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晓风残月

“你——你的意思是，你是男的？”瞪大了眼睛，大得眼珠子仿佛要从眼眶里跳出来，泽比拉一脸惊恐万状地指着米奥，手指颤抖不已。

很不爽地看着泽比拉的这个反应，米奥撇着嘴道:“我本来就是个男生，是你一直以为我是女生而已！你这么吃惊干什么，我真的就那么像女生吗？！”

泽比拉一脸惊恐地盯着米奥，随即悲痛欲绝地叫了起来:“你，你——你骗我！”

吃惊于泽比拉的话，米奥很快不满起来:“我哪里骗你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是男的！”“你又没问过我，我怎么知道你以为我是女生啊！”米奥生气了，一双眉毛竖起来，看起来正经又可爱，但这已经不能被泽比拉所欣赏，他只是发着抖，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而这副警戒的模样更是让米奥恼怒不已:“我不是女生，你不满意吗？那你走好了！”

泽比拉被米奥的话惊到了，他睁大了眼睛，愣了半天，最后也生起气来，用力地跺了跺脚:“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谁叫你看起来那么像个女生！”“我哪里看起来像个女生了？”“哪里都像！——啊你干嘛！”突然间米奥扑了过来，泽比拉慌忙抬起手，架住米奥，小腿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才不像个女生！”米奥似乎对被错认为女生十分在意，他举起拳头，呲牙咧嘴地道:“既然你觉得我像，那我就证明给你看，我才不像个女孩子！”说罢，米奥就又扑了过去，泽比拉被这么说了一通后，夹着美梦破碎的浓浓失落，竟也愤怒起来，嚎叫着扑了上去，和米奥扭打在了一起。

泽比拉恐怕永远也想不到，昨天晚上的他还在脑补米奥美美的样子，今天上午的他居然就和米奥打了起来。

两个年龄相仿的男孩扭在一起厮打，你一拳我一踢地打得不亦乐乎。很快，泽比拉不慎摔了一跤，米奥扭着他也摔在了地上，而此处正为斜坡，两个孩子就这样一边扭在一起一边在斜坡上打着滚往下滑，带飞了一片的草屑和躲藏在草丛中的昆虫。

然而，米奥一个不慎，胳膊竟率先撞在了一块突出的石头上。二人下滚的动作倒是停止了，剧烈的疼痛却是让米奥惨叫了一声。泽比拉登时愣住了，他腾地从地上跳起来，呆呆地望着捂着胳膊上的伤口皱着脸的米奥。“米奥你……你没事吧？”

米奥抬头瞪了他一眼，随即扭过了头去。他似乎是在说:你看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泽比拉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小心翼翼地扶他起来，但才伸出一半就僵住了。他不是女生，他是个男孩子，是他让你的美梦破碎的……

泽比拉的手僵在空中，迟疑了半天，最终还是握住米奥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米奥的表情显然还是不太高兴，他撇着嘴，愤愤然的模样，还有他先前说的话，都让此时的泽比拉焦躁而不满。

泽比拉同样耷拉着嘴角，从裤兜里掏出一条还算干净的手帕，有些粗暴地扯过米奥的手臂，却又细心地擦干净了米奥伤口的血，和周围的沙石碎粒。“你这里面还有沙子和石块，等会记得用水冲干净，否则可能会感染！”泽比拉一边松开米奥的手，一边撅着嘴说道。

米奥没有说话，只是撇着嘴微微低头望着泽比拉的脚尖，神情十分别扭。可惜这副神情并没有被泽比拉所捕捉到，他只是狠狠地吸了口气，随即狠狠地说:“我也没想到你是男生，谁叫你长得像个女孩子！——但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要是一开始知道肯定也不会这么说的！”先前脑补并说出的所有表白的话，由现在的他回想起来，都显得那么尴尬，尴尬得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你要是生气，要是怪我，那我就走好了！——反正，反正你自己也这么说了……”泽比拉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声音末尾带了一丝哽咽，他狠狠地吞下去，随即忽视了米奥惊愕的神情，转身抬脚就走。

米奥愣愣地望着泽比拉。他没想到泽比拉会把他的气话当真，他望着泽比拉离去的背影呆了很久，想要张口出声叫住他，但——那作为所谓王子的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张开嘴，张合了半天，却发现自己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直到泽比拉委屈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内，米奥才慢慢合上嘴巴，低下头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衣服。比起二王子来朴素数倍的常服，没有过多的修饰，并不比那些皇亲国戚的世王子华丽多少，甚至比不上。

——什么啊，还王子的自尊。明明就什么就不是，却还是以王子自居。

明明生来便与那些荣华富贵无关，却总在自己的世界里妄想能够成为。

明明生来地位便要低他一等，却总是以皇族三王子的称号来麻/痹自己干涸的内心。

真是没用啊。

明明是自己的过错，明明是自己的自私，明明知道自己，就应该像这样一般什么也得不到，可不知为何，米奥就是那么地委屈，那么地难受。他跪在了地上，不顾地上的沙石是否会污了他干净的服饰，埋着头，委屈而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没有的，没有的。

什么都不会有的。

……

一天，一天，又一天。

米奥依旧坐在那棵树上。他的表情依旧淡漠，看起来似乎和许久以前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有发尾垂着的辫子意示了什么。

本来，他的生活，就是这样。坐在树上，或呆在池边，傍晚时回到他隐秘而清冷的寝殿，拾起他的剑，对着月光突刺挑砍，看着银色的剑刃在月光的照耀下冷冷折射。

他不愿承认他在等那个孩子。但，事实却也如此证明。他也渴望交流，渴望那个孩子开朗的笑脸，渴望那曾有过快乐的过去的时光。

只是这一天一天又一天，转眼间半个月便过去了，那个孩子却没有再出现过。

他是失望了吗？是生气了吗？一想到这里，米奥就觉得不满，明明就不是他的错好吗！但是，但是……泽比拉不在的时光，他又突然觉得好寂寞……

……泽比拉不是那种孩子，他应该不会就这么一走了之的吧？可是，已经半个月了，皇家禁苑的门口，却始终没有出现那个欢快的身影……

……他，还会来吗……

“嗒……嗒。”

有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却不是他想要听到的节奏。那不紧不慢的，充斥着雍容华贵的脚步声，令他瞳孔顿缩，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树枝。

“怎么，”那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戏谑与轻蔑。

“不跟我行礼吗。”

米奥的手指紧紧握住树枝，半晌，才泄气般地松开。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瞬了瞬目，随后从树上站起，熟练而轻盈地一跃而下，再缓缓转过身，默默地望着站在他面前的一位华服少年。

少年生着一头紫发，发梢泛着红。他的头顶戴着太子冠，身着象征着地位与权威的黑色华美太子服。他的长相与米奥出奇地相像，身材却显得比他高大一些，脸色看起来也红润几分，气色良好、雍容华贵的模样，一看便是刚从天蛇太祖那里走了一遭。

米奥没有去看他那双与自己几乎同出一辙的金色眸子。他只是缓缓地半跪在地，垂下头，低声下气地说道:“……参见二王子殿下。”

二王子——里梅克仰着下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还在这里啊，我亲爱的弟弟。最近过得如何啊？”

米奥只是垂着眸子，不去看他。“回殿下，王弟......近日来一切安好，请...殿下放心。”

里梅克显然对米奥的这副模样十分满意，他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头，随即手一抬：“起来吧，弟弟，不用这么客气。”

米奥微微点头，随即起身，眼睛却依旧没有正视着里梅克。里梅克哼了一声，道：“怎么，你王兄我就这么不堪入目么？”

米奥咬了咬牙，逼着自己抬起头来看向里梅克。那双与他相似的暖金色瞳孔，是天蛇一族特有的标志，却也是令他憎恶的东西。“王弟...王弟不敢。”

里梅克得意地扬起了嘴角。“这才对嘛，我亲爱的弟弟。”说着，他便背着手转过身去，抬头望着这一片的郁郁葱葱，望着这一片斑斑驳驳的光。“父皇前些天正式立我为储君，赏了我不少好东西，”他一边背着手缓步而行，一边对米奥咬牙的神色视若无物。“我想，这皇家禁苑，以后也会在属于我的东西的范围内吧？”

米奥暗中握紧了拳，指甲几乎深深嵌进掌心。这皇家禁苑，是他米奥在这宇宙间唯一的一片净土，一处容身之地，而里梅克的意思，是要把他最后的心灵寄托，也...尽数毁灭。

但，纵使气涌如山，纵使恨之入骨，那又如何？他是二王子，而他虽有着三王子的名号，地位却比他低了不止一倍；同胞生的他与他，一个是春风得意的储君，一个是不被世人所知晓，被强行按在黑暗的角落与渣滓一同挣扎的废子，命运如此，他无法改变，亦无力改变。

“到时候，弟弟......”里梅克忽地又转过身来，低下头笑盈盈地望着米奥。“你又该何去何从呢？”

米奥只是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面容，看不清他的一丝表情。

“嘛~这倒还不是最重要的~”里梅克又抬起头，背着手，那得意的模样令人见之生厌。“就在刚刚，父皇将他珍藏许久的煞魔圣剑，作为奖赏赐予了我......”里梅克的嘴角翘得更高，得意之色洋溢于言表。“煞魔圣剑~就是瞳神缪琳的武器呀......有了这把剑，以后，就没人能伤得了我了~”

“至于你，我的双生弟弟......”里梅克回过身，微微侧头，金色眼瞳里是看得见的冰冷无情与轻蔑。

“只是一个怪胎而已......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不配得到的。”

迈着优雅的步伐，里梅克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米奥的视野。米奥依旧无言，他只是任由长长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遮住他的脸。

怪胎吗......

脑海中闪过的，是无数过往的回忆。

曾经的曾经...当里梅克因为他的缘故而同样被天蛇太祖冷落时，他就沦为了里梅克的发泄对象。他会发疯般地叫着，掐着他的脖子，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摔在地上，任由尖锐的桌角磕破他的额头，鲜血横流。

曾经的曾经...当他还能经常见到他的母亲时，他的母亲——不，他从来都不承认她是他的母亲。那个天蛇夫人，也因为他的缘故，地位骤降；那个虚伪暴躁的天蛇夫人，会和里梅克一样，尖声辱骂他，动手殴打他。他的身体总是青一块紫一块地伤痕累累而无人安慰，每当这时，他便将瘦削的身躯蜷缩进黑暗的角落里，沉默地一次次舔舐自己的伤口。

随着年岁的渐增，盟主对里梅克的宠爱日渐上升，米奥很知趣地搬到了天蛇宫殿里最角落的一处宫室。在那里，他的侍从很少，寝殿的修葺也十分简陋，但能够远离那些生着丑恶嘴脸的人，能够离几乎杳无人迹的皇家禁苑近一些，他反倒觉得更舒适几分。

只是......那些黑暗的污秽的丑恶的东西......

怎么会那么容易消融，又怎么会那么容易逃避。

等到里梅克登基成王，等到这个偌大的宫殿狭小到再也容不下他的时候......

他又将，何去何从......

......

杰洛尔已经注意泽比拉很长段时间了。这些日子一整天他都心不在蔫，没有生气，蔫巴巴的就好像没浇够水的植物。就连到他最喜欢的练剑的时候，他都一直撇着嘴，挥剑的力度也不够，甚至导致他被教剑的师傅骂了好几通。

于是等到练习结束的时候，杰洛尔便蹭了过去，冲着泽比拉眨了眨眼，低声耳语道：“喂喂喂，泽比拉，你怎么这几天一整天都这么一副便秘的表情啊？”

一听到杰洛尔的话，泽比拉的脸腾地一红：“啊喂喂谁便秘了！你在乱说什么啊！”“难道不是吗？你自己照照镜子？”“你——哎！”出乎杰洛尔意料的是这次的泽比拉竟然没有因为被他激怒而扑过来打他几下，而是叹了一口气，一脸忧郁地转过了头去。

“......你以为你是忧郁美男吗？告诉你泽比拉你衰爆了！”“！！！我没有！”泽比拉腾地又扭过头来脸红红地瞪着杰洛尔，半晌居然又叹了口气：“哎——”

杰洛尔越来越觉得泽比拉不对劲了。他又凑近了一点，冲他眨了眨左眼，低声问道：“哎，泽比拉，你到底怎么了？你这表情，你失恋啦？”

听到“失恋”这个词，泽比拉只觉得更悲伤了，他歪着头，欲哭无泪地道：“杰洛尔啊......我的初恋，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呜呜呜......”

杰洛尔一脸懵逼地盯着泽比拉：“啥意思？啥叫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泽比拉吸了吸鼻子，又换上严肃的表情道：“杰洛尔，等会我跟你说了之后，你要保证，你绝对绝对不能笑我！”

杰洛尔同样一脸严肃地道：“放心吧，泽比拉，我绝对不会笑你的！”

泽比拉随即道：“那你可听好了！前些日子我们刚进天蛇宫殿的时候，我们......”经过一番谈话，杰洛尔总算是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是说，你喜欢的那个女生其实是个男生？还和他表白了？”“恩，大概就是这样...等等杰洛尔你这是什么表情？！”只见杰洛尔瘪着嘴，脸部肌肉渐渐鼓起，随即“噗”地大笑出声：“噗哈哈哈哈哈我的妈哈哈哈哈哈泽比拉你哈哈哈哈你太瞎了吧哈哈哈哈哈！！！”

泽比拉欲哭无泪地咆哮道：“我，我也没想到啊！他长得太像女孩子了嘛！还有你不是说你不会笑的吗！你这个言而无信的混/蛋！”“哈哈哈...失误，失误...哈哈哈哈哈......”

笑了半天，杰洛尔才擦了眼角的泪水，拍拍笑疼的肚子，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道：“泽比拉，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啊！毕竟，这又不是人家的错，主要还是你眼拙！你这么说他，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泽比拉撇着嘴，垂头丧气地道：“那怎么办啊，他应该不会原谅我了吧，他之前都那样说了......”

杰洛尔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道：“哎呀呀，不就是一场误会嘛，谁生气了不都是会说气话的嘛！你不是说你和他都在一起玩了很长段时间了嘛？他肯定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不原谅你了的！”“可，可是他说他最讨厌有人说他是女孩子了......”“换做你你高不高兴啊？这不是人之常情嘛！哎呀泽比拉，你不要这么胆小嘛，男人就要主动！主动才会有故事！”“！说得你好像就是个男人了一样，明明都还是小孩子嘛，哼！”“哎呀~无论如何先去给他道个歉吧？照你这么描述的，他人应该挺好的，说不定现在已经后悔了，在等你呢！”

杰洛尔的这番话触动了泽比拉，他很快联想到米奥先前的话，还有这些天的经历......米奥一直都是一个人吧？他不在，他会不会寂寞，会不会想他呢？一个人的话，无论如何都还是很孤独的吧......

“......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去找他！”突然生机勃勃地跳起来，泽比拉握住拳头，一双金黄色的眸子闪闪发光。“出发！”话音刚落，泽比拉就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杰洛尔愣了半晌，才意识到泽比拉的离去。他挠挠后脑勺，呼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嗨，这家伙，真是说干就干，跑得真快......不过能恢复活力什么的，不管怎么样都是好事吧......咦，话说回来，他好像没有说是在哪里遇到的那个男生的啊？真是奇怪......”

Fin.

崩裂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