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后
这是冥界的他的宫殿,我正懒洋洋地蜷在他怀里,享受着他温暖的怀抱。他玉冠束发,低垂的眉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奏折,如玉一般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时而拿起朱笔在奏折上勾勾画画,时而轻轻的扶着额头,稔着眉心。地府里阳光少得可怜,因为死人不需要光照。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阴影的对比下徒添几分异样的白皙。向来噙着浅淡笑意的眼底此时唯有严肃。突然,他郑重地放下朱笔,将奏折拨到一边,然后将我放在桌上,用一贯不羁惑人的眼神看着我。他的眼瞳是深深的浓墨色,仿佛沉淀着千年黑曜石,在暗处灼灼耀眼,又仿佛无波古井,败柳枯潭,一派死气沉沉。他那双漂亮精致的桃花眼此时紧紧盯着我,我在那潋滟的眼底看到了缩成小小的一团的自己。只有我落在他眼底。
他拿捏着难得严肃的语调,用手将我微微歪着的脑袋摆正,
冥王祁榭:“小白猫,我这几日得出去一趟,不方便带上你。”
他欲言又止,像是要说话,却被我不长眼地打断。
阿白:“什么?出去浪居然不带我?!你也忒不义气了罢!”
我嘟着嘴努力摆出“吹胡子瞪眼”的神态来表示自己很不满。
他无奈地揉揉我毛茸茸的脑袋,用诱哄的语调哄着我,
冥王祁榭:“不是不带你,而是此行凶险我怕你丢了小命。”
此行凶险?我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浮现起他最近愈来愈频繁地召见心腹黑白无常时脸上不容置喙的严肃与碰到我时不经意地涂抹在神色间的那浅淡的狠戾。我从没见过他对我露出那样的神情。莫名地,我心里发怵。
但是,不论我内心如何发怵,不论他神情如何残暴,事情一旦涉及到丢掉我宝贵的小命就有些严重了。我缩了缩爪子收敛心绪换了一副温良和善的神情温和而疏离地微微笑,
阿白:“啊…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那我就呆在这儿等你回来哈。”
然后心情沉重地将爪子搭在他肩上讲义气地猛拍了一顿,
阿白:“本喵……等你回来吃酒!”
冥尊,
冥王祁榭:“……”
好一只讲义气的猫。
他扯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挑眉瞪眼,
冥王祁榭:“我改主意了,你一只八尾灵猫必然法力高深。届时遇上什么危险事儿还能给我挡上一挡……”
我哆嗦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努力让浑身上下每一根毛都剧烈颤抖,然后两眼一翻。但是这还不够,不够苦情。于是我挣扎着躺在他怀里,颤抖的猫爪试图抓住他的手。事实证明我俩很有默契,他沉默着将手放到我爪子上。我作出苟延残喘状,嘶哑着嗓子,
阿白:“小冥啊,老喵可能要先你一步去……”
最后一个“了”字还未出口,我有模有样地倒了下去。
正当我犹豫要不要咬破舌尖让这场戏更加逼真更加苦情时,他叹了一口气。他抚摸着我的爪子我的脑袋,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
冥王祁榭:“我知道你还醒着。你且听着。”
他顿了顿,仿佛胸中郁气不能出似的,用沉重的语调开口,
冥王祁榭:“我和你,其实没有缔结契约。当日是我作了个障眼法骗你同我回去的。”
这么一条足以震撼四海八荒的消息当然震到我了。然而接下来更加令人震撼。
他神情郑重地开口,
冥王祁榭:“小白猫。此次出行凶险,这我不骗你。甚至在路上丢了命都是有可能的。本来我打算再骗你一次,让你与我缔结契约,因为我想要和你拥有一段无法断开的牵绊,永生永世。我后悔当日骗了你没有真正同你缔结契约。我想要和你缔结契约,一直都想。但是这次……”
他温柔地挠了挠我的脑袋,
冥王祁榭:“这次不行。太危险了,我不能与你缔结契约。你要知道,倘若咱俩真缔结了契约,一旦我死了,你也会赔上半生修为丧失半条性命。”
冥王祁榭:“小白猫。我都安排好了。明天会有神界使者接你上天界玩。你是冥界的贵客,纵然做客做到了神界去,也没人敢为难你,给你半分脸色看。你只管吃喝玩乐调戏美人,我这边事情了结后,我亲自接你回家。”
他的语气极为温柔,他用惑人的嗓音里的温柔漩涡诱哄着我去神界,哄着我离开他。从前怎么没发现,他原来这样靠谱懂事,懂得给我多找几个靠山保命;他原来也不想让我成为灵魂状的东西去再见他一面;他原来也不想目送着我上奈何桥,喝孟婆汤。我兀自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拔不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复又开口,
冥王祁榭:“我……”
我极其可能丢掉性命。你若是想走,如今没了契约的束缚,天涯海角任你游玩。他想要将这决绝的话说出来,可是终究没有说出来。那帮家伙……他神色晦暗了几分,他们一定会拿她威胁他。前提是有人知道她的存在。虽然目前为止除了他与心腹几人没人知道她的存在,可午夜梦回,他总会做噩梦,梦到她变作了一个漂亮的美人,浑身鲜血地躺在他眼前。他想将她送走,让她跑得远远的别再回来。他想让她保住小命,不要被人追杀,不要背负所谓的为他报仇的使命。他想让她好好地活下去。
可……他舍不得她离开他。他舍不得她决绝地离开,再也不回来。
每每思及此处,他都不寒而栗。
那太可怕了。
我发觉小冥在发抖,便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背。以前总以为他不怕死,也死不了。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暴露了他的弱点。他也会死。他并非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发现了这件事的我,现在莫名想哭。
可能是因为他吧。因为他很可能会死掉这件事。
我不想让他死。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说,
阿白:“倘若,事情了结不了呢?倘若、你不能亲自接我回家呢?倘若……”
倘若你死掉了……我感觉自己的脸有点湿,
阿白:“倘若我此生再也调戏不到你了呢?”
我听见了自己的笑声,
阿白:“说什么调戏美人,神界又能有哪些美绝人寰的美人!见过了你倾城倾国的祸水容颜,你还敢让我去看那些倒猫胃口的庸脂俗粉凡桃俗李?”
我一爪子捅到自己心头,然后尝试一爪子捅到他心头取心头血,
阿白:“小美人儿,老喵我告诉你,今儿这契约咱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向来白似雪的毛发沾了血,我有点心疼自己的毛,因为它头一回脏得让我想吐。
小美人儿哭笑不得,
冥王祁榭:“哪有你这么取血的?当心留疤。”话音未落就被我恶狠狠地骂了回去,
阿白:“还有脸说哈,这不都是因为你啊!你以为我不心疼自己的毛么?!我当初可是我们族里最白最靓的猫仔,要是因为你毁了容……”
我阴森森地盯着他,
阿白:“你可得赔我不少银子呢!”
我不由分说地蛮横地与他缔结了契约,个中繁琐不必细说。总之我与他是真真正正地结成了从属关系了,以后他就是想甩也甩不掉我,
阿白:“好了。以后我就是你身上的赖皮糖,怎么甩都甩不掉的那种!”
我自信满满,浑然没注意到他的神情。
他窃笑。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她,虽然有关九死一生这个词儿的确实俱属实,但是他还是想要那份和她之间割舍不掉的牵绊,就算他没命也没关系。就算他们两败俱伤也没关系。因为她不可能受伤。他方才改了契约的条例,她所受的所有伤都会反噬到他身上。她绝不会因为这份契约而出事。他也不会让她出事。
他从一开始就在赌。他赌她不会因为两人没有缔结契约而生气。他赌她会听进去他的话担心他。他赌她会接住他抛出的橄榄枝,义无反顾地强硬地与他缔结契约。他赌她……
因为太心慌而不会注意到那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的条例。
事实证明,他赌赢了。
呵,手气这么好。可惜从未下凡赌过,不然肯定能赢个盆满钵满,能给她买好多麦芽糖。
真是可惜了。
大片阴影的覆盖掩埋了他眸底的惋惜。他精致深邃的桃花眼潋滟着水波,乌黑而微卷的长发随性披落,还有几绺不听话的墨发缠绵着垂落到他脸颊,他白皙的皮肤仿若凝脂,比我在凡间见识过的最美的美人的皮肤都还要白嫩雪腻,长长的眼睫仿佛蒲扇一般一下一下地扇着,浓墨色的剑眉间敛聚了世间最最乖巧的模样。赫然就是个出水芙蓉般精致罕见的美人儿。
可惜,美人儿是男儿身。我心里的扼腕之情溢于言表,开始感叹于造物主的偏心。你说说,这男人生得这么美有什么用?!还不如把这精致的皮囊送予我!
他似是看出了我内心深处的咬牙切齿,欠揍地开口,
冥王祁榭:“小白猫,别白日做梦。你还缺一尾,连人形都不能修成呢,更何况一副绝世无双的皮囊?”
我雍容华贵地笑着,从容优雅地一爪子拍到他额头上。他比女人还要白皙雪腻的额头上顿时被拓了个红彤彤的“梅花”印。看着不像伤痕,倒像极了梅花钿,给他平添几分勾人的气息。
他毫不计较。只是低低地笑着,
冥王祁榭:“祁榭。祁奚之荐的祁,亭台楼榭的榭。这是我的名字。”
我因为他把话题扭转得太猛烈而在懵懵地刷新数据试图重新开机中,正好同他温柔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儿,
冥王祁榭:“只有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沉寂了千年的猫瞳,瞬间亮了。这不就是典型的言情剧本中……布拉布拉……(此处省略一千字)总之,我难不成能三生有幸地当一回女主?!
哦,佛祖啊,天尊啊,太上老君啊,小喵谢谢惠顾…啊呸,小喵跪谢恩典啊喵!!
只是……祁榭,泣血。这名字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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