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慕山之录（二）

天色渐亮，透过窗格子，洛仙儿看到春末的雨淅沥沥落下来，风雨中，一位头发胡子全都花白的老先生从容走过来，不过洛仙儿不认识他。

在场的学子们将陷阱布置好了，正要坐在座位上透口气的时候，正好看到孟清宁摇了摇头，昭安帝重儒尊师，所以他们此举必然触犯大宁国法，旁人她倒是不在意，可她这个弟弟……她想开口相劝，可他性格不定，她觉得也是时候让他踢踢铁板，收收心了。

事实上，太傅的确收到了昭安帝急召书，他看都没看就一把火烧了。

却在这时，还是一贯粗心粗意的马学子开了口：“上官学子，但是我朝律法森严，君上有令，任何人不得轻视、捉弄三师，违者负责打扫一个月的恭所，在下知道你对太傅款款真心，但是他可知晓？即便知晓了，他可上心？”说着，他叹了口气，“再者，在下听说，钟太保也是凌太傅的老师，听说他对他的老师们都是尊敬有加，只怕你此举，反而令他心生厌恶，辞了这太傅一职也说不好。”

听了马学子的话，上官秋辰倒是有些动容了，可接着又听到佟学子来了一句：“本小姐可听说了，太傅在他的小屋里藏了个美人，金屋藏娇，倒是浪漫，只怕你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啊……欸你你你你，你别哭啊……”

洛仙儿顺着佟学子目光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上官学子哭得梨花带雨、惹人疼。可叹佟学子虽为女儿身，奈何豪爽豁达，一向有话便直说，也不懂安慰人。

洛仙儿看着看着，转过来看着他们，支颐道：“襄王有梦没梦，本公主不知道，但既然神女有心的话，为何不拼尽全力试上一试，反正失败了的话，至少自己不会后悔。”

上官秋辰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佟学子，抽抽搭搭地说：“像你这样的男人婆才会思慕欧阳旌旗那个呆子不到，自己一世孤鸾就罢了，偏要人人同你一样，太傅定是举手之劳，帮了那女子一把，你说的话，本姑娘一个字也不信，哼！”说完，她擦着眼泪跑了出去，图纸从手里滑落。

洛仙儿看了看，捡起地上的图纸，这陷阱要坑一般人还好说，但这两个老匹夫同学生们斗智斗勇这么多年了，就这粗糙的小把戏，恐怕不容易将他们诓住，于是她用笔在上面涂涂画画，“这几处去掉。这两处加几个盆，只有这里的盆放上墨水，宫里提供的墨水都是不易洗掉的，保管他被砸中之后，十天半个月都不想见人，遑论来给我们讲课。”

孟清寒凑过来，道：“小仙女，会不会太残忍了？万一他一纸奏折递上去……”

“递上去呗，本公主一向只负责闯祸，不负责收拾烂摊子的，大不了就是挨一顿打。”洛仙儿说着，又想了想，继续道，“或者盆里的墨水换成刀子，到时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了百了，就是大家要受点累，将尸体搬去连着护城河的御河边扔一下。”

孟清寒看着图纸上的涂涂画画，又看了看她，吓得一哆嗦，半晌才不知怎么发出声音地说道：“那还是墨水吧。”

今晨。

鹿鸣宫金碧辉煌，虽然威仪不可方物，但也处处显出高处不胜寒的寂寥孤寒来。

褚有礼老太傅匆匆进宫，万分纠结地叹了口气，“老臣本不该再入宫叨扰君上，不过阿暮请了事假，老钟请了病假，端木又要去教乙班的学生，所以不得已，老臣唯有毛遂自荐，亲来一趟。”

昭安帝连忙起身，以学生礼待他：“老太傅说的哪里话？您也曾是朕的老师，您肯替朕分忧，教导教导这群孩子，朕不胜欢喜，相信他们定能从您身上学到很多，长成栋梁之材。”

“君上客气了，老臣不过是垂垂老矣的朽人，能否长成栋梁之材，端看他们各自的造化，和如今三师的倾囊相授，老臣不过教他们几堂课罢了。”褚有礼回应道。

“凌卿、欧阳卿这两位，便是老太傅帮朕培养出来的肱骨之臣。”

一番寒暄后，褚有礼成功接下这个任务。

再说回如今，褚老已经迈着不甚麻利的步伐过来了……

洛仙儿自觉没趣，便翘了课，跑到揽芳园里看书了，突然她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望，孟清寒追了出来：“小仙女，上次太傅送你的《慕山录》可以借我一下吗？我誊抄一份便还给你……我明日便还给你，你放心……”

果然不出所料，她就知道大太阳一定会来和她借书的，她受了春寒，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打断了他的话头：“借你不是不可以，你上次那样好心，送了一本给我，我自然要礼尚往来，还给你一份，本来我想自己抄一份，再将这本慕山真迹送给你的。”

“那倒不用。”孟清寒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啊对了，钟太保大人怎么样了，还好吧？他是不是很像火柴人？”洛仙儿抽抽鼻子，继续道。

孟清寒一脸惊讶看着她：“小仙女，你不知道啊？”

他这语气一听就不对头，洛仙儿有些露怯，脚步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我……该知道什么？”

“就是想坑的人没坑到，反而坑了一个不能坑的、德高望重的人。”孟清寒说道，“当然了，我也不认识他，不过听其他人说，那个被水盆里墨水破到的人乃是你父王与太傅的老师，也就是上一任太傅，叫什么李子来着？”

洛仙儿要哭了：“褚有礼褚老太傅？”

“啊对，对就是他。”孟清寒一拍脑门道，“你四哥也来了，我还当你四哥来知会你一声了呢，原来你竟不知。”

洛仙儿听完，双脚一软，坐在地上，这个真相……好像有点接受不了，等等，不远处那个渐行渐近的小黑点是……

是褚老！

洛仙儿两眼一发黑，晕了过去，这下完蛋了，她父王、凌太傅都十分尊重他们的这位老师，她倒好，人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她便是这样待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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