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俞第三 9

下雨了。

最先飘来的是纤细的雨丝，它们缠绵于尘埃，在空气中交织成一片氤氲的幕，棉柔地披在我们身上，我倚靠着她，如同被抽去了脊梁般无力，只是有些暗淡的眼睛里烧着一团我自己也看不清的心火，让我最后几分感知没有被抽离。

汐：时间快到了，我送你走吧。

我的声音犹如旧经磨用又没有仔细修补过的破风箱一般，每一个字都透着嗓子的不堪重负，楚俞抓着我胳膊的小心翼翼的手突然紧了紧，又放弃了什么似的松开了。

她说——

侠女楚俞：你……会怎样？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笑了笑。

其实所谓的不甘、害怕、委屈都是源于某种不可言说的欲望和执念，但现在的我却只有平静和些许愉悦。

悦我至少能够挽救这个我曾喜欢的世界。

悦我在消逝前还有牵挂自己的人。

汐：我的名字叫汐——潮汐的汐。

我用手指在空中写了自己的名字，那轨迹随着我指尖的金光停留在那里——『汐』，这是我的名字。

倏地，这个字没入楚俞的眉心之中，我突然站起来，用粗砾的手捧起楚俞的面颊，亲吻了她的眉心——我把自己剩下的瑞兽之灵，全部渡给了她。

楚俞看着我，一时无言。

汐：这些灵力留在我这里也是浪费，不如许了你……凡人修炼不易，登仙台也万分危险，我的灵力宿有福缘，可保你无恙。若是……若是有人向你问起我，你就和他们说，我厌了倦了，不想回去了。

侠女楚俞：你……

汐：去吧……希望你能，带着我的愿望，活下去。

我推了她一把，而后用最后一丝灵气点燃了那张地行符……从她身上偷来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何如此信任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类，只是她身上有种我很羡慕，甚至是倾慕的气息，让我忍不住去靠近，去亲近……哪怕后果于我来说无异飞蛾扑火。

好在，酿成大祸之前，我先为此献了身——从此，天地之间，再无我身，再无我魂。看着满城空荡荡的冷寂，我终于支持不住，倒在地上仰头望着黑云翻滚的天空。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我身旁。

年族长老：……你决定了？

汐：嗯。

其实年族长老早在我看到楚俞前便到达这里了，可是那时我便用自己的生魂化火镇压这里的怨气，长老贸然出手，只会让我身死魂灭，然后再付出巨大的代价消磨这里的灾厄。

长老叹了口气。

年族长老：本该是我们这群老头子干的事，却让你一个小丫头抢了先……你说你，你让那个小家伙怎么办？

夕……是啊，夕还在等我回家……

我偏头哀求地看向长老，低声道：

汐：可以不告诉他么？

年族长老：你觉得能瞒多久？

也是……那个小家伙最机灵了，如果很长时间都不回去的话，他不会轻易相信编造的谎言。

长老摇了摇头，目光里带着老人对我们这群没长大的年兽看不透世情的怜悯。

年族长老：还有，你居然把自己的灵力给了一个人类……虽然我们的灵力都是福瑞之气，但是未必不会像『灾厄』一样扰乱人间，你又何苦断了自己最后一点轮回的希望？

汐：那么一点灵力……我都不信自己能入六道，长老您信？

长老甩了甩袖子，不说话了。

与人类死后直入黄泉，渡忘川不同，我们生为瑞兽，死后若是没有足够的灵气，是不会再转生成瑞兽的，而是会游离在六道外，无生无死，而后被天道降雷，碾为齑粉。

长老倒不是想折磨我，只是觉得我可惜罢了……只是，没有灵力的我，依旧逃脱不了被天道抹杀的命运，所以，能让姐姐多一分登天的机缘，算我赚到了。

汐：就这样吧。

我说。

雨，变大了。

肆虐的狂风卷集着乌云，里面孕育着足够让我魂飞魄散的天道之雷。

姐姐，夕，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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