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京城同舟酒馆家的酱豆腐是招牌菜，十分受人喜爱，听说这家老字号的创始人是一位磨豆腐的厨娘，后来研制出味美而自成一家的酱豆腐，由此在京城慢慢开铺，直至今日。

因为是普通酒馆，无隔间，如果官宦子弟馋他家这一口，绝不会在这儿吃，而会打包带回，这儿显得下里巴人，坐着的都是过路江湖客，一些生意人，和当地富农。

除了像常文轩这样特意过来的。

只听隔壁桌讲:“赵国公不愧是赵国公啊，那新任小京官满脑子琢磨着怎么逼他，他却半点没带怕。”

常文轩是跑出来的，他平日与柳云亓交往甚密，今日宣判已然下达，母亲却不许他打听任何蛛丝马迹，且如何斡旋都无用，常文轩推测柳云亓一定出了事，于是乔装打扮出来打听。

“那可不是？这个柳司库还是太年轻，可是谁能想到，柳司库才这么一提，赵国公乐呵呵地就答应了？你换个人，哪个人不希望自己的家业越来越大，赵国公竟然说答应就答应，其他人哪有这份气魄？”

“这你不懂了是不是，赵国公要抵死不应，那他就站咱们圣上的对立面，他一口答应，可不就是表态他和圣上是一边儿的吗？做官做到赵国公这个份上，他何必与天家争一块地？”

“谁不懂了？这我知道，所以赵国公后来反咬柳长存，还带上顾侍郎，圣上才有所反应。”

常文轩听了个大概，心中气急，赶忙跑去柳云亓府上，可家丁却说他还不曾回来。

常文轩心想，事情都传遍京城了，他却还没回府，必定是在顾府，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去。

顾逢生正抓着柳云亓的手，涕泗横流。

顾逢生万万没想到，他还半个字没来得及说，赵予怀就爽快将湿地拱手让出，赵予怀之后说的每个字，更是让顾逢生头皮发麻。

“我们家与顾侍郎家是世交，我家这片湿地已鲜有人来，可顾侍郎家千金每年都会下拜帖，可见这片地方虽然荒芜，却也自有它的价值，是臣疏忽。”

这是赵予怀讲的唯一一句与顾家有关的话，李瑾的脸色却突然变了，顾逢生也吓得不敢抬头。

可是最终判得的，顾逢生罚俸两个月，柳云亓流放至灵州。

这差异实在太大，实际上赵国公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此事根本不是柳云亓的主意，而是顾逢生蓄谋已久，先让顾瞳自然而然与柳云亓表达此事，他再旁敲侧击，以此达到目的。

顾逢生知道，这件事纵然再对江山社稷有益处，李瑾也不会容许他心思深沉。

若顾逢生打一开始就是赵予怀一样的老狐狸，李瑾便会换一种处理方式，可李瑾对顾逢生的认知，与今日朝堂上赵予怀暗示所得的形象大相径庭。

按理说，此事与他牵连甚广，李瑾却只罚俸两个月，他实在不敢再多想。

柳云亓即日便要出发，这次发配与其他囚犯一起被押送，一路上且不说轻松，能保住命已然是最好，顾逢生心里过意不去，拿银子为柳云亓打点，再加上汤若息和柳云亓府里人自己打点的，差役都被这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吓得不轻，明白这柳云亓不能欺负，开始在心里盘算要抽多少出来分给后来几处的差役。

“灵州地域偏远，风沙又多，你去了定要保重，届时我再想办法替你打点。”李云雪说得冷冰冰，柳云亓笑道:“夫人不必过多牵挂，长存不过是做了三个月小官的无名小卒，皇上且几天就忘记了，无用之人，夫人照顾好自己和大小姐便是。”

李云雪没想到柳云亓忽然这样呛她一通，心里未免不满，却仍旧是笑盈盈。顾瞳在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柳云亓看过顾瞳几眼，朝一旁的李云雪问:“夫人，可否让我与小姐单独说几句？”

若是从前，李云雪绝不会准，可柳云亓已然是将流放之人，此后一生可能都不会被李瑾想起，那便后半生就是灵州人，再也见不到的人有何担心？

于是李云雪与顾逢生带差役往外走，并再三保证柳云亓绝不会借此奔逃。

顾逢生压低声音说:“夫人如今竟宽容不少。”

“这是何意？他拿怪话揶揄我，是为常家说话呢，常家今后与我们是亲家，我从前忘了与他家来往，确是我不对。”

“可夫人自己也说，他是揶揄夫人，夫人怎会完全不气？”

李云雪笑道:“他都流放到西北去了，让他揶揄两句又如何？他肯为常家得罪我，起码有几分血性。”

顾逢生摇头:“我瞧他不简单，流放不过是暂时的。”

李云雪看看一旁的差役，轻轻回答:“你的学生，你当然瞧着喜欢。”

顾瞳既不说话，也不掉眼泪，只静静地看着柳云亓，柳云亓说:“我没事的。”

“真的吗？”

“真的，我去过那么多地方，如今去灵州，我就当探探货源，你爹还费心替我打点，我一定没事。”

“好。”

“我走以后，你得好好吃饭，脚伤养好后还要调理，不然今后会风湿痛，一到下雨天根本受不了。”

“好。”

“不要一整天不喝水，发觉渴了才去喝，记得常倒一杯。”

“好。”

“摘梨花的时候不要踩那块会长苔的石头，容易滑，我给你在旁边垫了一块更高的，但是夫人不喜欢你摘，她太喜欢那棵树了，你记得她不在时偷偷摘。”

“好。”

“晚上窗户要关好，过段时间冬天就到了，会着凉的。”

最后一个字刚落，顾瞳上前一步抱住柳云亓，紧紧箍着他的腰，可现在身穿简便衣服的他，身上既无苏合香的味道，又无酒的味道。

柳云亓倒是吓了一跳，不知该伸手也抱抱她，还是什么也不做。他最终轻声劝道:“如果你想见我，我会想办法回来的。”

顾瞳不置可否，放开他以后说:“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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