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明争暗斗

“恭迎盟主大人。”盟主的寝殿外，侍女与侍从恭恭敬敬地弯下腰，迎接耶里梅斯的回归。

耶里梅斯微微颔首，随即吩咐道:“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打扰我。”“是，盟主大人。”

吩咐完毕，耶里梅斯旋即走进卧房。卧房内是熟悉的富丽堂皇，那种浓浓的脂粉气息令他感到窒息。他烦躁地走到卧室的最深处，直到看见那朴素清新的布置格调，他才终于感觉自己微微平静了下来。疲惫地靠在椅子上，闭上了双眼，一道金光忽地闪过。他需要休息，需要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徘徊，尽管他知道，现在的他亦需要陪伴，但是，现在，又有谁能够来到他的身边呢。

……

凭借着盟主亲卫的身份，泽拉斯大步迈入宫殿，一直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盟主的寝殿门前。

“请问，盟主在里面吗？”泽拉斯一如既往彬彬有礼地询问门前的侍从。

侍从微微弯了弯腰，道:“盟主大人在里面，但是大人下了命令，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大人的寝殿，除了大人的允许。所以，如果您是要拜见盟主大人的话，那就先请回吧，泽拉斯将军。”

泽拉斯静默了半晌，随即道:“好吧。”他闭了闭眼，想利用他与盟主之间的感应联系盟主，却发现盟主似乎暂时关闭了感应。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泽拉斯睁开眼，如此这般地说道。

“请便，泽拉斯将军。”侍从再一弯腰后，便站直了身体，而泽拉斯则踱步到一边，靠在墙壁上，抬着头，静静地回忆着从前。

与盟主相识已经快六十年了吧。那年第一次见到他，也是被那惊鸿一瞥给惊艳。却不想，他其实是——

泽拉斯微微扬起嘴角，抬起手略略抚过眼角。那确实算是童年的黑历史，但现在回想来，也别有一般滋味。

只是，那一次次的相遇，最终，还是酿成了那样的苦果——他毕竟不同于他，他有着尊贵的血统，是天蛇皇族的直系血脉传承，拥有着少主的身份，而当年的他，还仅仅是个预备的天蛇七魔将之一而已。

……虽然，也许不那么纯净。但，他们毕竟是不同的……

……也是因为他的过错，才会导致这一切吧。为了这份恩情，他心甘情愿地跟随在他身后，无怨无悔。

只是他也明白，也因为那件事，他与他，再也不能如多少年前那般亲密无间了……

“嘎吱”一声，门开启的声音将泽拉斯飘远的注意力拉回。他旋即直起身子，然后看到他的盟主推开门走出来，抬起眸子直直看向他。

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满是疲惫，他看得见的。

“进来吧，泽拉斯。”他说。

于是泽拉斯便下意识地拉了拉剑套，跟随着耶里梅斯走了进去。

侍从识相地关上了门。

泽拉斯静静地跟随着耶里梅斯。他和他的靴子在精致的地板上起落，发出嗒嗒的空灵声响。

一直走到落地窗前，耶里梅斯缓缓拉开窗帘，让夜晚的月光徐徐落入，照亮了他与他的脸。

“……盟主，发生什么事了？”泽拉斯这般问道——虽然他知道是明知故问。

耶里梅斯缓缓转头，他的左脸映照在皎洁的月光里。他的金色双眸静静地望着他，一只手抚着冰凉的玻璃，就好像在触摸月光。

“……泽拉斯，你还记得，在我和……之前，还有的那一个走失的哥哥吗？”耶里梅斯幽幽地问道。

泽拉斯轻轻点头。“知道，你和我说起过。”

耶里梅斯垂下眼睑，半晌，才缓缓道：“他，回来了。”

闻言，泽拉斯也垂下了眼睑。

良久，耶里梅斯抬眼看他，自嘲地笑了笑：“看你这反应，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作为长子的他，本来就是应该继承盟主之位的，但却因为意外而被我抢了去，他这次回来，一定会和我争夺这个位置。”

泽拉斯沉默了半晌，才坚定地道：“无论如何，盟主，我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

听罢，耶里梅斯却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我能感觉到，他很危险。”他闭了闭眼，继续道：“他在外面漂泊了那么久，一定富有心机，不会那么轻易地锋芒毕露。他先前和我说了那些非常趾高气扬的话，而伊洛维奇他不是傻子，他敢那么说，一定是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的了。”

泽拉斯道：“...但，他毕竟现在独身一人，还未扩大势力，况且大人们一定也会尽力阻止他的，毕竟盟主你是那样优秀的盟主，而现在的天蛇星，并不适合引起纷乱......”

耶里梅斯道：“只要他有心，他就可以向我发起挑战，而没有人可以阻止他。这是天蛇法律上明文允许的。泽拉斯，你知道，我......”耶里梅斯苦涩地叹了口气，伸出手，看着它缓缓握拳。“...不可能使出全力，而伊洛维奇必定会全力以赴。真有那场战斗的话，我，并没有大的胜算......”

泽拉斯的眼睛闪着光，他深深地望着耶里梅斯，随后狠狠低下头。“......只恨我不能为你分忧，盟主。”

耶里梅斯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苦笑。他的脑海中，回想起了先前伊洛维奇对他说的那番话。“......泽拉斯，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盟主的权力那么大，我在这位置上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呼风唤雨的日子，真要落下去......”他自嘲地冷笑：“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毛凤凰不如鸡。况且......”他闭了闭眼，一道金光闪过，那双金色的眸子顿时变为一金一红。“...你知道，我的秘密......”他伸出手轻轻遮住自己的左眼，落寞的神情中，掺杂了一丝疯狂：“如果我输了，这一切就会被曝光...到时候，我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哈，伊洛维奇说得没错，我，输不起。”

泽拉斯咬了咬牙，踌躇半晌后，才道：“......盟主，你不会输......”他上前一步，突兀地握住了耶里梅斯的手臂：“——即使你输了，即使你不再是盟主，我也永远只会是你的亲卫！不会的，一切不会就这么结束，盟主，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耶里梅斯怔了怔。他望着那双同为金色的眸子，那里面闪烁着名为坚定的光芒。他看着那英俊的脸，不知为何脸上微微一热，耳尖也发红地弹了弹。他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却发现泽拉斯握得很紧，他轻轻一挣是挣不开的。

泽拉斯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他也面上微微一红，下意识地想要放手，却见面前的盟主忽地一笑，道：“泽拉斯，我也好久没和你这样亲密过了。这次，就不用再这么拘谨了吧？”泽拉斯还没反应过来，耶里梅斯就主动一伸手将他抱住，然后揽了过来。泽拉斯愣住了，耶里梅斯则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修长的手指缓缓箍住泽拉斯的肩背。“这可是你说的泽拉斯，你一辈子都只能是我的亲卫。”尾音微微上挑，是带有占有欲的轻佻：“只能是我的。”

听罢，泽拉斯反而脸红了，他呆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良久，只听耶里梅斯带着丝落寞地叹了口气，旋即松开手，放开了泽拉斯。“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为日后必定会到来的那场决战做好准备。”耶里梅斯抬起头，一金一红的异色瞳里，带了些傲气：“我倒想知道，伊洛维奇，还会耍些什么花招。”

泽拉斯深呼吸了一下，才平静了先前几乎可以用小鹿乱撞来形容的心跳。“是的。不管怎样，盟主，我会一直在。”

耶里梅斯笑了笑：“泽拉斯，你不是第一次这样和我表白了。”看着泽拉斯微微发红的面容，耶里梅斯脸上的笑容渐渐温柔：“但不管怎样，泽拉斯。”

“有你，就够了。”

泽拉斯微微一怔。他望着那双好看的金红异色瞳，望着那俊秀无比的五官，一瞬间，好像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那种预感让他觉得，不知道自己，还能像现在这样看着盟主多久……

“啪”地一声，他猛地单膝跪下，低下头，刹那间取出自己的剑，郑重地放在了自己的手心。

“盟主，属下，会永远效忠与您。不论发生什么，属下都会誓死跟随与您。”

耶里梅斯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而后伸出了自己的手背。“天蛇之神会看到你的忠诚，我亲爱的骑士。”

骑士抬起头，深深对望着他的国王。然后，他收回剑，捧起国王的手背，在光滑的皮肤上，郑重而深情地留下了誓约之吻。

这并不是第一次誓约。但，他与他，都需要这个誓约。骑士需要这个誓约来减淡自己内心的不安，而国王，则需要它来抚平自己心海的波纹。

谁与谁的誓约，谁与谁的心事，又是谁与谁的，茫然。

......

天蛇星皇城内，建筑群高低错落，许许多多重臣的家都设在这里。外沿则是一些大家族，其中有不少地方都来来往往的有商贾人士。这是整个天蛇星内，最繁华的城市。

人头攒动车水马龙中，两个身影缓缓走过。他们都身着黑衣，放在众人中，是那么的不起眼。

过了一会儿，他们停在了一扇大门前。

“应该就是这了。”身形较高的男子道。

“没错。”身形较矮的女子回道。“快进去吧。我会在暗中帮助你的。”那女子似乎眨了眨眼抛了个媚眼，随即身形一晃，竟就如此消失了。

那男子并没有看那女子一眼，而是撩开斗篷帽子，露出一张英俊的脸——竟是天蛇皇族大王子伊洛维奇！

伊洛维奇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解开外面的黑衣，露出里面华丽的王子常服。随后，他便带着微笑，敲开了面前的这扇大门。

在或惊叫着大王子殿下来了或殷勤地凑上前去服侍的侍从侍女们的簇拥下，伊洛维奇抬着下巴，目光平静地走向屋内。

这座宅子是天蛇一族重臣之一的住处，那臣子在见到伊洛维奇大驾光临后，先是大惊，不知所措一番后，旋即随机应变，陪着笑脸地将大王子迎了进来:“是长少主殿下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一边说着，他一边腹诽道:这伊洛维奇独自来找他，肚子里一定装着些鬼念头！

只见伊洛维奇笑得风和日丽，慢悠悠地行了个礼，道:“这次来找长老，没什么要紧事，就是仰慕长老的大名，特意过来拜访一下罢了！在下初初回到天蛇，对现在情形的格局都还不怎么看得懂，还想来请教请教长老大人呢！”

听伊洛维奇这么说，长老首先想到的是，这个大王子似乎天资并不如盟主那般聪颖，现在的情形都看不懂；但很快，他又觉得，不管怎样，防范于未然总是对的，指不定是装的呢！于是，他便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忙行礼回道:“长少主殿下真是折煞在下了，在下也只是略有所知而已……”拒绝不好，不拒绝也不行，长老只能选择模棱两可了。

且听伊洛维奇毫不在意地笑着，道:“即便是略有所知，也肯定比在下了解得多，在下就在此洗耳恭听了。”

长老见没办法打发他，便之好陪着笑脸与他讲解天蛇现在面临的情形。伊洛维奇听得很认真，有时还会主动提出几个问题，这副乖巧的模样久而久之竟也让长老慢慢放松了警惕。见机会来临，伊洛维奇翘起一边的眉角，旋即狡黠地问出一个问题:“那，长老大人，你觉得——如今盟主的作为如何？”

长老愣了愣，随即下意识地道:“盟主大人他勤于政务，心地善良，而且——”刹那间，一道紫光悄悄飞来，融进他的太阳穴内，长老只觉得眼前一花，大脑内顿时一片空白:“呃……呃？”

见到成效，伊洛维奇心花怒放。他只是笑着凑到长老耳边，低语道:“但，他也只是一个血统不够纯净的私生子而已，更何况还是次子，本来不该有机会继承盟主之位，而重新得到这一切的人，就应该是我，伊洛维奇！”

长老只是发着呆看他，刚才伊洛维奇的话却是被他强行地刻入脑海。见大功告成，伊洛维奇也不再犹豫，只是看了还没完全恢复意识的长老一眼，随即起身离开。

来到屋外，听见身后落地的轻微声响，伊洛维奇没有回头。

“这一个搞定啦。”刚落在地上的黑衣女子用着轻快明媚的语调说着。“接下来是其他的人～”

“嗯。”伊洛维奇点点头。

“哎～真是麻烦，要不是不做到完美的话就完不成主上的任务，谁会愿意和这些不懂情调又老又丑的人打交道啊。”女子似娇嗔道。

伊洛维奇默然，随即疑惑地道:“既然你可以魅惑别人，那为什么不直接魅惑耶里梅斯呢……？”

闻言，女子抬起头，紫红的眼睛里折射出诡异的光:“哥哥你似乎又忘了～”女子伸出纤纤细指，往自己的红唇上一点，娇笑着，道:“你没有权利，问为什么～你只需要闭着嘴，乖乖跟着我做就足够了～”

听到女子的话，伊洛维奇很是不满，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得依靠她，便只能作罢，忍气吞声道:“嗯，你说得对，是我忘记了。”

女子只是扬着嘴角笑，鲜艳的嘴唇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明亮的光泽。“别在心里说我的坏话喔～”

闻言，伊洛维奇顿时在心底倒吸一口冷气。真是一个又美丽，又令人畏惧的女子！

“～当然，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任务要做～”女子又撩了撩紫色的刘海，笑得艳丽动人:“我还得去见一见你的盟主弟弟呢～”

伊洛维奇一怔，下意识地道:“你去找他干什么，你不是不能诱惑他吗？”言毕，他才想起，他似乎并不能……

“不是说了，不要问为什么吗？”女子扬起眉角，然后别过头，轻快地道:“不过，告诉你也没什么。因为我自己……”女子轻轻抬起手，手指一翘，就将肥大斗篷的帽子掀开，露出一张精致绝伦的俏脸。“也是对抗你的盟主弟弟的，最必不可少的东西呢～”

伊洛维奇怔怔地看着那张脸，那张俏脸很美，可他却只觉得诡异。

最必不可少的……东西？

是……为什么呢？

“不用再想了～”女子将斗篷帽子又戴上，肥大帽子的投下的阴影又将她的脸遮住。“你想不出来的～而且，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答案了～我们现在的目标，是赶紧做完现在的事情～所以，赶紧走吧，别浪费时间了～”说着，女子娇躯一晃，便顿时不见了踪迹。

伊洛维奇默默地看着女子消失的方向。他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随即跟了上去。

……

“你，你说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杰洛里吓得杯子都差点掉了。“你是说，那个好多年前走丢了的大王子前几天自己跑回来了？！”

昆仑点点头，无奈地道:“杯子拿稳点，杰洛里……我相信我们的盟主实力强劲，不会轻易被打下台的。”说罢，他又叹了口气:“但如果天意如此，也只能那样……”

杰洛里猛地把杯子砸在桌上，起身激动地道:“咱盟主对我们这么好，难道就那样坐视不管了吗？！”

昆仑叹气道:“杰洛里，你还记得我们七魔将的使命是什么吗？”

杰洛里激动地说道:“必须记得啊，当然是誓死守卫天蛇星，誓死保卫盟主，绝不违抗盟主的任何命……”说到最后，杰洛里才反应过来昆仑的意思，顿时就蔫了下去:“可，可……”

见状，昆仑道:“我们是天蛇星七魔将，自然要遵守这些与生俱来的使命，这是没有办法的，是天命不可违逆的，你们明白吗？”

在场众魔将都点了点头，他们的表情无一例外都很沉重。突然，七魔将中的萨恩德站了起来，以双手撑地，用少年音低低地说:“也许这些，对于我们而言还不算什么……但对于泽拉斯而言，如果盟主真的倒台了，我害怕他会做出些傻事来……”

闻言，杰洛里忙接道:“对啊，泽拉斯和盟主感情深厚，如果盟主真的……依泽拉斯的性格，他恐怕会执意要站在盟主那边啊！那样的话，天蛇法律就可以允许士兵们以犯上之名抓捕他……”

闻言，昆仑叹了口气，道:“泽拉斯的倔脾气若是起来了，是谁都拦不住的。我们只能静候其变，希望盟主能够守住他的位置，希望泽拉斯能够记得他的使命。”毕竟，扪心自问，他们谁也不愿意更换盟主，谁也不愿意失去兄弟。

六人都无言。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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