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夜半有人

赫尔卡星的晚上异常苍凉。黑夜笼罩了这里，风紧紧地刮着，吹动了盖亚银色的发丝。

他坐在一块石头上，红宝石般的眼眸出神地凝望着漆黑的远方。雷伊还没有醒，此时他正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脖子上的锁骨上的暧昧的痕迹慢慢淡去。外面的盖亚则在回忆他与雷伊相处的种种，眼神慢慢迷离。

雷伊，雷伊……你那金色的发，迷人的笑，修长纤细的身体，绘画时文静的模样，是多么地引人注目，多么地动人心弦啊。我不知道，当你醒来后，我们还能不能回到曾经，像当初那般要好……可师父的死，却依旧不能被我所忘记……

到底怎样，才好呢？

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盖亚立刻回过头去，看见是粉色的卡璐璐在走近，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来干什么？”他问道。

“我，我有话想跟你说。”卡璐璐犹豫了一会，还是大胆地提了出来。“什么？说。”盖亚并不想浪费时间，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卡璐璐，便收回了目光。

“嗯……”卡璐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足尖，皱着眉咬着下唇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抬起头，鼓起勇气问道:

“盖亚，你……是不是喜欢雷伊？”

卡璐璐说话的声音不大，对于盖亚而言却如雷震耳。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之前的那些，我看见了。”反正都说出来了，那就说到底吧，卡璐璐这样想。

“那你是怎么想的？对于这种事。”盖亚抬起头，凝望着群星璀璨的夜空。晚风再次拂过，轻轻扬起盖亚银色的发丝。卡璐璐仿佛能感受到随着风儿被携来的属于盖亚——这个强者的哀伤与沉默。“...我觉得没什么啊，”卡璐璐默默地望着盖亚的背影，任由风儿把自己粉色的发也吹动。“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什么不对的呀。”她朝着盖亚坐着的那块石头慢慢走近，然后抬起手将自己被风吹得有点歪的遮阳帽扶正了一下——虽然已经是晚上，但这顶遮阳帽对她而言就像身体的一部分，除了睡眠，早已不舍得摘下。“虽然，作为一个很普通的小赛尔，我是不怎么懂你们这些精灵强者的想法......”卡璐璐咽了口唾沫，吸了口气，然后鼓起勇气继续说：“雷伊他...应该还不知道吧？”

盖亚回过头，水红色的眸子看起来似乎有些黯淡，也许是因为没有太阳光照耀的原因吧？“......嗯。”“我总觉得，盖亚其实你可以尝试一下将这件事告诉雷伊的。如果一直藏着不说的话，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可是他怎么会接受？我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啊。最重要的是，我是男的，他也是。”盖亚已经将身体转过来，面对着卡璐璐了。他的情绪显然有点激动，连声音都高昂了几分。“可是不试试怎么就知道呢？”卡璐璐抬起头很是真诚地注视着盖亚的双眸，“如果不尝试一下就放弃，那就算是不敢面对了吧？盖亚你在教科书里可是被称为‘鲁莽但又最勇敢的精灵’哦。”卡璐璐咧开嘴灿烂地笑了：“虽然‘鲁莽’不知道是不是对的，但我还是挺相信‘勇敢’这个修饰词的，毕竟教科书也不可能总是错的！”

望着卡璐璐粲然的笑靥，盖亚黯然的眸子似乎明亮了几分。如果不试试就放弃的话，那样子就是没骨气的懦夫吧！..可是....“可是...我伤了他。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在其他星球好好休养一下就匆匆赶回赫尔卡星，目的只是为了将无尽能源第一时间交还回来，将自己尽所能及的事情本本分分地做到最好。而我却...”“既然你这么关心雷伊，那为什么你们还会反目成仇？”卡璐璐下意识地问了这个好奇的问题，但似乎这个问题问得并不是时候，她清楚地看到盖亚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一双好不容易明亮了一点的眸子又黯淡了下去，就有点慌了：“那个，对不起，我不该在这个时候问的......”

“没关系。”盖亚抬头看向她，甚是英俊明朗的脸上带了一丝笑容——那还是卡璐璐第二次看到这个有点可怕的帅气的精灵笑呢。只不过，这个好看的笑容夹杂了不知道多少的苦涩，反正卡璐璐是几乎看不到底的。“我三十五岁那年被雷伊的师父从我的家乡比格星捡回了赫尔卡星。我和雷伊大概都是五岁等于生理年龄一岁，所以那个时候也可以说我是七岁吧。雷伊比我大十年，他那个时候已经四十五岁了。也就是九岁。我就此住在了赫尔卡星，拜雷伊师父为师父，与雷伊和师父一起度过了很多年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五十一年前，有一个不知道名字的星球来攻打我们赫尔卡星，扬言要夺走维持赫尔卡星运转之根本——无尽能源。我们赫尔卡星人誓死保卫无尽能源，一开始我们赫尔卡星占了上风，敌人节节败退，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赫尔卡星一定会胜利。

“谁也不知道会在几个月后我们所有人都去围剿敌军的一个晚上出事。那天晚上围剿胜利后我师父借着高超的能力先行飞回了放置无尽能源，也是我和雷伊度过很多年孩提时光的寺庙。等我回到寺庙时，天也亮了。我看到师父的尸体躺在雷伊怀里，雷伊浑身是血，寺庙里的无尽能源也不见了。我下意识地就认为是雷伊杀死了师父并夺走了无尽能源，当时就勃然大怒，突破了瓶颈从提坦进化为盖亚，想要杀死雷伊为师父报仇。但是雷伊本身就天资聪颖，与我不相上下，还比我多十年阅历，所以我没能打过他，还被他打昏了。等我醒来的时候，雷伊已经走了，寺庙旁有一个坟墓，是...师父的。因为没有了无尽能源，我们赫尔卡星很快就变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样荒芜的样子。雷伊他这一走，就走了五十年。”

“那事实到底是怎样的？你原谅雷伊了吗？”卡璐璐很好奇地问道。

“事实究竟是怎样的我还不清楚，但对于雷伊，我虽然愧疚，却并没有原谅。”盖亚的眸子又黯淡了下去，水红色的表面闪过冷凝的光。“无论是不是他杀的师父，当时师父遇难的时候，雷伊一定在场。师父是很厉害的人，不会那么容易被制服，再加上雷伊，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师父遇难，我想一定有雷伊的原因。我当时回去的时候，是看到了雷伊身上有血迹的，所以我觉得雷伊的嫌疑逃不掉。就算能逃掉，雷伊当时没有救师父，也是他最大的过错！如果不是师父的仁慈和养育，雷伊早已在赫尔卡星的漫天黄沙中早早夭折了，所以他的错，我是没法原谅的！”

卡璐璐目瞪口呆地看着盖亚，她实在没法理解，为什么盖亚都这么心疼雷伊喜欢雷伊了，却还是没法原谅雷伊......“......我觉得教科书上‘鲁莽’这个修饰词换做‘倔强’或者‘固执’都很适合你啊...！”“不说了，”盖亚从石头上跳下来，白红色的围巾随着惯性飞了起来。“卡璐璐你该回去和你的伙伴休息了，我也该去照看雷伊了。不是我说，”盖亚突然回头对着卡璐璐一脸痞笑着说：“你们这三个赛尔机器人，就你智商和情商还比较合格，另外两个，一个是胆小鬼，一个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子！哈哈哈！”“噗”卡璐璐也笑了，她看着盖亚脸上露出的笑容，一边感叹着这笑实在是帅气，一边高兴着这个之前表现得很可怕的精灵王者终于在她的帮助下露出了真实的笑容。

“那我就回去休息啦，盖亚你也要早点休息哦，拜拜~”卡璐璐很是开心地回了木屋，盖亚在凝望了一会儿夜空后，也回到了木屋，来到了雷伊休息的房间。月光从简陋的窗户外投下来，落在雷伊苍白的脸上，紧闭的双眼上缀着的一双睫毛长长的，一颤一颤的，很是漂亮。金色的几缕长发凌乱地铺在床单上，有一种异样的...美感。“这么久不见，你头发都长这么长了吗。”盖亚轻轻捻起一缕金色的发，丝滑的质感在他的指尖徜徉，温柔的情感也在他的心尖徜徉。他凝望了手中发丝很久，才叹了口气，缩回手来，将靠在墙角边的一个靠背凳端到床边，坐下，然后注目着雷伊的容貌，枕着雷伊的味道，不知不觉地渐渐入睡。

......

清晨的阳光很灿烂，灿烂得早早地唤醒了昏睡中的雷伊。他刚一睁开眼，便觉得一阵强光扑面而来，便下意识地闭上双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适应了这光线，然后缓缓坐了起来。

身上的伤口已经被收拾好了，腹部上的创口也不再流血。雷伊的能量很强大，经过一段时间睡眠的休养，身上的伤口已经有了愈合的趋势。但他现在显然并不在意这些。“我没有死？”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生着薄茧的双手，然后抬起了头。

那个很熟悉很熟悉的，生着银色短发，额前碎发是和眼睛一样水红色的人儿正靠着靠背椅低着头打着盹。碎发隐约挡住一双闭上的眼，投下一片阴影。眼睛下方残留着淡淡的淤青，长长的两只围巾顺着椅子落在地上，一只手搭在腿上，一只手垂在椅子旁边，看起来睡得相当不舒服。是盖亚，那个他记忆中总是调皮捣蛋，活力十足，有点鲁莽，有点倔强的提坦。五十年过去，提坦已经完全长大了，脸上的稚嫩彻底褪尽，之前和他说话的嗓音也已经很低沉，很有男人的味道了。微平的下巴和宽阔的肩膀凸显着男人的气质，个头也长了不少，已经完完全全是个男人的样子了。雷伊悄悄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走到提坦——不，盖亚面前，微微笑着低头看着他，伸手逗弄着盖亚头顶上几处乱翘的发丝。“这几缕头发还是这么翘啊。”眼前有些湿润，雷伊慢慢地放下了手。“提坦...盖亚，你...原谅我了吗？”他低着头，使劲忍着即将冒出眼眶的泪水，用柔和的嗓音，轻轻地问道。

没有回答，只有均匀的呼吸。雷伊浅绿色的眼睛慢慢黯淡，他转过头，默默回到床边，穿上被脱下的衬衫和外套。“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吧，盖亚——”他向门外走去。“毕竟，我害死了师父。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我的吧。”声音慢慢减弱，然后就像赫尔卡星的黄沙一般慢慢地消散了。

走出木屋，灿烂的阳光沐浴着雷伊伤痕累累的身体。他站在门前，感受着这许久不曾感受过的阳光，放眼眺望着许久不曾眺望过的景象，任由泪水顺着清秀的脸颊滑落。“赫尔卡星，我的家乡，我的母亲——我终于回来了。”他跪了下来，含着泪水，深情地亲吻着赫尔卡星的土地。赫尔卡星，这颗曾经繁荣无比的星球，给了他生命，给了他几十年的孩提的快乐时光，离别五十年后，他终于又回到了这颗他眷恋无比的母星。尽管，眼前的这一切过分的荒芜，都是他造成的——但他爱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他都深爱着她，就像他深爱着自己的师父，深爱着盖亚一样。

在这简单而庄重的仪式后，雷伊站了起来，走向了一个在他记忆中承载了他所有的童年，所有的快乐，和所有的悲痛的地方。阳光很灿烂，他那瘦削的身影慢慢地被这灿烂的阳光所吞没。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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