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肆）

尉朝宣徐柔月呢？

伊藤：徐大人递过信来了，今日徐夫人为徐小姐安排了相亲，恐怕要失约了

伊穗：这摆明是怕徐家小姐跟着主子惹上祸端吧？

尉朝宣是哪家的公子啊？

伊穗：主子你有没有听人家说话嘛！

尉朝宣没有，你闭嘴

伊穗遭了这冷落，更加憋屈，她刚要再抗议

冷不丁又收到尉朝宣一句

尉朝宣听说梨苏记又出了新品……

伊穗：真的？！属下这就去买！

于是那一抹活泼的粉又颠颠跑远了，淹没在人海中

至于伊穗为什么这么积极，原因无他，尉朝宣每次得了吃的都会分她们点

梨苏记的点心特别贵，而她们，特别穷

直到这会，尉朝宣才有空问伊藤

尉朝宣是哪家的公子？

伊藤：王侍郎的小公子王珺

尉朝宣他不是和傅岂之弟弟闹了花魁那桩子事么？徐夫人竟也敢收这么个金龟婿

伊藤：抢花魁的是王家的大公子王冕，珺公子是有名的才子，在京城内名声极好

伊藤：他写下许多风流名篇，在民间广为传颂

伊藤：其中《盛世安》被选入兰阁的载册

兰阁，招揽文人雅士之地，说白了就是文臣的秘密会所，由太傅掌管

实际上，到先皇这一代，重文轻武的现象已经非常严重了，同等官阶的将军碰到文臣可能都要让路

因此，北月的军队也是散兵游勇，久疏战阵

如果不是尉朝宣当将军那会把军事有所整治，只怕现在早已是蛮夷入境

西域现今这般安分，也只是因为忌惮尉朝宣而已

也是因为重文轻武的问题，尉朝宣从武将又做到文臣

文臣一般都有被害妄想症，整天生怕他们这些满眼都是打打杀杀的莽夫对他们图谋不轨，一个不顺眼就扭了脖子

因此特意以搜揽文人雅士为名，设立兰阁，整天没事往兰阁蹿，美其名曰“吟诗作对、培养人才”，实际就是开小会

武将们大多看不惯他们这副故作姿态的样子，其中大部分女将和一些男将以尉朝宣为首的，对于文臣向来爱搭不理，有时甚至会去找茬，也不用怕报复，因为有尚书大人撑腰

言归正传，能被选入兰阁，就一定是文臣们认可并信任的人

尉朝宣边挑拣着试吃的糕点，边听伊藤介绍王珺的事

每年灯会都能见着她，因此租了排位的人对她不可谓不熟悉，也懒得招呼，反正左右都会买，任她挑来挑去

伊藤：张经历甚至亲自和一些老臣共同请珺公子入兰阁，却被拒绝了

尉朝宣拒绝了？

伊藤：是，东扯西扯说了一大堆，拒绝的意思却十分坚决

伊藤：张经历等人面子上很过不去，我们的人里有的武将还借机去嘲讽过

伊藤：他们虽然面上什么没说就此揭过，但背地里还是暗暗对王侍郎使了绊子

岚涩：大人，还买不买啦？可别挡着摊位，我还要做生意呢

尉朝宣你什么时候见大人我过摊而不食的？

尉朝宣伊藤，打包

岚涩：我来我来，每次都让大人您仆从做这些事，留我这卖糕的做什么呢

尉朝宣当然是留着给本大人看看赏心悦目喽

岚涩一怔，随机面颊羞红，她瞟到伊藤白皙光滑的手，再与自己经年干活早已干裂枯黄的双手，眼神又黯淡下来

岚涩：……大人真会打趣民女

尉朝宣这个是什么味的？怎么闻着有点像……

岚涩：樱花香？这是樱花糕

尉朝宣京城有樱花吗？

岚涩：原先咱们这地带是没有的，只不过王家的那户大公子从东瀛商人哪边花重金移植了几株过来，又精心养护

岚涩：于是在西林街的醉云楼后院还真种出了一片樱花园

尉朝宣醉云楼？

伊藤：王侍郎入朝为官，然而膝下两子都无意走上仕途，二公子弃官为商，颇有所成

伊藤：冕公子就在其身后捡了个醉云楼做做样子

尉朝宣王敬……没什么印象

伊藤：王家半道出家，算不上书香门第，府君也无甚作为，免去了不少风浪

伊藤：今上这么个软弱性子，局势动荡，虽一时风平浪静，但难保不会……

伊藤：若真发生了，无论成败与否，总归不会有人注意到王氏这个透明，再不幸降降官职

伊藤：珺公子又是个品性好的，门当户对，徐小姐嫁过去也不会受什么委屈，更别说有什么府宅内斗了

伊藤：无论如何，总归一家和乐圆满，万安无虞

尉朝宣徐夫人不愧在内院明争暗斗了这么久，真真是精打细算啊

尉朝宣不过樱花园既是王冕开的，如何放得你们去摘？

岚涩：还是要多谢了珺公子，他知道樱花园的事后，就命人在樱花园每月摘来几筐放到市面上卖

岚涩：大家没见过樱花，第一次放出时价格又便宜，一抢而空

岚涩：我第二次早早去才抢到些做了樱花糕，也就这些了

岚涩：要说这珺公子也是好心肠，大公子建这本是给那些公子小姐赏的，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百姓

尉朝宣他若是这么好心肠，为何樱花后来越卖越贵？

岚涩：大人还关注市价？

尉朝宣不是你说初时价格低么？那往后呢？他是商人，无利不往，樱花当然越卖越贵了

岚涩：说的也是，是我愚笨了

岚涩：但珺公子确是是个大好人，他与大人不一样的

尉朝宣不一样在哪？在他是个心系百姓、爱民顾国的商人？还是个自命清高却又和文臣搅上关系的雅士？

尉朝宣而我却是个不折不扣杀人不眨眼忘恩负义的女子小人？

尉朝宣细细摩挲手上刚从摊子上抓来的用来迎客的花生，稍一用力，转瞬化为齑粉，从指缝中流过

尉朝宣在本官看来，不居其位却司其职，不比我这个“奸佞”好多少

岚涩被这突如其来吓了一跳，知道自己犯了尉朝宣的忌讳，不敢再言语

以前尉朝宣每次逛花市都是和颜悦色，不时调侃几句，怪自己得意忘形，竟忘了她的本性

尉朝宣付钱，结账

尉朝宣拍了拍手，恢复到往日漫不经心，往更前面的商铺走去

伊藤留下来把糕点打包好，留下银子，抬眼看到岚涩，笑了笑

伊藤：姑娘抖什么，大人虽是个杀人无数的，到底没沾你们百姓的冤枉血，总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取你性命

伊藤：珺公子借姑娘赏了次樱花，大人却每年都来照顾你生意

伊藤：在下十分好奇，姑娘这“不一样”是从哪觉出来的？

话毕，再不看岚涩一眼，去追走在前面那一身红衣了

朝宴上，白卿和百无聊赖的东扫扫西扫扫，她很想趴下一身软骨，却不得不保持帝王的威仪

身上的华服贵冠压得她腰酸背痛

再看一旁的傅岂之，坐的是雅正端方，笑的是风清月明，不笑时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

然而他也的确不常笑

如众多学子，白卿和看老师永远都带着怨气和敌意，可是傅岂之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不仅是因着那副皮相，更是因为傅岂之这个人

傅岂之和别的官员不一样，他好像本就不属于这个暗波涌动、尔虞我诈的朝堂

好像就应该是游遍千山，阅尽芳华，游鱼相戏、飞鸟为伴，好像就应该是世外桃源的仙

他不是不会算计，而是不想，也不愿

却因先帝一句嘱托，因先师一句教诲，逼迫自己进这个格格不入的局

明明都是为了她，她却还这么没出息！！

愈想便愈是恼恨自己，情到深处，简直想直接抽自己一巴掌！

她是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宴厅中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在这清脆声响中戛然而止

白卿和被百十多双眼睛注视着，下意识看向傅岂之，傅岂之也盯着她，目光探究

尴尬在不断地蔓延

白卿和：……哈哈哈，这……有蚊子！朕是在打蚊子！对！好大的蚊子！

白卿和：诸卿可要注意点，莫被咬到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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