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藏拙

初春时节天黑的还是早，眼前是夕阳转眼便是日落了。在御花园里闲逛了一圈，便回到了宫中。未央宫不似其他宫殿中人多，仅住我一人，因此入夜也颇为冷清，反倒是使得我与手下宫女太监们关系甚好。

清粥小菜简单用后，我便着人从小库房中搬出家中带来的琴。原主体弱不宜出门，练成了一手好琴技，自我魂穿后日日锻炼，引得身体强健了不少，倒是成了两不误。

宫中曲谱甚多，但因着如今身份空有位份，着人去太乐坊也只求得了一曲江南小调，采莲，倒也是首好曲子。

初春夜里虽有些凉，但烟雨小筑中布景极好，虽没有亭台楼阁却也有小桥流水，院内还有一棵极大的梨花，也不知在这守了多少个年头，已经能罩住小半个院子了。早就瞅着树下一位子极好，着人摆了茶桌，正缺一把琴。现在摆上了，在这凉爽的日子里练练琴也是极好的。

简单调了调琴，轻抚几个音，便试着演练曲谱。本担心原主会的我并不会，但手随心动倒是行云流水。

踏歌：哎呀主儿 ，您怎么这会就弹起琴来了。

踏歌正端着茶来，看到我抚琴便火急火燎小跑了来，

踏歌：今晚可是新主儿们侍寝的日子，您可要省着神儿留着侍寝呢。

踏歌是与追枝一同来的，追枝心细，踏歌活泼，我本是想留一活泼性子在身边也好时时逗趣，但日子久了便发觉踏歌亦是一片赤子心，且活泼但不失分寸，口风也很严实，是极好的。

沈容儿不急。

我眼中是曲谱，手边有琴弦，口中却也能接得上踏歌的话，

沈容儿今晚应不是我侍寝。”手中的曲谱翻了一页，“许是江才人。左右宣寝公公快来了，你且听曲。

踏歌仍是有些不安，但也只能听我吩咐坐在一旁，眼见着是一秒也安定不下来。

公公：今夜侍寝，江才人——

本朝宫规颇有意思，由宣寝公公在各宫门前走过，高声念出侍寝之人，想来应是把这个当作荣耀了吧。

踏歌：主儿，您怎知！

公公前脚刚离了未央宫，踏歌便跳了起来，正值一曲终了。

追枝：因为主儿今日在大典上已然藏拙了。

追枝理着散落的曲谱，

追枝：今日殿上江才人明显比主儿伶俐些，自然会是如此。想必主儿是自有打算了。

见追枝已经解释了，我便只是点点头不再开口。今日之事确是我想要的局面。如今新秀中仅有我与秋堇两位才人，难免不被拿来比较，而我如今身负太后青眼，又得皇上赞许，已是在风头上了。刚过易折，若是再抢了头一日的恩宠，恐怕整个后宫都将视我为眼中钉，这并不是我所求的。而如今秋堇越得宠，我就越显得弱，即使或许会遭受些嘲讽，却是长久之道。这才是我想要的。

想明白了，得到结果了，琴也抚完了，今日便该结束了，更深露重，亦不是可以留在室外的时辰了。

每个嫔妃第一次侍寝后的早晨，都要去给皇后行礼问安，听训后方可离开，因此今日倒也不必去皇后那儿凑热闹了。

因今日无事，便吩咐吟雪梳妆简单着来便可，左右今日是不出门了，若是出门想来是要被拿来跟秋堇一番比较，好没意思，不如做个闷头的。

追枝：主儿，凤仪宫传来消息了。

我正思索着戴哪根簪，追枝低着头进来了，似是不大愉快。

沈容儿怎么，应是好消息吧。

追枝：奴婢不知是不是好消息。

追枝皱着眉，思忖了一会，

追枝：江才人昨夜并未被送回宫，一早儿又赐了个封号，现今是湘才人了。

照例说，寻常嫔妃侍寝只得到半夜，便会被送回寝宫，除非皇帝特许。另外本朝并没有湘妃的典故，应是挑了个好字便赐了。想来她应是极会讨皇上开心的，意料之内，毕竟在宫外来往时她便是立志要入宫为妃的。

沈容儿是好消息，别皱着眉了，让人觉得我们见不得她好。

我拉开右手边的小抽屉，放的是些家中带来的首饰，捡了个玉镯，

沈容儿追枝，你送去吧，左右这会送礼的应是踏破门槛了，我们心意到了便是。

沈容儿吟雪，随我去望仙殿。

望仙殿，是奉天楼内低层的部分，主要是为了宫中人方便祈祷所设，想着自己魂穿至此，自然是该信一信这些的，便想着要去瞧一眼。

紫气东来，奉天楼正是在宫城东，倒也是不远。越靠近楼，凡音便越是轻了，逐渐替代的是楼内隐约的论道声与极重的焚香味道。踏入楼内，并未引起什么注意，也没有人行礼，想必在这是没有这些俗世规矩的，净手焚香，心中祝祷，望着眼前高大的巨像，我亦是有些迷茫。我不知自己所做是否正确，正如我不知这样利用秋堇是否道德。可我知道，究其本心我是自私的，从一开始放下父母入宫，我就是自私之人，便只能一路到头了。

前路既然明了，心中就不大有困惑了。又想到那双深邃的眼眸，便替他求上一份顺遂，也算是尽了后妃本分。

眼见着还有大半日可消磨，若是回宫路上恐怕遇着人又是好一番冷嘲热讽，我虽是不在意却也愿意避着，左右是要找个地方去打发时间的。

沈容儿吟雪，你可知何处可以消磨时光的。

我一边走着一边再吟雪手臂上轻叩手指。起初吟雪是颇有些不适应，后来便知这是我在想事时的习惯。

吟雪：回主儿，宫内书籍尽在皇上那儿，各处嫔妃都是得了皇上赏才有的。

吟雪：若是不挑的话，倒是可以去太医院问问，奴婢记着太医院偏殿似乎是有些藏书的。

太医院在西南方，离奉天楼甚远，吟雪唤人抬来了软轿。这点倒是极为体贴，本朝凡是后宫妃嫔皆可乘软轿，区别仅在于软轿的装饰，最寻常随手可唤来的便是毫无装饰的普通软轿。

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太医院不同寻常宫殿那般或是厚重古朴或是金碧辉煌，而是以大量的汉白玉为结构，颇有现代医院的意思。院内洒扫宫女们也不用扫帚，而是改用抹布。倒是没想到，本朝医疗水平倒也是挺发达的。

容老太医：不知小主...

正走到院门口，便被一两鬓斑白的老头儿叫住，

容老太医：小主若是有个病痛，着人去宫中看便是，如何自己来了太医院...

沈容儿不知这位太医如何称呼。

看着像是个良善人，若是就此能与一太医熟识，想必后路也不会难走，

沈容儿我并非是病了，只是闲来无事对医术有些好奇，想来太医院借书一阅。

容老太医：微臣乃是这太医院一普通太医，小主唤臣容太医便可。

这太医听说我对医术颇有兴趣，眼神都焕发出了光芒，

容老太医：这宫中少有嫔妃娘娘能对医术感兴趣，娘娘可是只需借阅医书？

说着容太医便引着向偏殿走去，谈话间知晓，即使是医书也是仅可在此翻阅而不能带出的。本朝大量重用武将，扩充军事，想来在文上是略有欠缺了些......

翻阅了几本书后，我才发现，这朝代的人岂止是略有欠缺啊，简直就是毫无建树了，被发现能够治疗的药草不过十几种，已经掌握的成药也不过几种，倒是外科手术颇为先进，已经大体知道了“无菌环境”的条件。而有记载的毒药，仅有两种，一名为妒芳容，可使得人容貌尽毁，但亦要视剂量而定；二唤为鹤顶红，是能毒死人的药，但因着本朝炼药技术并不精深，并不能做到完全无色无味，会略带有一丝苦酸气味。

而那本书最后夹了张纸条，上面写着鬼鸩一品红，没有文字描述也没有旁的，但看来像是什么异域奇毒的名字，思忖了一下，把这纸条夹进了角落中早落了灰的散本中，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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