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初露端倪

一个多月以前的赛尔号。

天蛇星盟主——耶里梅斯正盘膝坐在特地为他准备的房间的座位上，屏息凝神。他闭着一双眼睛，淡金色的能量正围绕着他缓缓而动。

过了半晌，他才睁开眼。一旁早已等候多时的泽拉斯见状，立时问道:“盟主，结束了吗？”

耶里梅斯点了点头:“可以了。”说罢，他便站起来，拉直衣服上揉皱的痕迹，那股作为天蛇星最高统治者的高贵气质再度回归。

“那，回去吗，盟主？”泽拉斯问道。

耶里梅斯往窗外望了一眼，刹那间那闪烁的星河映入眼帘。“……走吧。”说着，他便在泽拉斯的随从下，离开了房间。

离开天蛇星的时间，算是他最能放松自我的时光了。耶里梅斯稳稳地走在赛尔号的走廊里，皮靴在不锈钢制的地板上发出嗒嗒的脚步声。

而一边，红发的泽拉斯跟随在耶里梅斯的身后，腰间佩着一把剑。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盟主的背后，看着他的紫发，脸上表情淡然，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盟主，是天蛇一族的盟主，也是他的盟主。一直一直，这几十年来，他都这样陪伴在曾经的少主，如今的盟主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如果说盟主是他的王，那么，他就是盟主的骑士——他也甘愿做盟主的骑士，做站在他身边的亲卫，做他的天蛇七魔将之一，守护他，在一旁注目着他，纵使一言不发，亦足矣。

“——还是离开天蛇星，在外面的时光最惬意。”这时，走在前方的盟主突然发话。

泽拉斯微微一怔，随即回道:“嗯。”

耶里梅斯回过头，瞥了他一眼，一双金色的眸子顿时漾起笑意:“泽拉斯你怎么还跟在后面，这里又没有别人，快跟上来。”

泽拉斯的眸子微微一闪，他的嘴角旋即轻轻上扬起一个幅度:“嗯，遵命，盟主。”他的声音上扬了一个幅度，这使他的话听起来给人以轻快的感觉。同时，他也举步上前，与盟主并肩。

盟主说的没错，这里没有别人，不用担心会因为与盟主距离过近而被人所诟病——哪怕他就是他的亲卫。

“话说，泽拉斯——”耶里梅斯扭过头，望着泽拉斯。“你有没有觉得——先前那个盖亚，看我的眼神，好像很怪异？”

泽拉斯回想起先前盖亚那充满恨意的眼神，随即点了点头。“嗯。”“那种眼神，就好像我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耶里梅斯擦了擦眼角，慵懒的动作一气呵成。“可是我分明就不怎么认识他啊。”

“也许，和以前的历史有关。”泽拉斯道。“您——你还记得，一百年前，天蛇一族对战神一族发起的那次战争吗？”

耶里梅斯想了想，点点头。“记得，只是那时我才五岁，记忆很浅。”更何况那时候的自己，根本没有机会与资格参与那场战争。

“盖亚貌似是战神一族的精灵。也就是说，他是战神一族的遗孤。”泽拉斯道。“照这样看来的话，他对你的恨意，也不难解释了。”

耶里梅斯默默地看着泽拉斯，然后突然又别过头去，那双总是温润着的金眸竟突地闪过一丝恨意。“哼，所谓天蛇一族——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杀了缪琳，就能摆脱瞳神的控制；以为自己灭了战神一族，就能夺下战斗系巨神的桂冠。这，怎么可能。”很难想象，这样叛逆的话语，竟是由看似温文儒雅的天蛇一族自己的盟主——耶里梅斯说出的。

“……但是，那又怎样。”耶里梅斯攥紧的拳头，又泄气般地松开，垂落。“我不也是要依靠这样的种族，才能活下去吗。”扬起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所以说啊……我才是最可悲的那一个不是吗。”

泽拉斯望着盟主，咬了咬牙。“别这么想，盟主。”他知道有些东西，是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才能被盟主说出来的。“无论如何……我会跟随着你，一直跟随着你。不管你是谁……”他默默取出剑，捧在了手心。“我都是你，永远的骑士。”

盟主扭头看向他，看着他如此庄重肃穆的模样，本一副黯然表情的他不知怎地竟突然就笑了出来:“好了泽拉斯，不用这么庄重。我们快些走吧，不快点的话，那个女人会担心的。”哪怕他很清楚，那个作为他所谓母亲的精灵的深深虚伪。

尽管那样思念从前亲密的关系，尽管有意无意也在想要拉近与他的距离，可是泽拉斯还是那个骑士，还是与他保持着那样不远不近的距离，永远合乎一个下级对上级的恭敬。

但，也罢了。只要这个人还在，只要他还陪伴在身旁，也就足够了。更何况，在这跨越不过的距离中，他还能触及到那一丝丝的温暖——就算不被理解，又怎样。

耶里梅斯在心中苦涩地自嘲。

然后，他又将恢复从前那样温润如玉温文尔雅的盟主模样，永远带着那不慌不忙的浅笑，携着那雍容华贵的气质，走过天蛇星的宫殿，在众人崇敬的目光中前行，在夜深人静之时，咽下所有苦涩的泪。

只是无人知晓的是，那无人可见的暗潮，正在缓缓而起。

……

横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

耶里梅斯一如既往地，在众人的簇拥下，行走于金碧辉煌的宫殿间。天蛇皇族极爱纷奢，住处永远富丽堂皇，更别说这最高统治者的宫殿，就好像琥珀屋那般金光闪闪，耀花了人眼。

舞女在舞池中轻摇曼舞尽态极妍，乐工排着队在奏响优美音乐。身边总有大堆侍从等待服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拥有着呼风唤雨的权力，说东没人敢往西，凌驾于众人之上，这样惬意的日子，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怎么过都不嫌多。

也因此，曾经历来盟主之位，总伴随着血的争夺。每一个少主都有继承盟主之位的资格，无论是男是女。各个少主们不是各自集聚势力，与手足血亲争夺得头破血流，就是不愿丢掉小命，跑到宫殿外苟且偷生，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亲王殿下，不问他事。

为了减少流血事件，先祖定下规矩，以后每一任盟主都选取少主上中最年长且血统纯净的那一位继承。这样一来流血事件确实减少不少，也防止了天蛇皇族内部势力分裂，但从立贤的角度看，实在是不够公平公正。

但，到了这一代，情况似乎有了些变化。前任盟主——天蛇太祖，与妻子一共生下了三个儿子，不幸的是，其中最大的那个在一次对外扩张中失踪，最小的双生子弟弟，本就因为身体羸弱疏于出门，最后还是没能耐得住疾病的侵袭，年仅五十五岁便夭折了。

于是，就只剩下了二少主耶里梅斯——当年的里梅克。他在年仅八十五岁的时候便继承了盟主之位，随后励精图治，将天蛇星治理得井井有条。这二十年来，天蛇星的居民们安居乐业，一个个都对他们的盟主赞不绝口。

而他唯一的亲卫——泽拉斯，则也是天蛇七魔将之一。据说当年，他在比赛中以出类拔萃的成绩胜出，得到了盟主的注意，这才被选为亲卫。原本数量为二的亲卫，也被盟主缩减为了一个。因此，大家都羡慕并赞扬着泽拉斯，说他身手矫健，才高八斗，这才能被盟主这般看重。

当然，作为天蛇七魔将，泽拉斯也拥有着属于自己的使命——守卫天蛇星，保护盟主大人，绝不可违背盟主的命令。这一使命，在他与另外六魔将宣誓之时就已然定下，是绝对不能违反的根本。

另外六魔将，也是泽拉斯从一开始便结拜过，发誓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兄弟。这几十年来，他们彼此扶持，在保卫天蛇星这一方面上，做出了绝不可忽视的贡献。

而此时此刻——天蛇魔将泽拉斯，正尽着亲卫的职责，跟随在盟主左右。今日天蛇星的天气十分不错，蓝天白云，阳光暖融融地照在大地上，给人以舒适放松的感觉。

耶里梅斯抬头望去，碧蓝的天空刹那间映入眼帘。微风轻起，清清凉地扑打在他的脸上，柔柔地拂动他的衣袂，还有那深紫的发丝。

“天气真好。”自言自语般地，耶里梅斯这般喃喃。

泽拉斯静静地看着他，随后静静地回道:“嗯。”

耶里梅斯收回视线，再将其投在了泽拉斯身上。“泽拉斯，你跟着我奔波了这么久，一定累了吧？今天就许你回家好好休息一天罢！”

泽拉斯愣了一下，随即行礼回道:“谢盟主，那我便先行告退了。”他知道，盟主的命令不可违抗，尽管是这样温温柔柔的一个命令呢。

耶里梅斯点点头，随即默默注视着泽拉斯远去。不知为何，他感觉身上没有先前那么温暖了，身下的影子也在缓缓消逝。他又抬首，这才发现那原本温暖的太阳，不知何时，竟被那突如其来的乌云给遮挡了。

望着那深沉的黑云，耶里梅斯的心中，竟渐渐地，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风依旧在轻轻地刮，拂在他的身上，却觉得有些刺寒了。

拳头缓缓紧握，眉头渐渐紧皱，是难言的不安。

……

天蛇皇族的宫殿外。

隐蔽巷道的阴影里，渐渐走出两个身影。他们一高一矮，一个壮实，一个纤细，但相同的是，他们都穿戴着黑色的斗篷，肥大的黑衣被渐大的风卷起，遮挡了他们的模样。

“耶里梅斯回来了？”其中那个高个子的，用着低沉的男音，询问身边纤细的那一个。

“当然，我的消息一向不会有错。”纤细的那一个出声道，妖媚的声线，竟是个女子。“这，可是你的好机会啊。”

高个子的男子冷冷一哼。“我知道。耶里梅斯抢走的本就属于我的东西，我早晚会一点点地从他手里夺回来！”

女子娇媚一笑:“别太激动了喔，有我在，你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她的声音充满魅惑，一瞬间，竟令男子恍惚了刹那。

但，很快，他便回复了清明。“你……怎么能保证呢？”他的声音透露出了担忧与迷茫。“如果我输了，我的下场……”“唔，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自有办法，你只管照办就是了～”女子凑到男子耳边低语了几句，男子微微一怔，下意识地道:“眼睛？这是为——”

“嘘～”女子将纤纤细指按在男子的唇上，将他即将吐出的话按住。“我们不是说好了嘛，我帮你拿回你的东西，你为我们效力，而你，”红唇轻启，艳丽无比:“不能问任何为什么喔～”

看着那双艳丽的唇，闻着那馥郁的香，男子的气息有些紊乱。他的眼睛迷离了一瞬，随即微微上扬起眼角与嘴角，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狂妄的笑。“你说的没错……”

女子轻轻一笑，缓缓收回了手指。“这才对嘛～”望着男子略带迷离的眸子，女子的手指缓缓绕过从斗篷里泄出的属于她的几缕紫色发丝。

“我亲爱的，哥哥～”

……

傍晚。

在看完最后一张公文后，耶里梅斯终于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然后向后仰靠在了椅子上。一缕金光忽地闪过，耶里梅斯抬手擦过眼角，再次睁开时，一双本金黄的眸子竟就变为了异色的一金一红。

他的手指擦过红色的左眼，嘴里轻轻地叹了口气。最消耗能量的莫过于这只眼睛了，因此，一有空余，他就会休息半晌，以恢复消耗的元气。

平常的时候，身边总是有泽拉斯陪伴，他会站在身旁，或者站在屋外，防止一切意外的发生。

泽拉斯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了解他的人了。他想着，又突然感伤地趴在了桌子上。他在欺骗所有人，除了泽拉斯。对他而言，活着就是欺骗。

真是可笑啊。

也，好累啊。

他合上双目，将头埋在臂间，开始小憩。偌大的卧房内，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只有风吹动窗帘的声音在轻轻作响。

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和侍从询问的声音:“盟主，盟主大人？您在吗？”

耶里梅斯顿时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本异色的眸子又变为了金色。“我在，进来吧。”门嘎吱地响了，侍从从门外走入，对着盟主行了个礼后，便道:“盟主大人，夫人那边唤您过去。”

“夫人？”那个女人从来不会在晚上的时候叫他过去，更何况先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找过她了。“是什么事？”

“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件事并不简单，许多大人们也在那里，就等您了。”侍从毕恭毕敬地回道。

耶里梅斯沉默了半晌，随即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是，盟主大人。”侍从退下后，耶里梅斯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紫色的发，随后才站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是什么大事，会连那些所谓的高层人士们也能吸引？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

“喔哇！泽拉斯，你今天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而在回去的路上，碰见了七魔将之一——杰洛里的泽拉斯正被前者故意瞪着一双惊奇的眼睛四下打量。

泽拉斯瞥了他一眼，道:“盟主让我回来休息一日。”“哈，果然，要不是盟主的命令，身为亲卫的你肯定比单纯只是魔将的我们忙多啦——哎，难得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咱几个兄弟出去吃顿饭如何？”

泽拉斯刚想说话，杰洛里就嬉笑着打断了他:“哦，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有事不去了——这次可由不得你，泽拉斯！我们兄弟几个，等你都等了好久啦。知道你的眼里呀，你的心里呀，只有咱们的盟主大人，可是咱们兄弟在你心里，怎么说也得有点地位吧？可别让我们寒心啊泽拉斯——你自己不也说过，要张弛有度对不对？”

听到杰洛里的调侃，泽拉斯的脸登时红了，连耳尖也跳动起来:“你，你在胡说什么……我跟你们去就是了。”“哈哈哈，看你这处男样！咦生气了？别生气啊，走走，咱去找昆仑他们！”说着，杰洛里便搂住泽拉斯的肩膀，不由分说便拖着他往别的魔将住所跑。

泽拉斯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确实，杰洛里说的没错，他也需要放松，需要与兄弟之间的疯闹嬉戏，来缓解他因为无法过于接近盟主的不甘。

……

酒馆里，七个身份尊贵的兄弟，正围着一张摆着一片狼藉的碗盘，倒着横七竖八的酒瓶的桌子，嬉笑打闹——不，准确来说并不是七个，但那热闹的气氛，是不容忽视的。

“哈哈——兰帕德，再来一杯！”已经酩酊大醉的杰洛里，正抓着个酒杯，扑到泽拉斯身上摇晃他的肩膀。

泽拉斯抽了抽嘴角，随后将他推开:“你看清楚点，我不是兰帕德，兰帕德在那边。”说着，他便指了指桌子对面那个同样面露醉色的蓝色精灵。

杰洛里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望着他，望了很久，望得泽拉斯浑身都起鸡皮疙瘩的时候，才突然咧嘴笑了:“哦对对，你不是兰帕德，你是，你是——”他指着泽拉斯，笑得像个傻子:“是萨恩德！而且，而且——有三个！原来，原来萨恩德你是三胞胎啊！嘿嘿……～”

泽拉斯:“……”

杰洛里缠了他半天，才抓着已经洒没了的酒杯跟别的魔将纠缠在一起。泽拉斯无奈地看着他们，然后发泄般地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等到连泽拉斯都有了一丝醉意时，一旁的黑白魔将幽幽地叹了口气。泽拉斯回过头看着他，眨了眨有些朦胧的眼，问道；“昆仑……是你在叹气？”

魔将昆仑拂了拂额前的刘海，一双金色的眸子充满了泽拉斯朦朦胧胧地看不懂的东西。“泽拉斯……有一个人，他回来了。”

泽拉斯喝着酒杯里的啤酒，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谁？”

昆仑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手摸了摸泽拉斯有点热热的额头。“泽拉斯，你也醉了。”

泽拉斯摇了摇头。“我没醉。”醉了的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醉，这是他自己都明白的道理。

昆仑只是看着他微红的脸颊，然后收回了手。“那个人……我也不知该如何去形容他。”

泽拉斯放下酒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什么叫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是长得太清奇了吗？”醉酒的泽拉斯难得开了个玩笑。

昆仑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才吐出一句令原本已经有些昏昏然的泽拉斯立刻一个哆嗦便清醒的话:“那个人，可能会对盟主不利。”

泽拉斯的瞳孔顿时缩小。他的神智立马就清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映入脑海。“昆仑，这话怎么说？”

昆仑没有回答他，只是抬着头，望着酒馆的天花板，轻轻一叹。

“天蛇星……恐怕要变天了。”

闻言，泽拉斯的手只是紧紧地握住透明的酒杯，一双金色的眸子闪烁着难以言明的光。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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