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熹微的晨光穿过门窗，殿中映出不明不暗的影子，香炉中依稀飘着淡淡烟丝，带着还未平息的安神香的余味。

满歌推门进来的时候，于饮昨早已坐在案前，手里捻着那串发亮的念珠。

“姑娘何时醒的？”她手里抱着一摞书，见于饮昨在写些什么，便轻轻放在一旁。

于饮昨收了笔，轻轻将墨吹干，小心地封好，吩咐道：“去给晨贵人，派人送到叶天师府上，注意掩人耳目，这几天留意他的回信。”

“是。”满歌小心收好，又道：“您要找的书我都找来了，姑娘从来不看闲书，找这些画本做什么？”

于饮昨随意地翻了翻，道：“只是觉得会有用。”

“这怕不是您自己要看吧？”

于饮昨不由得笑出来，她摇着满歌的袖子撒娇道：“满歌真是懂我。”

满歌被她拽得摇摇晃晃，笑个不停，“哪有姑娘家这么大力的！”

于饮昨停了下来，这才回答道：“晚些时候去给秋合公主送去。”

“好，一会儿我亲自送去。”

于饮昨轻笑，“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随便打发谁去就好了。”

“不贵重不见得不要紧，这宫里人多眼杂，旁人去我不放心。”

用过早膳，于饮昨坐着发了会儿呆，满歌正准备去给蓝秋合送东西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爽朗清脆的呼唤——“饮昨姐姐，你吃了吗。”

于饮昨忙起身相迎。

蓝秋合进殿入了座，却支支吾吾不开口。

这极不似她平日的作风，于饮昨一看便知她有事。

“怎么，公主这是有心事？”

“也……也没什么大事……”

“哦？那是有什么小事？”

蓝秋合嘻嘻一笑，道：“饮昨姐姐，我现在只会说最简单的几句幻生国话，我觉得……我迟早也是要留在云京的，我想，我也得学学幻生国的语言吧……”

“哦？看来公主是嫌我碍事了？”于饮昨打趣道。

“哪有哪有！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呀！”

“我可听说，你昨天又出宫去玩了，跟谁？是不是川王殿下？”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蓝秋合脸羞得通红。

于饮昨笑而不语，她拿出准备好的画本，道：“我知道，以后相处得久了，你们总有些悄悄话要说的嘛！早就准备好了，这些是我特地找的画本子，你且拿去看，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这都是什么画本呀。”蓝秋合欢喜地翻看起来。

“你看，这本是大闹天宫，讲的是一个猴子的故事，这本是西厢记，讲的是爱情故事，这本是英雄救美……这可不仅能帮你学语言，还能帮你了解幻生国的风土人情。”

“这么多！饮昨你也太好了！”

“你喜欢就好。”

“那……我还有一个小请求。”蓝秋合吞吞吐吐道。

“说吧。”

“饮昨姐姐你会不会做菜？我想学做菜。”

“做菜？做给心上人吃啊？”

蓝秋合低头，小声道：“你就别问了。”

“做菜我可不会。”

“啊？你没做过菜？难道你没有心上人吗？”

“怎么？有心上人就要会做菜？”

“女孩子不都是喜欢给心上人做菜的吗？ ”

于饮昨笑而不答。

“哦！我知道了，饮昨你的心上人就是陛下嘛，御膳房里有那么多好吃的，自然不用你亲自动手了。”

于饮昨还是笑，“就你机灵！说吧，你这是要给哪个公子做菜啊？”

“我……”

“可别跟我说是陛下啊，御膳房里有那么多好吃的，不用你亲自动手。”

“哎呀，饮昨！你可别误会啊，我只是觉得，川王殿下人家又教我剑法又带我玩儿，我整天白痴白喝人家的，这样总归是不好的，你们幻生不也总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别的我也没有，但我给他做点好吃的总也是好的不是？”

“好好好，你是公主，自然说什么都是对的，虽然做菜我不擅长，但川王爱吃的菜倒是不难的，我教你便是。”

“我就知道，饮昨你什么都会！”

天快黑的时候，蓝秋合抱着画本，心满意足地出了门。

“姑娘真是煞费苦心。”满歌见蓝秋合走远，叹气道。

“你看出来了？”

“跟了姑娘这么久，我早知道你每一步必有谋划，这书既然是给公主的，那奴家便明白了，别的且不说，就单单那本西厢记，不就是在暗示公主追求真爱，为了川王与陛下抗争吗？”

于饮昨轻轻点头，又不说话。

满哥又道：“人都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您还当真把川王爱吃的菜教给了秋合公主，这世上怎么会有您这般傻的姑娘，一点都不为自己考虑呢。”

“满歌，你有为心上人做过菜吗？”

满歌酸涩一笑，“姑娘快别拿奴家打趣了，我们这种下贱人，温饱已是奢求，哪里还谈得感情呢？”

于饮昨拉过她的手，道：“你放心，以后我一定把你嫁个好人家。”

“姑娘还有心思操心奴家呢！奴家就盼着将来，姑娘能过上舒心的日子，不要再这般委屈自己。”

于饮昨摇头，“我不委屈，我有什么好委屈的。”

“把自己的心上人拱手让人，这还不委屈？”

“你倒是看我看得透。”

“看得透有什么用，我又劝不动你。”

“你真懂我，自然知道不必劝。”

第二日一早，蓝秋合兴致冲冲地提上自己亲手做的菜去了川王府。

明北山故作期待地打开食盒，可是看到菜品的一刹那，却是呆住了。

蓝秋合却是紧张了起来，忙问：“怎么，殿下不喜欢？”

明北山摇头，又轻笑出声，问道：“这几道菜，莫不是于饮昨教给你的吧？”

“你怎么知道？”

明北山依旧笑着喃喃道：“除了她还能有谁！”

蓝秋合恍然大悟般点头，“也对也对，毕竟在幻生我最好的朋友就是饮昨了。 ”

蓝秋合带来的食盒里一共有六道菜，分别是：糖水荷包蛋，酱油荷包蛋，清水荷包蛋，桂花蜜荷包蛋，蒜泥荷包蛋，葱拌荷包蛋。

这里面有一半以上都是当年的小鱼自己发明的，而明北山与荷包蛋的渊源，却还要从五年前说起。

那时候他向自己的母亲，也就是薛皇后摊了牌自己钟情于府上的小婢女小鱼，并扬言非她不娶。薛皇后自然是不同意的，那时候她属意的是当时的刑部侍郎黄祥之女黄菲虹，都说那黄菲虹秀外慧中，贤良淑德，属实是个良配。

在得知的小鱼的事不久后，她便带着黄菲虹来到川王府，本意只是隐着给名北川认识认识，指望着他能发现黄菲虹的好，断了别的念想。却不想那时的明北山是油盐不进，他早已对小鱼死心塌地，自是不肯看那黄菲虹一眼。

薛皇后来之前自然是打探过的，她知道小鱼素来笨手笨脚，对做菜更是一窍不通，而偏偏，云京人都知道，那黄家小姐厨艺精湛。

出于私心，薛皇后便张罗了一场比试，让小鱼和黄菲虹比比厨艺。说是比试，说白了也不过是想羞辱小鱼，也让明北山长长眼。

大概赶鸭子上架说的也就是这样，小鱼明明一道菜不会，却也硬着头皮跟人家比下去。

最后，她也轰轰烈烈煮了六道菜出来，而这几道菜算是将最朴素的食材和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发挥到了极致，无一例外全都用了鸡蛋。

与黄菲虹做的那满满一桌子珍馐佳肴比起来，小鱼的六盘鸡蛋显得相形见绌，可是明北山愣是都给吃得干干净净，六盘加起来总共二十多个鸡蛋，他一口都没剩。

吃完一口咬定小鱼最了解他的口味，做的都是他最喜欢的。”

薛皇后虽是无奈，却也因此看清自己的儿子当真是对这个小婢女用情至深，毕竟爱子心切，她当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跟自己最喜欢的人行首一生，从此倒也没有那么反对了。

小鱼倒是把那天明北山的话当了真，自此都坚定地以为明北山最喜欢吃鸡蛋，尤其爱吃那些加了奇奇怪怪的调料的白煮荷包蛋。

糖水荷包蛋，酱油荷包蛋，清水荷包蛋，桂花蜜荷包蛋，蒜泥荷包蛋，葱拌荷包蛋成了她的烹饪生涯中最熠熠生辉又津津乐道的六道菜……

过去五年了，依旧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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