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阴阳差错

皇家禁苑。

米奥静静地坐在树上，一如既往地等待着泽比拉的到来。事实上，坐在树上这个习惯，从她相当小的时候，就已经被养成了。而先前，即使树枝断掉，她也不会有事——这种事故对她而言，已经不算是意外了。

所以说……那时的泽比拉，确实算是多管闲事了。这么想着，她忍不住翘了翘嘴角，那家伙真笨，而且对她总是小心翼翼的，唔，她看起来应该没那么瘦弱才对……

“米奥，米奥——！”喔，是他的声音，他来了。回过头去看向那个迈着一小碎步跑来的男孩，米奥的眼里平静温和得好似一潭秋水。“你来啦。”

“对啊，我回来咯！”泽比拉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当他开开心心地走到树下，抬头一望时，才突然发现，米奥这会怎么又独自一个人在树上坐着呀！“米奥你怎么又在树上啊？我不是说过很危险吗！”

“嗯？我觉得还好。”米奥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地摆了摆腿，那模样，在泽比拉眼中，竟有几分俏皮的意味。“但，但是……”泽比拉憋红了脸，最终还是道:“算了算了，我陪你吧！”说罢，泽比拉便抱住树干轻盈地爬了上来，很快便与米奥坐在了一起。

“集市开心吗？”这时，米奥突然问道。

“哎？”泽比拉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使劲地点了点头:“嗯嗯！开心！”虽然还是遇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但总的来说还是很开心的啦。

“那就好，集市……一定很热闹吧。”米奥扬起漂亮的脑袋，望着慢慢变黄的天空，神色有些向往，亦有些黯淡。

“是呀！——哎，难不成米奥你没去过么？”突然感觉到米奥语气的不对，泽比拉凑过头，好奇地歪了歪。

“——啊，可以这么说。”“咦？那为什么不去？”泽比拉好奇地问道。

米奥扭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因为父……亲大人……不会允许我离开这里的。”“哎？这……”“所以我必须在这里……一直在这里，”回头，望着渐渐沉没的太阳，米奥的精致的脸被昏黄的光照耀。“永远也出不去的。”

泽比拉呆呆地望着米奥。他怎么也想不到，同样年龄的米奥，竟然连离开这里到出去玩的权利都没有。这……这该是怎样严格又奇怪的父亲啊……

“……嘛，不管怎么说，已经习惯了的话，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再度扭头看向泽比拉，米奥的嘴角已然挂上浅浅的笑容:“集市上边有什么，能给我讲讲吗？”

“唔？集市上面什么都有！”一谈到玩的东西，孩子总是特别兴奋和激动。“有吃的有喝的有玩的，真的是非常的那个什么……对，琳琅满目呢！还有很多平常都见不到的东西！有很多人会聚集在一起游戏！人多起来真的特别地热闹！”

米奥一边听着，一边在脑中情不自禁地想象那个场景。唔，一定很美好吧？只可惜这辈子，自己可能都没有办法走出这宫殿，亲自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啊对啦！米奥，我给你带了东西喔！”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泽比拉叫了起来。

“嗯？什么东西？”米奥微微歪了歪头，头顶的猫耳动了动，那毛绒绒的样子，让泽比拉心痒痒的，好想摸一摸啊……“——一个橡皮圈！”笑嘻嘻地拿出皮圈和已经准备好的梳子，泽比拉高兴地说:“米奥我看你头发那～么长，一直披着的话会行动不便吧？喏，我给你买了个皮圈，以后扎起来就方便多啦！你看，好看吧？我觉得很衬你的！”

米奥接过泽比拉手中的皮圈，小小地把玩了一下。“嗯，还行。”“那我帮你扎头发好不好？”泽比拉举起早已准备好的梳子，一脸的兴奋。

米奥默默地望着泽比拉，金色的眼瞳里流转着难言的光，就好像在做什么心理斗争一样。半晌，她才轻轻一叹，点了点头，道:“行吧。”

“嗯！那，我开始了！”一边这般说着，泽比拉一边小心翼翼地捧起了米奥的长发。

丝丝缕缕的红发滑过他的指间，带来一股淡淡的香。泽比拉小心地捧着米奥的发，就好像捧着这个世界最珍贵的宝藏一般。他拿起梳子轻轻地梳着，认真地看着每一缕滑过的发丝，神情专注不已。

正当他全神贯注之时，背对着他的米奥却突然出声了。“你好像很会梳头发啊。”

听罢，泽比拉脸一红。毕竟，平常男生要是很会梳长发，是会遭到同龄人的嘲笑的……“嗯……嗯，以前，我有个妹妹，我给她扎过辫子。”

“妹妹？”米奥好奇地侧了头，看着他。“你有妹妹？没听你说过。”“嗯，她已经去世了……”手指停顿了一下，泽比拉的语气和眼神都变得黯淡了。

“……”米奥沉默了。

“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比我小一些，不太爱扎头发，我见她那副样子总是蔫巴巴的，就帮她把辫子梳起来。”泽比拉又开始梳起了米奥的头发，“只是后来，她的母亲犯了错……我的父亲是庶子，她的母亲是庶子的妾，地位低下，按照我家族的规定，母女二人都应该被处死……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了我面前。”

“……所以，我一点也不喜欢我的家族。”一向活泼开朗的泽比拉，说这番话的语气几乎是前所未有的冷漠。“除了父亲和母亲，我家族里面的人我一个都不喜欢。那些仗势欺人骄横跋扈的家伙最讨厌了，说什么我的家族德高望重，我才不觉得，我觉得那些什么个大家族的大人物，一个二个神气兮兮的，有什么好了不起的……”说到这里，他就突然想起了先前的阿宝。阿宝是昆仑家族的嫡长子，天生就带着一股贵族气质，当然和他们这些穷酸庶子不一样，但是，但是……虽然身份尊贵，但是阿宝他，似乎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讨厌……

“……嗯，虽然那些身份尊贵的人都挺烦的，但是也有没那么讨厌的人吧……”泽比拉一边别扭地嘟着嘴，一边给米奥梳着头。“阿宝他，就好像没那么讨厌来着……哎，米奥米奥，你看，梳好咯！”心情转好地玩着米奥被他梳顺的长发，泽比拉高兴地叫了起来。

不过，泽比拉并没有得到米奥的回应。再一看，只见米奥低着头，金色的眼睛暗暗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哎？米奥，你怎么了？”泽比拉慢慢放下手中的长发，眨巴眨巴大大的眼睛呆呆地看着米奥，随即反应了过来:“哎哎哎！米奥我不是在说你啦！我说的是那些特别讨厌的人！像米奥你这样的，肯定一点都不讨厌啦！”

听了泽比拉的话，米奥的表情这才慢慢明朗起来。“嗯。”“嘛米奥！你看，你头发这么长，一直披着看起来很没精神的，不如我给你扎个高马尾怎么样？”泽比拉有模有样地比了比头发的长度:“扎个高马尾的话，大概会垂到你小腿肚子这，就不会拖在地上了，看起来也会特别精神的！怎么样呀？”

米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即摇了摇头。“我不喜欢扎起来。”“啊？可是……”“你实在想给我扎头发，就把尾巴给我扎起来吧。”米奥的语气里流露出了淡淡的命令意味，但泽比拉并没有注意到。“唔？那也行！”泽比拉随即拉起米奥的头发，套上橡皮圈，左缠缠右绕绕，很快便把发尾扎了起来。

“看！怎么样？”泽比拉兴奋地说着，米奥看了他一眼，随即扶着树站了起来。“嗯，可以。”“是不是轻松多了？”“嗯，轻松多了，谢谢。”“不用谢～”

米奥拿过她被扎起来的头发把玩了一会后，再看了泽比拉一眼，随即笑了起来:“泽比拉，我发现，你还挺贤惠的。”

“啊？”泽比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啊喂喂喂哪有啊！！贤，贤惠是形容女孩子的……！”米奥只是笑着，突然一个转身，伸出手有模有样地握了握泽比拉的下巴，翘起一边嘴角，道:“你这么贤惠，让我娶你怎么样啊？”

泽比拉的脸腾地红到了脖子根:“你你你！你搞反了吧！我——”“哈哈哈！”米奥只是笑着，收回了手，坐在树枝上，仰着头看昏黄的天空。

见米奥这幅样子，泽比拉也仰起了头。“天就要黑了呢！”他这般说道。

米奥没有回答。她只是望着昏暗的天，金色的眸子里，也不知转着的是怎样的光。

泽比拉望着米奥的侧脸，那张好看的侧脸被夕阳映得红彤彤的。他痴痴地看着，脑袋里痴痴地想着:

遇见你，真好啊……

夜幕渐渐降临。

……

“……就是他了？”

“已经确定好了吗？”

“怎么会是他？一个庶子的儿子。”

“怎么不是族长的嫡子？”

“就是这个孩子？看起来这么瘦弱，一定是作弊了！”

“不，没有，长老们都说没有看到作弊的迹象……”

在众人的闲言碎语中行走，他惶恐不安地垂着头。

“老天真是瞎了眼了！让这么个货色去做天蛇七魔将，会丢光我们家族的脸！”

“听说啊，他们那一家的妾还……”

“啧啧，真是下/贱。”

“他怎么不去死？”

“他要是死了就好了！这样族长的嫡子就能得到资格了。”

惊恐地抬起头，看到的只是一双双的眼睛。

“对啊，死掉就好了。”

“去死吧。”

“死吧。”

“死……”

“去……死。”

“好……”

“……”

……

“泽比拉，你醒醒？”有一个声音在慢慢放大。

泽比拉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米奥的脸，然后，感觉脸上湿湿的。他下意识地摸了一把，竟全是冷汗。“我...我这是......？”

“你睡着了。”米奥摸了摸他的脸。“而且，似乎做了个不太好的梦。梦见什么了？你好像很害怕。”

泽比拉呆呆地望着米奥，半晌，才慢慢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睡得不太好......”米奥没继续追问，也没说话，她只是再摸了摸他的额头，随即收回了手。“天黑了，不早了，泽比拉你该回去了。”

泽比拉愣愣地望着紫黑色的天，随后才突然发现，自己，自己竟然睡在，睡在米奥的腿上——“呜啊啊！抱歉抱歉！”泽比拉腾地跳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他，他怎么可以睡在女孩子的腿上......男，男女授受不亲哎......

米奥轻轻地笑了笑，对他这副反应，有些嗤笑。“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是——”“不管怎么样这，这都是不对的......！啊，天这么黑了，我该走了！米奥明天再见！”抬头望了望天，泽比拉慌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简单地道了个别，随即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再见。”看着泽比拉风风火火的背影，米奥的嘴角微微往上一扬。

唔，真是个傻子......只是不知道，你又经历过什么呢？

会...和我，相似吗？

......

躺在床上，泽比拉有些辗转反侧。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想着米奥的身影，想着她的一颦一笑，想着她的一举一动，都，都那么美好......

虽然有些方面，她和他想象得不太一样，但，但是......

“你肯定有喜欢的女孩子了！”杰洛尔的话突然在他的脑中响起，泽比拉一愣，随即翻过身，把通红的脸埋进枕头里。

喜欢...喜欢？

他喜欢米奥吗？

喜欢...喜欢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是一看到她就想接近，看到她就感觉快乐吗？

或者说是看到她笑自己也开心，看到她撇嘴自己也难过吗？

唔......如果这就是喜欢的话......也许，他真的是喜欢她的吧......

可，可是......她是皇族家的女儿，是皇家的姑娘，而他虽然是德高望重的泽拉一族，也是天蛇一族的，跟天蛇皇族比起来，也还是差的太远了......更何况，他还只是庶子的儿子，尽管他可以通过成为天蛇七魔将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自己的身份，他的出身也依旧摆在那里，是招人嫌的......

如果......如果以后他向她求婚，她会同意吗？会不会看不起自己啊？

啊不会的不会的！米奥心地那么好，肯定不会看不起自己的！不过，她那个父亲——听起来就特别古板特别古怪特别严格的父亲，肯定会看不起自己的......

泽比拉紧紧地抱着枕头，他感觉自己的脸已经在发烫了，也许再热一会，就可以熟了。

米奥长大后，一定很漂亮吧？也许她会像公主一样穿着又长又华丽的裙子，踩着几近透明的水晶鞋，头发挽成最好看的辫子，脸上化些淡妆，那样的米奥，一定美得不可方物.....

长大后的自己，又会是什么样的呢？也许，会穿着那些自己曾经想都没有想过的华丽的衣装，衣领上别着领巾，腰间别着一把好剑，好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再站在米奥身边，慢慢地捧起她白玉般细嫩的手，轻轻地吻上去......

哇啊啊啊啊！！！那场景真的超棒啊！！！

陷入脑补中的泽比拉已经笑成了傻子......

然而......

自己的出身还摆在那里，人家父亲肯定不会同意的呜呜呜......

泽比拉又抱住枕头，恨不得哀嚎一通，若不是这里还有别人在睡觉的话......

嗯，不管怎样......不试试的话怎么知道可不可以！有一句话说得好，叫“日久生情”，没准久了米奥和他感情深厚了，她父亲见她态度坚决，指不定就同意了呢！

嗯，所以，不管怎样......迈出第一步是最重要的！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不尝试一下就完全没可能的！

这么想着，泽比拉一边红着脸，一边想着明天的计划，不知不觉，眼皮子开始打架，竟就这样慢慢睡着了......

充满希望的明日，正在缓缓到来。

似乎。

......

米奥歪歪头，略带疑惑地看着满脸通红的泽比拉。“你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我，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泽比拉——还是不敢直视米奥的眼睛——只敢看她的鞋尖。“我，我有话，想，想跟你说......”呜啊啊泽比拉抬起头来看她呀！勇敢点呀！不要这么支支吾吾的呀！你可是男孩子耶！可虽然心里这么哀嚎着，泽比拉还是几乎不敢抬起头来。

米奥眨了眨眼。她觉得这幅样子的他十分奇怪：“有什么话，你说不就是了？这么忸忸怩怩的做什么？”

听起来，米奥似乎是在觉得他没有男子气概了。泽比拉咬咬牙，猛地抬起头来，直视着米奥金色的眼瞳，一双小脸涨得红通通的。他忍不住地捏起拳，抬起肩膀，像是在发表什么誓死宣言一般地咬着牙喊道：“米、米奥，我，我，我喜欢你！”

闻言，米奥愣了一下。他的意思是......“我、我知道，我只是个天蛇七魔将，还是后备的......而且只是个庶子的儿子，地位很低......但，但是，但是我以后会努力的！”泽比拉鼓着嘴，那副模样相当可爱，但说出来的话，渐渐地让米奥听起来觉得越来越不对劲：“我，我会努力变得厉害起来，变得能够配得上你......所以，等、等你长大以后，米奥你...你嫁给我好吗？”

一般的女孩子听到了这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告白，不是羞红了脸，就是惊讶得呆在原地。然而米奥却不同，她只是用诡异的目光盯着泽比拉：“等下，泽比拉......”“我...我知道你是皇族家的女儿，是皇族的郡主，身份尊贵，我这样的肯定入不了你的眼，但是，但是......我会努力的！我以后会成为天蛇星七魔将！还会成为骑士！我以后，一定能够——”“等一下泽比拉！”米奥的表情越来越黑，以至于她突然抬起了手，握住了泽比拉的半边肩膀，打断了泽比拉的话：“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哎？”泽比拉愣了愣。“误会？有...有什么误会？”

米奥皱着眉头，撇着嘴，脸上没有一点女孩子刚被表白后应该有的红晕——连淡淡的都没有。然后，接下来，她说的话，让泽比拉睁大了眼：“你一直都以为......我是女孩子？”

“啊？对啊？”下意识地说出口后，泽比拉才猛然意识到米奥话里的意思——他瞪大了眼，猛地抓住米奥的手，下巴仿佛都要掉到地上去了：“等下，你这什么意思？难、难不成你——”

“我是男生。”米奥毫不犹豫地回道。“不是什么女生，更不是什么皇族家的女儿。能站在这里，我确实是皇族的精灵，但不是什么公主，更不是什么郡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应该还，算是个王子。”

泽比拉的嘴，就这样随着米奥的话越张越大，到最后，几乎能一口吞下个苹果。

她，不，他，他的意思是——

米奥他，是个男孩子！！！

脑海里脑补的，什么米奥穿着长裙、踩着高跟鞋、挽着头发、化着淡妆的模样，一瞬间全部灰飞烟灭......

那一刻，泽比拉觉得，自己还是直接倒地昏迷去世比较好。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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