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宫宴

没有人喜欢我。

天庭宫宴九九八十一席，独独少了我的位子。天官们各自拉着相熟的同事寒暄，而我，孤零零地立在大殿角落里，仰头看着那鎏金蟠龙飞凤纹的庭柱，像是为了自己的颜面刻意端着天官的架子，显得可怜极了。

他们不知道，我的深沉严肃，只是因为不知道去哪里填饱肚子而已。

天官们自然不会饿肚子。而我，虽接了这神位，却没有蜕去凡胎。若非天帝一道请柬从天而降，我大抵是不愿来这里饿肚子的。

神仆：这位……神官。

正神思恍惚到千里之外瑶池旁的碧灵果树上通体晶莹的玉仙蚕，魂儿都要被它的美味勾了去，一位神仆把我从九霄云端拉了回来。

楚俞何事？

神仆：天帝大人有请。

于是，在周围看似隐蔽实则放肆的窥探之下，我随那神仆登上了碧宵玉阶，剥开那镇星辰帘，看到了端坐在玉塌上的天帝——紫薇星君。

紫薇星君（天帝）：你叫楚俞。

楚俞是。

天帝微微颔首，狭长的眉目似乎在打量着我。只是我的这一身皮囊，从灵魂到肉体，从过去到现在，天帝当是最清楚的，不知这般打量到底为何。

只是这般站着，外面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地窥探过来，带着惊诧和复杂，可多半还是厌恶冷漠的。诸般猜测揣度没有结果，又不敢用神识偷听，只能作罢。

紫薇星君（天帝）：登仙台你走了一半又原路折返，未蜕凡胎也算不得他们玩忽职守。只是你想走和他一样的路，未免轻率。

天帝举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

瑶池那边的果酒清甜，却也醉神，作为天帝，只能浅尝辄止，不可痛饮。天帝虽贵为九天之上最尊贵的存在，但一向自律，仿佛给他套上枷锁的不是这尊贵的地位，而是他自己。

我突然有些同情他。

都说这九天之上最身不由己的，便是传我神位的那个男人。可天帝，未必比他自由。

楚俞几番思量，我终究还是欠他一个心愿。

紫薇星君（天帝）：他都做不到，你能？

我一笑，像是在嘲弄着什么。

楚俞肉身堕渊，神魂崩碎，最惨不过如此，试试又何妨？人间有句话，叫‘尽人事，听天命’。如今我信命，不听天。

天帝看着我，眉目之间带着些许歉疚，可更多的是隐晦不明的意味，良久，才微微颔首——

紫薇星君（天帝）：如今瑞兽尚未完全觉醒，你的力量无人可完全压制，没有蜕去凡胎也好。

楚俞还请您费心寻找传人了。若有一天我无法控制自己，请将我，就地灭杀。

紫薇星君（天帝）：事情没有严重到这种地步。你虽为灾厄，但太清玉蝶上刻着你的命星，你是神，这一点毋庸置疑。既然是神，那么只有‘命’可以处置，其他神无权干涉。

我没有辩驳。

事到临头，皆身不由己，没什么好说的。

天帝吩咐神仆给我添座，示意我可以下去饮宴了。可是神仆却犯了难——宫宴上的神官都厌恶而惧怕身旁的祖宗，不愿和她坐一起，他不想得罪这些神官们，但天帝的命令更加不能违背……

我不愿为难他，打算让他把椅子放在大殿角落。

年：这儿没人。

大殿里落针可闻，唯有方才那道娟狂而不失优雅的声音回荡着。

声音是从靠近玉阶的位置传来的，说明说话的人分量极重。那神仆一看出声的人，一拍脑袋——

神仆：这儿还有位祖宗呢，合适！

我抬眼望过去，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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