“现在情况基本上清楚了，这是一个极其隐蔽的赌博团伙，而且—”克里斯走进街角，靠上一面墙壁后继续低声分析，“—他们很可能还染指着其他犯罪活动。”

“什么？”维多莉娅的心弦，在克里斯的话语中再次紧绷。

“等我回去以后再说吧，”克里斯环视四周，这里距离那家赌场有两个十字路口，可他依旧认为这还不够保险，“这里可能被他们安插了眼线。”说完，克里斯挂断维多莉娅的号码，并立即用手机按键清除了二人的通话记录。

以赌场为幌子进行器官贩卖？这是维多莉娅这么多年来，听过最恐怖与荒谬的案子之一。与这帮亡命徒相比，狂鬼与黑程式也许都要自愧不如。或许，也就只有绯红刑者的残忍，能与那些罪犯划上等号。

“泰诺是个艾滋病患者，所以他的身体器官都还在，”克里斯对维多莉娅阐述起自己的推测，“可是他参加了赌局，并且，很可能是以生命安全为筹码的赌局！”

“所以他的体表才会发现大面积刺伤，因为那是场近乎自残的游戏。”维多莉娅也顺着克里斯的引导分析下去，她用左手手掌遮住嘴唇，一边用手指按压脸颊，克里斯是对的：全都变了，这桩血案的性质完全变了！

“为了咬住他们，我必须去参加赌局。”克里斯又说出自己的行动方案，不料维多莉娅却突然起身，将水杯重重放上桌面后做出否定：“不行，这太危险了。我去！”

“你去就不危险了么？文件上写的是我的名字，你去了后又要怎么解释？”克里斯也站起身来，他现在只是个处于停职期间的警察，最多算是维多莉娅布置的一名卧底。可他也知道，自己亲自去参加赌局，与让维多莉娅去参加赌局，事态的发展将变得完全不一样。

因为，维多莉娅只是个普通人，因为，她不可能知道有关金属细胞的事，更不会知道那个名叫奇波夫的恶魔，以及那恶魔曾做出过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

紧接着，一场激烈的争吵迅速席卷了只有二人存在的办公室。维多莉娅与克里斯四目相对，前者的内心充满怒火，后者则试着让自己保持冷静，并试着在隐瞒金属细胞实情的前提下，向维多莉娅说明情况—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擅自行动？”

“如果我不签下去，那他们就会对我起疑心！逮捕那些赌徒并不难，可他们背后的走私团伙呢？在他们看来，一个赌徒就是一座新的金矿。”

“所以你就用自己去做诱饵？你就从没考虑过自己的安全么？”

“维多莉娅，从我们穿上警服的那天开始，我们就该做好随时准备牺牲的—”

“少来给我这一套！我现在只知道，如果你过去的话会很危险！”

“可如果我们成功了的话，我们可以拯救更多人，维多莉娅！”

维多莉娅的冲动与愤怒，被克里斯的话缓缓冲淡。维多莉娅将它们倒出自己的大脑，冲动，这个她最不愿自己出现的情绪，刚刚还是占领了上风。与其说维多莉娅是在对克里斯发火，倒不如说她是在对自己发火—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让克里斯过去？现在克里斯的处境会变的更加危险，绯红刑者，器官走私犯与赌徒—

维多莉娅现在认为，自己可真是个傻瓜—愚蠢透顶而又荒唐透顶的傻瓜！她将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同事与伙伴推入火坑，却还要对克里斯大吼大叫？她开始在内心质问自己、责骂自己：自己凭什么这么做啊？

为什么，为什么？凭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感到冲动？

原来，她只是不希望再看到自己在乎的人受伤，不希望再看到更多人流血，就是这样而已，仅此而已—就像当年，她不希望看到自己父亲的坟墓那样。

她有着随时准备牺牲的觉悟，可是，她却从未准备好去面对亲人、同伴的离去。她可以接受自己为了保护他们而死去的结局，却无法接受因自己的疏忽，而导致他们的生命受到伤害！

换句话说，就是维多莉娅依旧畏惧着死亡—但不是对自己，而是对他人，对一切她所关心的人。

“明天行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在克里斯离开办公室前，维多莉娅用异常温和的语气叮嘱他道。

“谢谢你，维多莉娅。”

克里斯也对她点了点头，并向她做出一次令人安心的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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