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误闯他境的傻阿兄自第三世拎出来,想必是方才不慎看了我和他还有侄子属下们被砍成八瓣儿,父亲对着十来个血淋淋的棺材声嘶力竭哭嚎的下场,万分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怎么会这样?”
我与他翻了个白眼:“怎么不可能是这样的下场?”
如此意外实乃情理之中。阿兄与我不同,并不知第三世的场景,他当时死的太过突然,临终前连谁杀的自己都没看到,更不知道我后来也跟他死了,自然也想不到后来的结果。
不过他转瞬敛了情绪,咬了咬腮帮子,终是一脚踢飞了那跌落地上闪闪烁烁的星罗盘。
盘内控制的朱雀丹和白虎丹“啪”地滚下地,鸾镜内的三世镜像也尽数消去。
嗯,能一脚踢飞我这星盘的也只有我家这朵阿兄了。
这么暴躁,我可不敢吱声。
“按道理来说,天神本不该理下界俗务,”我弯腰拾起地上凹了一大块的磁铁块子,不管他如何作想,自顾摆弄着盘上的针:“不过恰恰是这第三世的血为我洗脱了身上的罪印,我反倒要感谢那些杀了我的人。太一,你先前担忧的国运之事我已作了修缮,眼下这太虚境勉强还能运作两万年,不过无论如何,你我走后是不该再掺和进来了。”
太一乃天之化身,其神在北为幽莲,在东为苍木,在西为明月,在南为天日,掌三重境,一曰太虚,二曰太象,三曰太极,太极生阴阳,阴为冥,阳为日,阴阳交合为混沌,混沌生无数界,界内存在为生,湮灭为死,周而复始。
而当悠长的一切变作无止无尽时,时间,情感,意义都将被无情吞噬,生与死的界限不再神秘,天神之下,所有的所有都无比渺小。
那些愚蠢贪婪又自私的浊物自然不能明白,他们所垂涎所谓的“九天之上的至高尊位”,其实并没有万神的仰慕和跪拜,也没有他们向往的荣华和名利,在这九天之上,唯有一望无际的孤寂和日复一日枯燥无味的计算,此等无味的一生,也唯有我这至无情之物才能忍受得下来。
这便是天神。
“我知。”
我认真的凝视下阿兄放松下来,复想起什么似的紧张地捉住我的手:“只要你不离开我,我都可以。只是玄冥,我再不要失去你了!”
是我的莲,是陪伴我千万年的莲。
我哄着因经历了三次生离死别而生出恐惧的阿兄,身后失去星盘支撑的星阵悄然隐没,北天满天玄幽的星辰幻作一摞摞古老的典籍竹简,这里仍旧是太虚境的武德殿。
大兄一扫这几日与我的怄气软和下来,方才的那事又实在超出他的想象,此时只忙着愧疚感慨:“是我害得你,早知如此……”
是了自上次自周明帝的昭陵回来之后他便与我闹起了脾气,抱怨我为何一点也不留恋这里云云,今日却巴巴地找来武德殿,又跑到我的寝殿,不晓得是什么心思。
我偏开脑袋不再看他。
知道了又怎么样,我可不信他能把那位怎么样。
今日的遭遇实在不爽,心情一不爽我便想打架,遂拉着无所适从的阿兄去了校场,又吩咐人去将作监取了两套弓弩的配件,亲手好生一通组装,而后装上箭比试起来。
“此弩本是汉末失传之物,今加以改良,可连发四十箭,比两石臂力,射一百余步。”
听罢我煞有介事的介绍阿兄一笑:
“一百余步而已,我要此物有何用呢?”
我撇撇嘴不说话,对着百步开外的三个靶子射了十支箭,九支中心。
方不紧不慢地转过头哼道:“看你说的,刚生出来的婴孩也没什么用呢!”
比方是这么比方,实则这弩可并非“刚出生的婴孩”,这弓弩虽比不过神射手的准星和力道,但射两石的力一百步远的配备也算平均之上,只要射手眼神正常手脚还在,且轻巧多发,于多数士卒而言未必不是趁手的武器。
气力乃作战之根本,自然是能省则省,打仗如同耕地,射箭时少耗费点力,旁的可就能腾出来点力,这跟农具的改良是一个道理。
大兄被我噎得无言以对,转而学着我摆弄起了箭。
待箭矢装好噼噼啪啪四十支下来,顺带把我剩下的也糟蹋精光,本是稀稀拉拉的三个靶子给射成了箭篓子,方颇为郁闷地拍拍手。
并不是十分尽兴的样子。
……这类祸害还是不要上战场了吧。
我心疼地看了眼靶子上不晓得坏了多少的箭矢,趁阿兄不注意忙眼疾手快地拆了弓弩。
“秦国虽说治政暴虐,作器却有可取之处,”弓弩的零件摆了小半桌,我拿到手上的望山细细比照起来:“没有精尺便造不出精件,精件分各部产出,不够统一便不能合为一器,这便是统一度量衡的作用。”
自然分各部产出做得会更快,工匠手熟之后便会更准确,这也是相辅相成的。
我得意洋洋地显摆过后,阿兄端详着手里连侧面打磨的光滑平整的钩心眉头一皱:“阿弟啊阿弟,你莫非是老毛病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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