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记事本的疑点

两年前，十三岁的翼璟晞跟着崇和皇帝去白桦林里狩猎。

在白桦林里住着一个农妇。那个农妇的丈夫早逝，她膝下只有两个养子，又常年在外。因着年纪大了，就想收养一个孩子给自己养老送终。

有一天，她看见有一个女孩到了这里，想是逃难来的。看着这个孩子风尘仆仆的样子，善良的农妇就决定收留她。

那个女孩据说是从奚家逃出来的。奚家，本是前朝清羽的名门望族，清羽灭亡后，奚家曾偷偷收留过这个女孩。后来，这件事被奚家的一个家丁泄露，羽越秋一怒之下将奚家满门抄斩。而这个女孩被奚家的一个女卫护着逃出了奚家，得以活下来。

“我叫奚雨晴。”这是女孩见到翼璟晞时说的第一句话。

奚雨晴性子活泼，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当时因为翼璟晔的死，翼璟晞变得沉默寡言，很少与陌生人谈话。奚雨晴就像一道光，驱散了她心中的黑暗。

那一天的下午，翼璟晞骑着马在树林里游逛。那匹马，是翼璟晞七岁时，崇和皇帝特地驯养的，平日里性子温顺，极易驯服。

然而这一次……却出现了意外。

还没等翼璟晞走几步，那匹马就突然发了狂，上蹿下跳，狂躁不已。翼璟晞用尽全力抓紧缰绳，手掌都被粗糙的麻绳磨破了，将整条绳子都染红了。

可是，马儿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愈加地烦躁。渐渐地，翼璟晞被晃得头有点晕了，加上手被磨破了，疼得厉害，不一会儿就松了手，被甩了下来。

当时走在她前面的翼璟暄听到了动静，直接从马背上跃下，运了轻功就朝着翼璟晞的方向窜去。却是一道虚影，突然窜到了他的身前，将他推到了一棵树下，而后竟稳稳当当地接住了翼璟晞。

因为那人的速度太快，翼璟暄被推到了一棵树下，根本来不及看清那个人是谁，就见那个人抱着翼璟晞摔到了地上。

那一刻，时光仿佛静止了。翼璟晞从惊吓中平静下来，竟看见——那个摔在地上、口吐鲜血的女孩，是奚雨晴！

也是那个时候，趁着将奚雨晴带回宫里救治的机会，她才知道了奚雨晴的真实身份。

姓羽，名䜣，单字晴，故名唤“奚雨晴”。奚雨晴，其实是清羽的二公主、羽谦的妹妹——羽䜣。

可是……羽䜣已经死了，早在半年多前，她已经死在了天羽暗哨的凌虐下。

她手中握着一枚玉牌，白皙的手指抚过玉牌上刻着的字迹，低声呢喃：“晴儿姐，你怎么就不能再等等呢？你那时候为什么要跟着我上街呢？你让我怎么跟羽谦解释……”

之前羽䜣走之前，还留了一本日记。在日记上，她真就找到了羽谦昏迷时提到的梨树下埋酒。

“天德七年十月二十八戌时中——晚膳后，我们兄妹五人在御花园里的一棵梨树下聊天。不久，表兄凌云轩带着一坛子酒过来了，是他自己刚调配的果子酒。然后我们在树下刨了一个坑，将那坛酒埋了起来，并承诺十年后再一起享用……”

“希望十年后诺言兑现的那一刻，我们都在……”

“天德十年八月二十三申时初——不知为何，今天的天气异常恶劣，瓢泼大雨中夹杂着点点白色的雪，让我的心也慢慢凉了……”

“今天，是凌家行刑的日子，我在观刑台下看着，眼泪不停地流着，好像怎么也止不住。刑场上，早已布置好了弓箭手，将整个刑场围了起来。而后，就见我那素未谋面的表伯凌潇，还带着一众凌家的人，阔步走上刑场。他认出了我，朝我笑了笑，我哭得更厉害了。我还看见了我的表兄——那个在三年前跟我一起埋下一坛酒的凌云轩。一支支箭划过阴沉的天空，一个个人倒下，伴随着一声声雷声响起，云霄城的百姓哭声一片……”

“我自出生以来，除了母后和凌云轩，就没有见过其他的凌家的人，但是……凌家没了，我却比任何人都要伤心。云霄城的百姓哭的是凌家的忠诚被父皇践踏，而我……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大概哭的是云轩表哥自己提出的承诺，却自己最先失约了吧……”

“今天，我哭了，云霄城哭了，老天爷也哭了。为什么忠诚的人却没有好下场，为什么一个人的行为要牵连整个家族，为什么在梨树下的承诺，注定是要破碎的……”

……

梨树，在羽䜣的记事本上出现的次数并不少，可以看出，羽䜣真的很喜欢那棵梨树。然而，在清羽七年之前，羽䜣提到的都是自己在梨树下玩耍的经历，清羽七年后，羽䜣提到梨树的次数异常频繁，且处处流露着离别与分离的意味。

她翻到羽䜣最近的两篇日记，心中隐隐起了疑。

“崇和十九年六月二十七未时末——因为我，奚家被羽越秋满门抄斩了，我又拖累了一个家族……而我，被一个女卫护着，从奚家逃了出来。那个女卫带着我，逃了半个月，终于逃到了一片白桦林里，被一个农妇收留了。”

“那个农妇有两个养子，一个十七岁，另一个十岁。那个十七岁的哥哥对我很好，虽然他在外面工作，很少回家，但是每一次回来，他都会给我送一些新鲜玩意儿，得到了什么奖赏总是第一个想到我，像极了……我以前的表兄凌云轩……”

……

这几段平常的话语，之前翼璟晞不是没有思考过，却一直想不明白什么回事。现在想来，里面的确蕴含着诸多信息。

在清羽七年后，羽䜣反复提及梨树，还提到梨树下的承诺注定是要破碎的，已经暗示了他们四个人注定要分离，估计当时才三岁的她也已经看出了清羽注定灭亡。

而她在崇和十九年六月二十七时提到自己逃到了白桦林被一名农妇收留，并且说到农妇有两个儿子，分别为十七岁和十岁这件事更是令她不得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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