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探建康

东拐西拐绿桃带我们找到一个客栈，青砖黛瓦，檐脊上还有只鸱吻， 黑色的牌匾上“迎客来”三个鎏金的大字龙飞凤舞，俩精致的灯笼冲着风口直打晃，门口还蹲着两只石狮子，一个客栈都气派的跟大户人家的别院似的陈国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一只脚刚迈过门槛掌柜的就招呼我们“几位可是跟一个白衣姑娘同路的？”我跟绿桃对视了一下，“星姑娘定好了房间，几位现在就过去？”星姑娘？姝已让别人这么称呼自己？真难听。

“不用了，您忙着。”我冲柜台里的人摆摆手找了张桌子坐下，没想到老板跟过来了，直盯着绿桃“绿桃姑娘！”

“你谁啊？”绿桃打量着那个人，四十岁左右，长的副老实相，中等身高，脚步很沉不是习武之人，我放心下来。

“您总算回来了，我在憩春楼当过差。”老板一脸兴奋绿桃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开始打量屋子，在我看来这就是不好意思了，秋娘被妓院的人认出来跟我在街上被巡捕扯着袖子说好久不见一样尴尬，“您的舞可是一绝啊，还有那笛子，啧啧啧，那可––”

“二斤牛肉一壶烧酒，两个炒菜，麻利点儿。”真够啰嗦的，我把刚刚从掌柜的荷包里掏出的银锭子放在桌上。

“成成成，您稍等。”老板笑眯眯的把钱收起来往厨房走还对绿桃一步三回头，绿桃的脸憋成了猪肝色，要不是我们在这住还得需要这个小老板没准早把水袖甩出去勒死他了。我用一种我懂的眼神看着绿桃，谁还没个过去啊，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战无铭适时的插了个嘴“憩春楼是绿桃开的。”我马上捕捉到了重点，从桌子底下狠踢他一脚“你怎么知道的？”

战无铭听出来我语气不善，思考了一下才回答“听小六子说的，栈城到建康所有的妓院他都熟。”小六子是战无铭手下的暗卫，是我的小师弟，没错，他是我们的内应，战无铭知道，所以小六子一路被提拔，现在战统领非人非鬼，小六子应该早就顶位了。我对这个回答比较满意，转头笑的贼兮兮的盯着绿桃“那你也是一财主啊绿妈妈。”绿妈妈，桃妈妈，绿桃妈妈，比星姑娘都难听。

“我把憩春楼给烧了。”

我翻了个白眼给她“那你饿死就活该了。”这么赚钱的营生转手我都替你肉疼你竟然还直接给烧了是不是怕钱咬手啊！

“有什么活该的，以后大家就一起混了，跟神偷一起玩还怕没钱花？”这打算真好，我撇了撇嘴刚要说话战无铭按了下我的手，我疑惑的扭头看他然后就有人踹门进来。

掌柜的才从后厨探出个脑袋看到来人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呦，您来了，快坐快坐。”这些人也不客气，横冲直撞带翻了不少桌椅，掌柜的还笑的跟朵花似的“您吃点什么？”

我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上面的花纹像是什么家族的图腾，图案很精细，可惜是官窑烧的，做工糙得很“这人谁啊？”

“向家的看门狗。”绿桃话里的满满的都是不屑，向不是什么平常的姓，能在京都混出名的也就是沐娘口里的向玲珑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再看那边时已经没有客栈老板的影子了，那伙人看到我们来然后起身过来了，“绿桃姑娘。”领头的那个人冲绿桃拱手作礼，绿桃随意的应声连手里的茶杯都没放下，眼底的嫌弃也是丝毫不加掩饰，她的人脉还挺广，不仅小老板对她念念不忘连地头蛇也跟她客套客套。

“什么风把您给吹回来了？”

“近来可好？”

“谢您惦记，”那人打量了一下我跟战铭“姑娘这是要重起憩春楼？这姑娘属实美，小生也俊俏。”我抬手把茶杯倒过来连着他的手扣到桌子上，又紧按着转了一圈，骨裂声清脆好听，他应声变了脸色想挣开被我从桌下踢了腿筋直接跪在我们面前，周围的家丁竟然没有上前帮忙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我随手把茶杯扔到他脚边，没倒完的那点底儿全泼他脸上了，他捏着自己的手腕还不敢用力，脸色发白，我看了看他烫的通红的手摇了摇头，还好没喝，这水也太烫了。

“怎么行这么大礼，姑娘我出来的急可没随身带金稞子。”绿桃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荷包一脸惋惜的摇头给我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笑的那叫一个放荡不羁。

“一个秋娘脾气还不小，看老子不废你。”那个男人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的，像是为了往回找面子，但这话听进绿桃的耳朵里不就是指桑骂槐嘛，就喜欢这种挨了打也不长记性的，果然绿桃拿脚把蹲着准备站起来的男人又给踹下去，还专往那只已经被我柠断的手上踩，这次的“咔擦”声整个屋子应该都听到了，四周一下子静了，就喜欢这种挨打了也不长记性的，因为可以接着打啊。“给姑娘我话听呢？”绿桃的脚还捻了几下，那个向家人就叫的特别惨，绿桃听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没啥意思就松开一脚把他踹旁边去了。

以前先生跟我说过该低头时就别梗着脖子让人家想饶你都不知道找什么理由，战死不丢人，可你作死就怨不得别人了。很明显，这个男的就是梗着脖子自己作死那种人，“我是说她，姑娘多心了。”男人狼狈的爬起来，要不说这人傻呢？冲我刚刚把他手筋拧断了也不能在招惹我了啊，我刚要站起来战无铭就按住我肩膀“我来吧，你负责闯祸就好。”我乖乖的点头，像我这种事儿精就喜欢被人罩着的感觉。以前也有一个人这么对我百依百顺，也是一有什么事都把我拎到他身后，心里那股气一下子就消了，不管怎么样他这不是没变嘛，那就够了，其他的他不说我就不问，每个人都有秘密。

“打狗也得看主人，算了算了。”绿桃摇摇头然后发现门口站满了人但就是没人敢出去就冲他们摆了下手“天气不好大家回去洗洗睡吧。”

“慢着，”那个领头的脚步踉踉跄跄的挡住门口“您和我们大小姐有情分我敬您，但我向五也是在汴梁街面混大的，总不能因为个女人砸了脸。姑娘不如把这个女的交给我，我在客来居摆宴谢您赏了向五这个脸。”战无铭已经把干将拔出来了我连忙把他拉住，绿桃想把人都赶出去很明显是要整那个不长眼的我们看个热闹就好了。

绿桃愣了一下，用“你傻啊”的眼神看了那个向五一会儿，然后提壶倒茶慢悠悠的开口“你这么作死我也护不住你了。”

向五很明显没听懂绿桃说的什么意思，还以为绿桃是跟我说话就笑了，捏着已经废了的手勉强打了个揖“向五一定禀告大小姐谢您记得情分。”

“我跟你们大小姐没情分。”绿桃斜睨那人，抬手理了下衣服，这是绿桃动气时的小动作，那个向五不是说自己打小就混街吗，就这样说话办事那他能长这么大可真挺厉害的，跟绿桃说话总把他们主子抬那么高，看绿桃的样子她本来也瞧不上那个什么大小姐。妓院可不是谁都能开的，何况憩春楼不是普通的妓院不管这个地方还在不在了名号也响，绿桃还在那儿，还是个响当当的角儿，可惜向家的狗多半是瞎了。“放肆点儿没什么，我也不知天高地厚过，可给你脸你不要就是你的不对了。”

绿桃上前一脚把向五踢出老远， 战无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其他的向家家丁都放倒了，从横七竖八还直在地上打晃的人中间走过来，对着绿桃点了点头“举手之劳。”然后转头看我，我冲他打个手势夸他干的不错。大佬教训人的时候身边可不能少了端茶递水的，我把茶递了过去，绿桃不急不缓的接过专注的吹开上面的热气“向五，你说，向大小姐是会顾着和我的情分还是你这条不懂事的狗呢？在座的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打死了向家人，算我的。”也不知道是绿桃的号召力强还是向家人比较擅长拉仇恨，人堆里尘土飞扬打的那叫一个热闹，还好这次是我们仨，要是姝已木青遇上这事姝已早就佩剑茶壶板凳什么的抡出去搞死他们了，这种战斗力为渣的草包还是留给广大人民群众吧。

绿桃掐算着时间叫停，只剩下满地哎哎唷唷叫唤的人，还都活着。绿桃不怕出人命，行走江湖不背几条人命都不敢出门，就算我们今天把向家的这几个草包都归位了也能完完整整的走出汴梁，可刚才那些上了手的都是要在这儿待一辈子的，向家在这儿是龙头级别，动不了我们那帮人肯定会有麻烦，这是绿桃的老家，她会希望这些她罩过的人以后也好好的。

‌ 绿桃一脚踩到那个领头的脸上“我当初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不过半年功夫回自己家还得看你的脸色，后生可畏啊。”绿桃笑了几声冲我递眼色我会意把手里的匕首扔过去“你也说自己是在汴梁街面混大的，是不是混的太好把绿桃姑娘的手段忘的差不多了。”绿桃扫了人群一眼也把话讲给众人听，一个红衣姑娘推开眼前人站到人群最前面，红袖郡主也来凑热闹？绿桃的面子当真不小。绿桃显然看到她时脸色明显僵了一下，一点头就要移开视线。可红袖往前一步清了清嗓子“规矩有人忘了不打紧，本郡主替姑娘一条条记得清楚。”红袖一条条的数下来周围人都变了脸色，我听的手都凉了，这些刑法里最轻的是断手断脚。我确定了，红袖郡主不是单纯的看看热闹，她是来和稀泥的。我捅了捅战无铭跟他耳语，不能让第三个人听到，因为红袖说的憩春三十则第十二条便是:谤讥楼事割耳划脸出卖为奴。

“绿桃这算不算私刑啊？”

“不算，哪有私刑比军法都狠的。”战无铭嘴角抽了抽“可我没听小六子说过这么多要命的啊。”

“那绿桃到底咋说的？”

“看心情。”

……得，这什么三十则多半是红袖郡主自己说着玩的。

“姑娘，本郡主说的对吗？”红袖笑的豪放，绿桃则一副呆住的样子，愣了一会儿才讪笑“你开心就好。”看绿尴尬的神情，周围人脸上既没有什么惊讶的表现也没有人私底下议论，我忽然有一个大胆的念头:这些规矩，不会真的都是有威信的吧？那向五可真是作死了。不过他好像是借着红袖的话恢复记忆想起他得罪的这个祖宗到底是谁了，“姑娘饶了小的这一次吧！小的不长眼冲撞了姑娘，姑娘宅心仁厚饶了小的吧！求求姑娘，求求姑娘！”作恶多端的人都不屑装善良，还宅心仁厚，这人不仅没记性，出门还不带脑子。果然绿桃变了脸色“你怎么骂人啊！”脚下又加了力道，向五的脸都要变形了。人群也开始一阵阵的喊“杀了他！”，绿桃颇为无奈的看了红袖郡主一眼，后者得意洋洋的冲她挑挑眉毛，绿桃轻叹口气“向家的，我这也算骑虎难下了，民意不可违。”

“后来呢？”木青托腮看我“后来绿桃干什么了？”

“后来啊，”我咬牙切齿的看着绿桃“她废了我一把匕首还破我的财免灾！”后来绿桃杀了包括那个向五在内的四个家丁，还有一个打折了腿给扔出去了，现在外边满天繁星的那个人应该爬回向府了吧？

“哦？”木青听得兴致勃勃“听起来阵仗不小，多少钱平的？”绿桃忙在我开口之前把话抢过去“又不是她的钱她哪知道。”

我瞪她一眼把腰间的钱袋打开瞄了一眼“五十两。”我的天，不就砸了点桌椅板凳么，他给我五十两我拿胡杨木打给他啊！

“你又拿回来了？”绿桃一脸惊讶“什么时候？”

“他擦血的时候。”那掌柜的一看到钱就走不动道儿的样咋看咋不顺眼就顺手把他的钱一起拿来了。

姝已做了个“停”的手势“宿星丹在向府，鬼手，你有多大把握？”

“这点本事都没有算什么神偷？”我打了个响指，这东西只要在向府，就算是藏进耗子洞我也能找出来。战无铭坐我旁边闻言拉了拉我袖子“我跟你一起去。”不用了吧，万一我真中了埋伏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他一招把我秒了那我多冤啊，好吧，这是玩笑战无铭不会那么不靠谱，主要是这家伙一直都是正面人物去哪都正气凛然一副主人翁的德行，我是三只手，跟这么个主儿一起去干活被装进去的几率太大，我可不想死那么惨“别，千万别。”

“你技艺不精，”他看了我一眼“别人会笑我家教不严。”嗯，我现在就听到他们几个笑了，连轩辕恪都笑了！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打你了，你说谁技艺不精呢！我神偷鬼手的名号全让你给毁了！

估计我的怨气太过明显杀机太重，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木青都站出来打圆场了“姝已不是也找到线索了嘛，对吧？”一边憋着笑一边飞眼的样子倒挺好看。姝已连连点头一挥手跟我们展示了副幻象，是个阁楼，尖顶，小窗，门极窄，墙上起着皮？我看的眼皮直跳，是殷到外墙的蛇蜕！“就在这？”

“没错。”姝已一脸肯定。

我压抑住想把她丢出去的冲动“神仙姐姐你可能太长时间不下凡不懂行情，我给你补补课，这东西叫蛇楼，”我拿手指不住的隔空点那张幻图“就是都是蛇的楼，而且这地方不是什么蛇都收，没准有成精的爆技能比你们都生猛。”她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情，头疼，我揉了揉太阳穴决定放过我自己，我随手点了下刚刚笑我家教不严笑的最欢的木青，他正托腮看着我，“我验收一下我的成果，来，告诉我，魂片如果在蛇楼最有可能在哪？”

“蛇身上。”

“满楼的蛇，最有可能在那条蛇上？”

“蛇王。”

“去蛇楼抓蛇王我们最有可能——”

木青托腮翻着眼睛思考“拿回魂片！”我伸手在他头上敲出一个包“最有可能是疯了！笨蛋。”

姝已扩大影像仔细的观察我甚至已经感受到了蛇的气息然后没出息的打了个哆嗦“没那么严重吧，我们手脚轻点，动作快点。”仙女咋这么不识人间烟火，以为在地面上生存是何其容易何其无聊所以顺便拉我们一起作死体验刺激的人生？那个地方叫蛇楼，里面的摆设布局全是最适合蛇的，不夸张的说，进去十个我这样的不出三步连骨头都剩不下，蛇的洞察力逆天，她还让手脚轻点动作快点，有用吗？

不对，一个念头一下子蹦出来我马上往后退了两步一脸警惕的盯着姝已“去蛇楼就去蛇楼，但想让我把蛇王偷出来，不好意思，别说门了窗都没有。”果然，姝已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她就是这么想的，想让我直接去偷蛇王！

木青更敏感，一下子从椅子上蹦到门口“你要敢说用我去钓蛇就绝交！”

姝已尴尬的咳了两下“咳咳，先去看看再说吧。”缓兵之计，我又往后稍了一步，别白费力气了，到那也没有用，给我多少钱我也不会去偷蛇的！

“魂片又跑不了先去找宿星丹吧。”战无铭伸手把已经快退到门口的我捞到他旁边。

“可蛇王会跑啊，宿星丹在向玲珑手里就是个死物件，多放几天不碍事。”姝已收起星盘幻象消失，我记得沐娘说那个什么丹转手特快让我们抓紧，我看向绿桃，她刚张嘴还没等说出话来就听到轩辕恪的声音“我找到蛇楼了 。”明明声音听起来还很远，可瞬间白衣就站在我们面前“跟我走。”我扁了扁嘴，看来是躲不过去了。手忽然被包住，有微凉的触感，战无铭对我笑了一下“我保护你。”我垂头丧气的点头然后往他身上一歪，战无铭安慰似的摸摸我的头。做人难什么的我早就知道了，自从认识这帮人之后我才懂，做人难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最难的是他娘的活死人啊！觉得感觉怪怪的，扭头发现轩辕恪在看我，见我发现了不自然的扯了下嘴角，我一愣，我的小师妹弄坏了我的东西时就会露出这种表情，轩辕恪是不是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我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是被姝已气晕了，轩辕恪干什么事是能对不起我的？后来再想起来时我才反应过来那个眼神里不是愧疚，是一种怜悯和对手里棋子的势在必得，甚至在那件事情发生后，我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恼怒他当时的隐瞒——我当然也没立场那么做，但我当时心里竟然是带着感谢和庆幸的，还好，因为轩辕恪的搅和，我的统领得以陪我再走一程。可是，如果我们当时先去的是向府是不是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应该也不会，该来的总会来，以前的我没办法，现在的我除了妥协也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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