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唯你是我情之所钟

［西婵新立四十四年］

新皇登基，举国同庆，特赦天下，每家每户都分到了一亩小地

――景德镇――

一着装妖艳的婆子，拿着粉帕子，掐媚的在对一个端坐在主位的妇人说着话

“哎哟，夫人哪，贺家是什么地界？那可是富甲一方的大户，您女儿嫁过去，保准是享清福。”

妇人名曰――王凤语，丈夫死的早，家中全靠她与女儿做绣活撑起，家户不大，却还算充盈。而她的女儿并不是亲生的，而是在门外捡的，唤――王梦昙

贺家虽是富甲一方的大户，可其独子贺珺，却是从小患有眼疾，不复光明。

虽是捡的孩子，却也养育了这么多年，早已将她当做自己闺女一样疼爱，又怎会愿意将她嫁于一瞎子？

“我们家虽不及贺家，却也算半个门户，昙儿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正值青春年华，我怎会肯让她嫁于一个有眼疾的人？苏婆子还是请回吧！”

苏婆子皱着眉起了身，站在原地，似是在思考怎么回答才好

“母亲，我愿嫁”

昙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略着粉黛的俏脸，羞红了半张脸，可语气却很坚定

因为她想嫁的，一直都是自己喜爱的官人，不想被繁文缛节束缚，所以，她想乘此机会搏一把

“可……”

“母亲，您说过会尊重我的选择”

王凤语虽是担心，但想到先前已答应过女儿，不插手她的婚事，便不再阻拦

她拿出荷包，塞进苏婆子的手中

“麻烦您老帮我家昙儿，在未来丈母娘面前，多美言几句”

苏婆子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她笑着将荷包塞进袖中

“那是自然，昙儿姑娘生的貌美，又知书达理，定会讨婆家喜欢”

“借您吉言”

……

翌日

贺家敲锣打鼓的迎娶昙儿过门，当晚，昙儿着一身大红娟绣丝锦上裳，鎏金纱裙，三千青丝绾做迎喜髻，佩戴流苏金冠，口抹胭脂，黛眉微皱

房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男子

面如白瓷，唇不描而红，眉不画而黛，大红色的喜服，让昙儿一下子便猜到，这便是她的夫君

她小跑过去扶住他，不知说些什么

“你叫什么？”

“母亲唤我昙儿，不熟识得人唤王梦昙”

“真好听，我叫贺珺，以后我便唤你昙儿了，苦了你了”

昙儿自是知晓他说的苦是什么（眼疾），只是笑笑

“不苦，夫君只要待昙儿好，昙儿便不苦，况且……”她的俏脸蔓延上红霞

“况且夫君俊的很”

贺珺愣了愣，像是没想到昙儿这么直白，嘴角微微扯开一抹微笑

“那便歇下吧！”

第二日清晨，昙儿听着母亲先前的叮嘱的，早些洗漱完，换上了一身青绿色绣边蜀棉袄衣，藕色纱裙，手带白玉镯，耳垂白玉坠，青丝盘起，用一支朱缨流苏步摇固定秀发

端来热水，帮贺珺擦拭后，便一同来到了内厅

贺珺母亲是一位刚过双十年华的妇人，同昙儿母亲一样，是丧夫的女人，她虽坐在主位上望着昙儿，却不怒自威

昙儿接过一旁婢子手中的茶杯，规矩的跪在贺母面前

“请母亲喝茶”

过了好一会，也不见上头的人有所动静，昙儿也不敢抬头，便就这么跪着

跪得久了，膝盖的酸痛感和已然麻痹的手臂，不禁微微颤抖，让茶杯壁和茶盖发生了碰撞，昙儿自是知晓贺母是在立威，避免儿媳妇爬到自己的头上作威作福

站在一旁的贺珺眼虽盲，听力却格外灵敏，听到杯盖撞击杯壁的声音，自然就知道母亲在为难昙儿了

他摸索着走到昙儿身边跪下，也不作声

贺母自然是见不得独子在地上跪着，怕伤了身子，便极不情愿的接过茶杯，搁在了桌上，丝毫没有喝的意思

昙儿踉跄着起身，扶起一旁的贺珺，感谢的看了他一眼，虽然他看不见

“既然嫁进了贺家，就得守贺家的规矩，把你小门小户的作为收起来，别坏了贺家的门风”

昙儿自是从贺母的语气中听出了厌恶的口气，只想着以后好好孝敬她老便是

她应了声是，便和贺珺一同下了堂

“谢谢”

贺珺牵住她的手，道：“你只要时刻记住，我是你的夫君，而你是我的娘子，不管有多大的风雨，我这做夫君的，会永远陪着你”

昙儿抬头望着贺珺，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答应这门亲事，是多么的正确

成亲数十日后，贺珺病情好转，不在日日靠药支撑，面色一改平日病色，添了几分红润

可婆婆与自己的关系，并未因此见好，就老是昙儿心中的结，可一场偶然的对话却改变了昙儿的一生

“自冲喜后，珺儿的病情见好，这王梦昙也不必留着了，找个机会让珺儿将她休了，另觅佳人”

“可……夫人，少爷那边不见得会答应啊，少爷好像很喜爱少夫人”

“喜爱又怎样？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我要她做甚？”

“我看玉府嫡系大小姐――玉舒卉，倒是个知书达理的好丫头，你明儿个抽空去打听打听”

“欸，好嘞”

这次对话却让昙儿给听见了，她脑海中如同断了篇，无助的向府外跑去

“少夫人”

一个穿着黑色袍子，只露出妆容精致，梳妆得理的头在外面，她微微的向昙儿福了福身子

“你是？”

在昙儿印象中，她从未见过这个女人

“我能帮你实现一个愿望，只是要用你精魄做交换”

昙儿皱眉，退后了几步

她怎会知晓自己是昙花精一事，除非她也是妖

“我没有愿望”

昙儿转身就走

“如果回心转意了，便来东街的如意阁吧，我在那等你”

……

昙儿带着疑问走回了贺府

“瞧她那样子，哪配做贺府少夫人？只是冲喜而已，以后这个家的少夫人是谁还不一定呢！”

下人们围在一起讨论着这件事，见昙儿过来了，也丝毫没有避讳之意

听到他们的话，让昙儿心中出走的想法更甚

她回到房中，开始打包行李

这时，贺珺端来一碗鸡汤走了进来

“昙儿……昙儿”

昙儿放下手中的衣服，扶住他

“昙儿，我为你亲手炖了鸡汤，寒日里暖身子极佳”

一个患有眼疾的人炖汤是怎么样的？可想而知的碰撞

他白皙的手指上刮出的道道血印，都像是刮在自己的心上，痛

昙儿从他手中接过碗，放在桌上，又转身抱住贺珺的腰，将头埋在他的怀中，泪水无声的滑落，她也贪恋着这最后的美好

“傻瓜，为何要对我这般好？”

他也环住昙儿的肩，嘴角扬起宠溺的微笑

“因为我爱你，自是想疼你，若你问为何爱你，因为本夫君爱昙儿慵懒的声音，晚上搭在本夫君身上的小手，爱昙儿的一切”

昙儿破涕而笑，依偎在他的怀里，眼里暮的闪烁出坚毅的光泽，像是暗自下了什么决心，擦尽泪痕，牵住他的手

“夫君，今晚到后院等昙儿可好？”

“为何？”

“昙儿想与夫君一同说说话，叙叙旧”

“还叙旧呢，跟个小老婆子似的”

他抚上她的秀发，打趣道

“那夫君是去还是不去？”

“娘子盛情相约，怎敢推辞？”

这便是应允了

待贺珺拿着喝完汤的碗回厨房后，昙儿又一次跑出了贺府，这一次她不再是漫无目的，而是直奔东街如意阁

如意阁是一间还保留着前朝风格的建筑，黑漆漆的大门，犹如一张能吞噬万物的血盆大口

女人好像早就料到昙儿会来，已候在门外

“看吧，我早说过你会来”

“我愿意做交换”

“外面人多口杂，进来谈，如何？”

昙儿跟女人入了如意阁，里面挂着各式各样的绣品，就更显得奇怪了，因为里面没有摆放任何家具，空荡荡的厅内，就她们两人，略觉阴森

“我有一个条件。”

女人好似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我答应”

“你不问我什么条件吗？”

“无非就是保贺珺眼疾康复嘛！这便是你来找我的目的。”

女人一挥手，原地就遁出了一张椅子，她坐下，饶有兴趣的望着昙儿

她会法术，昙儿早就料到，便也没多大反应

“希望你能遵守你的承诺”

昙儿没有再过多的问她，只是与他她谈妥了协议后，回了贺家。

当晚，昙儿问贺珺：“夫君可有何心愿？”

贺珺以为她是想了解自己，便说：“自然是重见光明”

他刚说完，昙儿周身就围绕出一圈淡蓝色光晕，一个声音在她耳边悄然响起，正是那女人的声音

“你还有什么话就快说吧，你的精魄快被吸完了。”

昙儿深吸一口气，握住他的手

“夫君，遇见你，我很幸运，你要好好替我活下去，记得，帮我照顾好我的母亲”

她说完，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即苦涩，又甜蜜

待贺珺反应过来，他已经能看见周围的一切了，还未来得及兴奋，偏过头想看看昙儿，却发现她的身影已经模糊起来

“昙儿……你的身体”

“夫君，我是一只昙花精，见王母失去夫君可怜，便变做婴儿，成了她的女儿，如今，我用精魄换的你的重见光明，所以，夫君要好好活着，来生，我还要与夫君共结连理枝，夫君可不许逃了哟”

昙儿巧笑如盈的笑脸，在贺珺面前渐渐散去，贺珺也落下了他自记事来的第一滴泪

在他的手旁，剩下一朵枯萎的昙花躺在木盒中，贺珺将枯萎的昙花放进木盒中，抱起她，恍若抱着全世界，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去

他还未来得及仔细看上她一眼，她便离开了，要了这双眼又有何用，终究看不到你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唯有你是我情之所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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