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

彼年，那场雨至今还记忆犹深，红色的花瓣不知从何飘来，邺城的上空下起了花瓣雨，她一袭血红嫁衣委迤三千，姣好的容颜熠熠生辉，一双眸子生凉，入骨冰冷的泗水顷刻淹没了她的身体，血色芳华湮灭忘川。

“不许欺负她”那年她十岁，父母双亡，受尽欺辱，流浪在街头，正被欺负的时候，他出现了，从身后拥住了单薄衣衫，瑟瑟发抖的她。

第一次，觉得身后的人很温暖，无处可去，她被他带回了家，他是宰相的儿子，她善良温婉，勤劳体贴，他的家人都很喜欢她，从未当她是侍女，他总是喜欢牵着她的手，叫他小娘子，她却一直很自卑，就如她喜欢他，却只能仰望着他，毕竟他们的门第相差太多。

那天，她为了采摘他最喜欢红花，淋了雨，高烧不退，迷迷糊糊看见他眸子里的怒气，从未见过他这么生气，唇边扬起了一抹淡笑，然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小娘子，你终于醒了。”她抬头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眸子，心里难过起来了。

“嗯嗯。”被他握紧的手不再冰凉。

“小娘子，这个手镯送给你，等你长大了，我就娶你，我们永远不分开好不好？”他将手镯带在她的手腕，然后紧紧的拥住了她，生怕下一刻她就不见了。

“恩，好”苍白的容颜一抹绯红，她淡笑倚在他的胸口。

“你和他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从小就和尚书的女儿定了亲，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他的母亲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面前妖艳的美妇是宰相的二夫人，也是尚书的妹妹。“你别以为老爷和少爷都喜欢你，我可不同意，这个家如今我当家。”

她抚着手腕上温润的镯子，忽然想起来，他被宰相带出家，他握紧她的手说“小娘子，等我回来。”

心被揪着疼，耳边又想起了聒噪的声音“你可要为我们家着想啊，一个乞丐，一个宰相之子，门第是你永远跨不了的。”

那晚，他还没回来，她背着包袱离开了他的家，离开了他许下的永远。

八年后，她二十三岁，他二十八。

风吹起，脸上的面纱神秘莫测，眸子冰冷，她一剑刺了过去，他翻下马来，丰神俊朗的容颜让她迟疑了，他一掌拍向了她，唇边的血溢出。

“为什么不躲，谁派你来的”他扶住她的腰，望向她的眸子，却不知何故，不忍心杀她。“等你练好了功夫，再来找我”见她不说话，他幽幽说了声，骑上马就走了。

肌肤上的手镯冰凉，心也开始冷了起来，当年离开的时候，被人收留，培养成杀手，用丹药维持着生命，每一次的成功刺杀，就能更长的活着，冷血无情的杀手，却在这次刺杀计划里出现了他，如今，自己是不是更加配不上他了，女子低泣的声音无力的划破黑夜。

“听说，明日宰相的儿子要娶尚书的女儿。”走在人群里，这番话却刺痛了她的心脏，那么强烈的想要见他，想要问他不是说以后要不分离吗？手垂下，略显疲惫。

京都的盛世嫁娶倾天下，一对璧人，良辰美景。

最后的期限，就在他的新婚之夜，当她出现在他的面前，看着他身边的美娇娘温婉可人，一把剑刺向他，他挡住，握住了她的手，却在下一刻看到了手镯，剑落下来，无声…

“你回来了。”他拥住了她，再次的相拥，她的心却那么冰凉。“你知道你离开后，我有多难过吗，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是如何过来的吗？”

“我如今是杀手。”贪恋的温暖，她推开他，“你现在有了这位美娇娘。”她指着早已晕过去的新娘。

“我有苦衷的”他重新拥住她，这次她却没推开他，这温暖是她八年没有一天不想念的。

她还是留在了他身边，即使她娶了别人，即使她身中剧毒，不过能陪着他几日，也知足了。

他每日都来陪她，而那日她才知道他的妻子，名叫语嫣，即使他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但语嫣还是来找她了，看似温柔似水，却恶语伤人，咒骂她，她不开口，狠绝的眼神望向语嫣，还是被她的一句“女刺客，你想杀人了啊，狐狸精你根本配不上他。”她还没出手，她便倒了下去，而他刚好出现，他抱着语嫣对她说“你真的变了。”然后离开了。

滑落在地下，却再也不知道该如何，晚上他来找她“为什么这么做？”他问。

“我说我没有。”她淡淡的开口。

“两个选择，你去道歉，或是我废了你的武功。”他说。

“我没做，我不会道歉，你废了我的武功吧。”

良久，他幽幽叹了口气，抚上她的肩微微发力，她苍白而无力，额头上出现了细细地密汗，她吃力的抬头望着他，竟不想他会为了别人，废了她的武功…可，这是真的，她晕死过去…

醒后，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希望你能和语嫣好好相处，虽然，我爱你，可是她是个好妻子。”他轻声说道，却重重的落在她的心上。

她不语，他站了良久，便离开了。

其实，你不知道，你能为了她费了我的武功，如此看来，你是爱她的吧…

几个月后，语嫣几次来道歉，请求原谅，那日端来的煲好的鸡汤来道歉。

“你坐下吧，一起吃。”她淡淡的开口。

“姐姐你原谅我了。”语嫣浅笑嫣然。

“…”她不语，闻到鸡汤却有些干呕。

语嫣那一勺的汤刚刚喝进了嘴里，却嘴角出血，倒了下去，“姐姐你为什么这么对我？”话一落，便晕了下去，他正好进来接住了她。

狠绝的眼神望向她，“她最好没事。”抱着语嫣，他匆忙的走了。

望着他决绝离开的背影，原来爱不曾停留，朝夕间很多事很多人都会改变…

最后一日的逗留，她在人间的最后一日，她穿上亲手缝制的嫁衣，那是她偶然得到的红花染就而成的，血色芳华，朱砂轻点，委迤一地，她出现在他的面前，惊艳的眸子里漾起了往昔的温情，他怀里的语嫣低泣道“夫君，你还是休了我，娶姐姐吧，你们才是真心相爱。”

他不再看她，抱紧怀里的美人，安慰道“嫣儿，我不会离开你的。”转头，她已拖着长裙跑了出去，背影尽显孤寂和悲凉，不免他的眸子里一抹湿润。

泗水湖畔，红色的花瓣雨凄美非常，她走进水里，愈浅还深，直到被水淹没，停了呼吸。

再度醒来的时候，那是一片荒凉之地，寸草不生，她拖着嫁衣，摇身一变，一片片红色的花开满了，鲜艳欲滴，这是传说中的黄泉路，她说她叫曼珠沙华，那刹倾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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