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锋

宫中一切皆有定制，妃嫔的生辰也如是。不过对于皇帝宠爱的人，一切又皆有例外。比如韦贵人。

韦崇自入宫以来，凭着一颗娇憨痴蛮的女儿心得到了陛下不少青睐，如今赵策子嗣单薄，她身怀有孕过生辰，自然与众不同，加之有那曾身为辅臣的舅家撑腰，她一向是眼高于顶，皇帝特许提高她生日的规格，她便也真不客气，大喇喇地去请各宫嫔妃赴宴，摆宴设席都比着四妃的例子办。这昭然若揭的心思自是引得众人不满，怎奈陛下对这些赏赐一向阔绰，皇后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愤愤不满的妃嫔只得忍气吞声，日子久了，据说逐渐连初一十五请安时上眼药的声音也没有了。

不过这些敢怒不敢言的人里自也有与众不同的——郑昭仪算得上是第一个欣然应邀前去赴宴的。比起韦崇的一个隆重生辰宴，赵策对郑馥华更不吝惜，前阵子擢升她为昭仪，才将将两周岁的皇长子赵祈得封兖王，昭仪全家举家迁到京城永安坊邸居住，便是韦崇，也不得不在她的无限风光下屈居第二。这两个面和心不和的人凑在一起，我很难不认为这是郑昭仪故意在给韦贵人添堵。

不过不管娘子们心里怎么打算，横竖也算计不到我的身上，韦贵人生辰如约而至，一个低位宫妃的生日皇后是不必要出席的，而赵策忙着召见大臣批奏章，既已经给了韦崇殊恩，他也觉得女人家的宴会没意思，故而帝后不约而同，派了我和覃荷赐去赏赐，也算是一番好意。

赵策事忙，不常入后宫，我也有些日子没见过韦贵人，今日她做东，又兼将为人母，阖宫上下哪里敢轻慢她，听她言语里透露出对数月来不懈滋补的厌烦，红润的脸颊上欢脱得露出了丰腴的双下巴；我和覃荷捧着热腾腾的枣茶，交换了个为难的眼神，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但凡主子施恩，我们哪有不给面子的道理，只是有些话，其实很不必当着帝后的眼睛耳朵面前说。

韦崇：……瞧瞧，前些日子说想家，我舅舅二话不说就求了恩典，送了不少家乡的特产进来。我就一个人，害喜也越发厉害，哪里吃得这许多，姊妹们不嫌弃，就都挑了去，权作是赏我面子了

郭妃向来只顾吃喝，听她这么一说，望着那厅中圆桌上堆满的礼物，随口好奇一句

郭妃：你月份也不算小了，竟还害喜么？

韦崇“嗨”了声，把玩起手上的云锦团扇，不过声音却不如方才中气足了

韦崇：姐姐不知道，孩子活泼好动的，害喜得久些也是常事

郑馥华从不和韦贵人客气，也或许是她早就受够了韦贵人的炫耀，见韦崇如此说，径直便起身走向那桌子，口里还一边打趣

郑馥华：郭姐姐同她客气什么。韦贵人的家底厚着呢，既然让我们挑，我可不会便宜了她

韦贵人嗤笑，对她的话似乎很是受用，不紧不慢地晃起扇子

韦崇：昭仪自便就是

茶也喝够了，我们也该走了。可我正在韦郑斗嘴的兴头上，以至于覃荷示意我该适可而止，我也假作没听见，偷偷放慢了饮茶的速度。

因为帝后宽仁，宫里娘子又少，没有不与我们熟悉的，加上她们坦荡，倒对我们不设防备，一屋子人里，如今也不大注意我们的动静。我看见郑昭仪挑开一份份裹着布帛的礼物，吃的喝的用的应有尽有，现在这里除了郭妃，没有比她位份大的，我好奇她究竟会选些什么。随后，便听见她惊讶地捧起一个狗儿状的凉枕，含笑向大伙示意

郑馥华：这个倒不错，看不出妹妹还有孩子心性呢，睡得不踏实，也不必要狗崽子作陪吧

可还没等韦贵人答应她，韦贵人身边的嬷嬷就捧着笑脸出声了：“娘子有所不知，贵人自有孕以来总睡不踏实，这枕头是侯爷特意给贵人定制的。”那估计是个药枕，要来也没啥用。郑昭仪听闻，扫兴地撂开手，倒没再说什么。我原以为韦贵人会嫌嬷嬷事多，但没想到，她却不置一词。我顾及要复命，当真不敢再拖延，也有心帮郑昭仪解了这尴尬，只好和覃荷告知了主子，离开了韦贵人的住所。

覃荷这个人，在宫里待得久了，看人的眼神素来比我毒辣些，比起晏昭，她说话更不客气，走得稍远些，她就拉着我不满

昭阳殿女史覃荷：这叫什么生日会？扯闲篇也就罢了，好像谁没见过世面似的，倒把自己当一家之主了

我知道她这话不是为了皇后说的，只单是看不惯这样的品性，便道

卫陵横竖你不伺候她，管她怎样？再说，她也不是那没眼力见的，便是尾巴翘上天，没人惯着，不照样横不起来？

覃荷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忿忿地提醒我

昭阳殿女史覃荷：你呀，也不是个傻的，就是太爱把人往好处想。她一口一个舅舅的，现在陛下不管，以后呢？

我无所谓地耸肩

卫陵我只是来送礼的，职责已然尽到了，旁的可什么也没听见

覃荷掐了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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